慕兮离开后,冬青才从暗处现身,君步枝同时摘下面具,眉头紧锁。
“主上,这机关盒应该不是南齐之物吧?”
君步枝手握面具,心绪复杂:“陌商留在南齐,恐怕不只是为了查清刺杀之事。”
“那还能为了什么?大君对他那么好,何必留在南齐处处掣肘?”冬青提起“陌商”的名字就恨得牙痒痒,自小跟随君步枝出生入死,虽然并无谋算,但一身武力,保护君步枝安危绰绰有余。
“哪怕主上不计较,属下永远都不会忘。边境战场,主上为了退敌不惜以身犯险,落得遍体鳞伤,可最后换来了什么?一道催命符的圣旨!宸妃娘娘对大君用情至深,属下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娘娘与人有染!”
“陌商带来那样一道莫须有的圣旨便罢了,居然还暗自用计将主上囚禁,整整十三天,受尽折磨,武功都废了大半。这口气,属下如何都咽不下去!”
冬青直言直语,不知早已牵动君步枝心中最深处那份苦痛。尽管已经过去了三年之久,但蚀骨灼心般的梦魇,却始终挥散不去。
三年前,东陆边境,当时还是陌君的君步枝收到圣旨后,始终不肯相信,母妃不会同他人有染,自己更不可能做那叛国奸佞,坚决没有接下。当时陌商带去的人对这受尽皇恩的二皇子都没有办法,谁也不敢来硬的,只有两相僵持着,转眼已过三日。
陌商为了能尽快交差,不出任何差错,威逼利诱战场主将将君步枝诱骗到地牢之中,一去不还。
昏迷的君步枝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绑在刑架之上,面前坐着的,正是胜券在握的陌商。
“说说吧,准备什么时候接旨?乖乖以罪臣身份同我回都?”陌商闲情逸致的撇着手里的茶叶沫儿,仿若对面受苦的,是一个与自己毫无相干的人。
君步枝看了眼缚住自己的绳索,一声冷笑:“到底是母妃红杏出墙,还是你蓄意栽赃,我想,不必调查,就很清楚吧?”
陌商放下茶杯,轻笑不已:“皇兄,果然是个聪明人。只可惜啊,眼下宸妃已经进了冷宫,哪怕皇兄回去,都找不到一点证据,还不如乖乖认罪,免受这皮肉之苦。”
“屈打成招,便是弟弟的本事吗?”君步枝不屑回应,“朝堂之上,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你已经拉拢了诸多朝臣,甚至为了让某些人投靠你,不惜拿他们家人相威胁。陌商,执迷不悟就是自取灭亡!”
“笑话!”陌商手中茶杯霍然摔了出去,砸在刑架上,碎瓷片溅到君步枝身上,划出道道伤痕。
陌商冲上前去,狠狠攥住君步枝衣领:“陌君,你少拿你那悲天悯人的态度来施舍我!如今这东陆人人都道你天资聪颖,民之所向,我又比你差在哪儿?你六岁那年,重华宴上,七步成诗,众人都对你赞许有加,并称你多有明君风范。可他们都忘了,你也忘了,在你之后,我也曾赋诗一首,只不过当时大家都在附和于你,又何曾有人看见我半分?!”
“我不服!”陌商一把推开君步枝,“所以这些年,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哪怕活成你的影子,都在所不惜。可是呢,只要有你在一天,我就一日是个学人精!跳梁小丑!只有你死了,我才能真正的活……”
“呵,”君步枝笑声轻蔑而无奈,直视着癫狂的陌商,“若我不认,又当如何?”
“如何?”陌商早就料到君步枝会有如此回答,手握铁刺猛地刺向君步枝心口,故意在距离心脏的位置转了几圈,登时鲜血淋漓。而君步枝始终强忍苦痛,不肯吭出一声。
“那我只能亲自送皇兄归西了!”陌商霍然将铁刺拔出,溅了一地鲜血,似终于发出自己经年累月的愤恨,“左不过回去禀告父王,皇兄因为受不得打击,畏罪自尽。你说,这个理由,可还好?”
陌商拿着满是血迹的铁刺贴在君步枝脸颊:“我再给你一天时间,如果一天之内还不认罪的话,恐怕我这个做弟弟的,也不能再留情面了。”
陌商拿着帕子随意净了净手,随之丢在一边。可无论陌商给君步枝多少时间,依他的脾性,断然不会草草接下圣旨,担下卖国贼的名声。
还不及一日过完,陌商便忍无可忍,推搡进一个侍卫模样打扮的人,指着他哆哆嗦嗦站在君步枝身旁。
“皇兄,这人,你可还识得?”
“二皇子,属下……”侍卫显然是被陌商逼迫,颤颤巍巍的跪在君步枝身前,一言不发。
陌商似乎极为满意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叹了一声:“边境战乱,百姓民不聊生,他啊,可是从恶狗嘴里抢食马上要去见阎王的人!若不是你慈悲,把他救下,怕如今,早就入了那轮回道!”
