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屋中,东西已经收拾整齐,朱雀前来请命。
“主上,属下实在不放心您一人前去,求主上恩准属下跟随。”
“华夭不肯你留下,便随我一起去南地吧,”顾玄思索着,“不过你身边还有什么可用之人?我担心离开这段时间会有人来找麻烦,总要有个可心的人守在这儿。”
“白木如何?虽然人有些呆头呆脑的,但对主上和相府一直忠心不二,外地历练这么些年,估计也能成个可造之材。”
“你信得过的,自是不错,就把他安排给华夭吧,务必看护好她,知道吗?”
“是。”朱雀总管相府暗卫的大事小情,对守卫的心性个个摸得清楚。
“只是属下不明白,主上为何忽然对华姑娘这么关心啊?”
顾玄正在喝茶的手忽然顿下,猛地一咳,旋即压制下去:“我……不过就是想让她快点养好伤,早些离开罢了,省得在相府给我添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哦,原是如此,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朱雀揶揄一句,被顾玄瞪了一眼,赶忙识眼色的闭了嘴,却还忍不住微微笑意。
那厢,左相自然不会安稳,刚刚进入屋内,便赫然见得血肉模糊的小厮,惊叫一声吓昏过去,这次惊吓,足足让他在病榻上缠绵了半旬之久,也算是顾玄给他的教训。
左相过往只是听闻右相手段诡谲,可这第一次亲身经历,却让他再也没敢继续发难,老老实实一阵子,朝堂也算波澜不惊。
慎王府中,纪凌还在对着佛像敲打手中木鱼,一切看似祥和安静。吴小七踏进佛堂,在他身边耳语几句,纪凌顷刻间放下佛珠,睁开眼看向吴小七。
“你说顾玄去南地了?”纪凌的惊讶溢于言表,“南地正闹灾荒,流民遍地,官员们又层层勾结,百姓苦不堪言。他隐瞒身份去到那儿,日子怕是难过的很啊!”
“听说是右相主动请旨要去南地的,难不成他还真的是忧国忧民,记挂百姓?”
纪凌冷哼一声:“忧国忧民不假,可若要他平安回来,无疑又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无论他支持哪位皇子,凭借他的资历和民心,都是轻而易举推上帝位的事,此人居心,不得不防啊……”
“殿下的意思是……”吴小七试探着问起,“不如借这次南地灾荒,趁机除去这个祸患?斩草除根?”
“正有此意,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便永绝后患,”纪凌下定决心,“顾玄的事我会时刻盯着,华夭那里,就需要你出马了。”
吴小七会意:“妾身明白,三日后,长公主在朝欢阁举办的赏花宴上,我自有办法让她有去无回。毕竟,这满宫里,恨她的,可不止一个。”
“二妹那么想嫁顾玄,你可要记得成全她啊!”
“妾身自会照办。”吴小七与纪凌不谋而合,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就连嘴角那抹阴冷的笑,都别无二致。
朝欢阁的赏花宴,华夭猜出必是相争之地,本无意前去,奈何不知为何长公主极力相邀,华夭不得不从,只好将计就计,见招拆招。
华夭坐在宴席的最末尾,长公主并未在意,只是白芷第一次见了华夭,便没来由带了怒火,主动走到华夭面前,敬了一杯,让她瞬间成为全场的焦点。
“本宫在皇宫里便多次听闻华姑娘非同凡响,本是青楼出身,却因为救下右相而留在了相府之中,前不久又在慎王府好好磋磨了那些夫人们一顿,可有此事?”
华夭站起身,客气的回敬了白芷:“承蒙殿下抬举,小女子在宫外习惯了,难免口无遮拦,好在各位夫人们也不计较,我才难得能一直留在这儿。”
“你和顾玄之间,究竟怎么回事?”
华夭还记得二公主对顾玄一片痴心,自然也就明白了她如今的怨气,微微一笑:“我同大人不过萍水相逢,公主既然知道内情,想必也听说了当日的凶险,要怪就怪在下身子不争气,被伤得重了,直到现在还没好。右相大人心慈,不忍我在外漂泊,便暂时留了下来,只要草民伤势好转,定会第一时间离开相府,不让公主殿下多虑。”
“哼,我希望你说到做到,胆敢勾引顾玄,本宫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芷儿……”不及华夭回话,长公主便唤了一声,示意众人继续赏花,独自一人走到白芷和华夭身边。
长公主纪晚看上去温柔大方,对待任何人都如沐春风,许是知道自己这个二妹跋扈惯了,未免局面更加难看,赶忙出来打了个圆场。
“大家都是高高兴兴来赏花的,何必把关系都弄得这么僵呢?”纪晚笑着道了句,看向华夭,“本宫也听说过华姑娘之名,沉鱼阁花魁,今日一见,果然当得二字。芷儿自小被父王母后宠坏了,对右相又是一片赤诚,姑娘不要往心里去的才好。”
“长公主言重了,自是不会。”这是华夭第一次见到纪晚,还在暗自判断着眼前之人是敌是友,真实性子又是如何。
可白芷当然不会顾及这些,脸色早已难看起来,顷刻间有些闹脾气:“不过区区贱民,有什么资格跟我比?皇姐未免过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你既知道自己是一国公主,就该保持一个公主的气度,都多大的人了,还要耍小孩子脾气。”长公主的话既是嗔怪,也带着微微怒意,一切看上去,好似确实在为华夭说话一般。
白芷怒气冲冲,狠狠瞪了纪晚一眼,转身离去,不肯多加置喙,可心里对纪晚与华夭的恨,定是又添了一笔。
白芷走后,牡丹亭旁,便只余下纪晚和华夭两人。华夭本欲行礼告辞,却被纪晚叫住。
“华姑娘很着急离开吗?”纪晚神色不明,似乎一直在打量华夭的反应,“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本宫明知是个是非之地,还为何偏要你来?”
华夭微微一笑,神情未有丝毫变动:“殿下若想说,自然随时会说,若不想,我一直疑虑,又有什么用呢?”
纪晚了然的点了点头,早就预料到华夭如此回答:“既然彼此都是聪明人,本宫就不妨开门见山。你同顾玄的关系,恐怕并没有和二妹说的那样简单吧?左相失势一事,若不是你和顾玄联合做戏,想必也不会这么快达成目的,对不对?”
华夭知道纪晚话已说到这儿,想必隐瞒也是无用,遂应承下来:“我知道殿下耳目无数,想知道什么定是轻而易举,既是如此,华夭也无意隐瞒,左相之事确实是我与大人共同为之,但一切行为只是为了自保罢了。左相欺大人千万遍,难道大人反击一次,便是错了吗?”
“右相没有错,”纪晚的语气是在肯定,“可左相也无错,朝堂之上,无论哪一方势力独大,最后都会成为父皇的心病,不是吗?”
“帝王权衡之术罢了,我亦明白,只是不知殿下对我说这些,意为何事?”
“我要你离开顾玄。”纪晚的话掷地有声,让华夭着实一惊,也从未想过纪晚竟会如此作想。
“为何?”华夭问起。
纪晚看似无意摘下两朵颜色不同的牡丹,摆在华夭眼前:“家宅之中,一枝独秀是莫大的幸事,可到了朝堂上,百家争鸣才是陛下之幸,北凉之福。如今左相棋差一招,对顾玄的恨意定是又多了一分,如若此时的顾玄有了弱点,一旦引起父皇厌烦,这朝堂所有的势力纠葛可都要偏向左相了……你说到时父皇,是偏听则暗,还是兼听则明呢?”
纪晚毫不留情的将象征顾玄的那朵牡丹丢弃:“本宫从不希望顾玄出现丝毫的弱点,而你,就是那个差池和变数,你能懂本宫的意思吗?”
华夭闻言,不禁无意的笑了起来:“长公主这话真是说笑了,我不过借住相府一段时间而已,怎么会成大人的变数?左相是宜嫔的父亲,定然会支持三皇子登上皇位,而太子风头正盛,自是无须他人相助,公主明面上好似在为大人好,可实际上,也藏着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本宫能有什么目的?母后早逝,之所以还能留在宫中,不过就是凭着父皇那些许怜悯罢了。本宫之下并无亲人,除了希望朝堂安稳、北凉平和外,还能有什么心思呢?”
“公主殿下没有亲弟弟,可想必不会忘了,除了太子和三皇子外,还有那个冷宫之中不被待见的四皇子呢?”
纪晚听了华夭的话,面色不由得现出片刻不自然,但很快便被压制下去,继续恢复那副习以为常的笑容。
“华姑娘刚才也看到了,本宫居于后宫日久,虽然是身在长公主之位,但连二妹都敢对我这个蒲柳之姿颐指气使,一切不过都是空话罢了,勉强在宫里讨生活,哪儿还有多余的心思管什么储君之位呢?”
华夭知道纪晚不可能这般轻易承认,也没有再说下去:“若殿下无事,草民便先行告退了。”
“姑娘的意思可是绝对不会离开相府了?”看着华夭的背影,纪晚继续追问。
华夭脚步一顿,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如果他日长公主肯同我真正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可以稍微考虑一下您的提议。”
“华夭……”纪晚没想到第一次同华夭的交锋便败下阵来,颇有几分不甘。
侍女适时走上前来,小心翼翼觑着纪晚的脸色:“公主殿下……”
“你去继续盯着华夭,有任何情况都及时来报,赏花宴既然来了,就休想全身而退。”
“是。”侍女赶忙应下,悄悄跟去华夭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