陌商将带着倒刺的鞭子扔给侍卫:“去吧,你不是想活吗?总得给我看看你的诚意吧!”
“殿下……”侍卫握着鞭子的手还在颤抖,迟迟不肯上前一步。
“看来,你还是记着皇兄的恩情啊,既如此,便只好委屈你自己了。来人呐!”陌商说着便要叫人将他拖下去,却被他一把推开,像狗一样爬到陌商面前。
“属下遵命,遵命。”
“这就对了。”
小侍卫攥紧手中刑鞭,亦步亦趋的走到君步枝面前,闭上眼猛然抽了下去,君步枝身上顿时现出一道血红的伤口,狰狞的可怕。
“继续!”
小侍卫为了活命,只有一鞭接一鞭的打向君步枝,君步枝紧咬下唇,哪怕渗出血迹都不肯说半句话。
陌商挥了挥手,小侍卫才停下,狞笑着走近君步枝,狠狠扼住他的下颌:“看到了吧?这就是你曾经救过性命的人!做了那么多善事,可得到一点好回报?被施了恩惠的人,倒打一耙,感觉如何?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老将军好像也得过你不少好处吧?可到最后,还不是乖乖顺从了我?还有如今东陆的百姓,听得你叛变的消息,转眼便唾骂起来,丝毫不记得没有你,便没有他们今日的太平。陌君,你做人是真的很失败!”
“无愧于心,便足够了。”
“呵!冠冕堂皇,不知所谓!”陌商不屑一顾远走,却仍旧吩咐着刚刚的小侍卫,“继续!我可派人盯着你呢!”
侍卫不敢松懈,只好再度向君步枝身上打去,不过一会儿,便是遍体鳞伤。
可就这般过了三日之久,君步枝始终不肯接下圣旨,陌商气急败坏,愤然折断了君步枝的手臂,就连脚下都被钉满了钢钉,如同雕像般矗立在地上。
见得陌商进来,早已气力不支的君步枝丝毫没有为自己说半句话,而只是问了句:“小九呢?”小九,当是那位小侍卫的名字。
“死了……”陌商的话轻飘飘的,可却如木棍般敲击在君步枝心头。
“你不是答应过他,只要听从你的命令,就会饶他一命?”
“呵呵,饶他一命?他配吗?”陌商轻笑着,“今日他能因为被威胁就背叛你,那么明日,他便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背叛我,这等人,要之何用?”
“哪怕不在军营中,你大可放他自由,又何必做绝?”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不是吗?”
“陌君,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认还是不认?”
“莫须有的罪名,如何能接?!”君步枝目光坚毅,视死如归。
“那便休怪臣弟不留情面了!”陌商手中木棒猛地击向君步枝膝盖骨,随着君步枝终于无法忍受的一声哀嚎,应声断裂,鲜血落在草垛之上,染得殷红。
“从今天开始,你一日不松口,便一日敲断一根骨头,直至皇兄气绝身亡,供奉宗祠!”陌商决然而去,此时的君步枝早已昏迷。
清风楼中,冬青见君步枝迟迟未曾开口,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赶忙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开口唤了声:“主上,对不起,是冬青口不择言。”
“本就都是事实,何来口不择言。”君步枝一声轻叹,并无怪罪之意。
冬青看出君步枝并未生气,胆子再度大了起来,忿忿不平:“主上生生受了太子十三天的折磨!身上骨头都断了大半,属下是主上在最后时刻拼死送出来的,若不是属下不放心回去找寻殿下,怕殿下早已命归西天。武功尽废,三年养伤,殿下每日换药要经过多少苦,属下都看在眼里。这等血海深仇,怎能不报?况且宸妃娘娘在冷宫里死得不明不白,还留下杀掉南齐公主和王后的遗言,没准儿就是南齐从中作梗!”
君步枝想起旧事,忽而问起:“母妃的遗言,你是如何得知的?”
“宸妃娘娘被打入冷宫后,戒备森严,属下不便时时探望,就连娘娘离去都不知道因为何事,最终不过草草下葬。娘娘离开后,属下夜探冷宫,在床榻下发现了用谷子摆成的一行小字,就只有这一句话。”
“母妃生在东陆,长在东陆,而且我小时候从未听过母妃和南齐有什么关系,这遗言也是太蹊跷了些。”
“这有什么蹊跷的?我看主上就是太多疑了,要么,就是真的喜欢上人家了!”
“乱嚼什么舌根。”君步枝面容微怒,冬青赶忙闭嘴不言。
“夜深了,悄悄跟在慕兮身后,送她回宫。”
“主上……”冬青犹豫着不肯动。
君步枝加重了语气:“快去!”
“是。”冬青只好应下,离开清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