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之中,巡逻的士兵并不算多,地上歪七扭八倒着的人,早已没了气息,瘦骨嶙峋,明显就是被饿身亡。不少尸体已经发出腥臭的气味儿,隼鹰在上啄食着,鲜血淋漓,骨肉都翻了出来。
华夭忍不住不停作呕,只得不再朝尸体上看去。华夭小心翼翼顺着巡逻的行踪摸进了将领的营帐,还未进去,便已经远远听到调笑取闹的声音。
华夭本想打探顾玄的下落,没想到早已被将领注意,故意将华夭引到了营帐之中。
“姑娘,可是在找什么人?”
不等华夭开口的功夫,将领松开左右两个歌姬,走上前去,狠狠扼住华夭下颌:“不如,姑娘陪我玩玩?玩开心了,本将就告诉你,如何?”
“无耻下流!”华夭一把甩开将领的手,一掌挥去,却被将领闪身躲开,几个回合下,几乎不分胜负。
忽然此时,账外传来一阵嘈杂之音,华夭正分神的功夫,将领一掌打在她肩膀之上,华夭登时受力,步步退去,好在被来人及时接住,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顾玄……”华夭回头看去,发现揽住自己的,竟是许久未曾谋面的他。
“是我,没事吧?”
华夭轻咳两声,抑制住汹涌而来的血腥味儿,摇了摇头:“我没事。”
“你又是谁?胆大包天敢闯本将军的地方!”将领怒视顾玄,显然好事被打扰后,满是不悦。
“本相来到南地,已然数日。这连日来,将军的所作所为可真让本相刮目相看!”
“朝廷发下几百两赈灾银,其中两百两都进了将军的账簿,剩下的一百,都拿去给将士们花天酒地,竟无一分真正发到灾民手上。南地本就地方不大,不到三千人,在将军这些日的驻扎后,竟只余下几百人之数。难民的尸体,在城外已经堆成了山高!这便是百姓交上来税赋所养出的酒囊饭袋吗?!”
“陛下派将军前来赈灾,将军竟对县令威逼利诱,乃至上层的官员都收受贿赂!该当何罪!”
将军已然被顾玄的一番话吓得魂不附体,可还是在寻求最后一线生机:“你凭……凭什么说自己是当朝右相?没有证据,冒充身份,本将现在就能将你就地处决!”
“将军哪怕不识得本相,对这块牌子该不会陌生吧?!”顾玄瞬时将皇帝的玉牌扔到将军桌案之前,“陛下钦赐,见玉牌者,如陛下亲临,可先斩后奏!”
“大……大人!”将军看着玉牌,分外眼熟,顿时跪在了顾玄面前,“是我鬼迷心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大人宽恕,以后绝对再也不敢了,求大人原谅。要……要不然,我这里还剩下几十两银子,都给大人,求大人海涵,千万不要让陛下知道。我只是想活着,只要能活着,大人说什么我都答应。”
“你活着,那些无辜被饿死的百姓又该怎么办?”顾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怒气,“来人,把将军暂时收押,听候发落!”
“是。”朱雀跟了进来,将还在惊吓之中的将军带了出去。
华夭眼见危机解除,微微回过身,从未有过的乖巧,行了个礼:“大人安好,华夭先行告退。”
“华夭……”顾玄不知怎的,只是下意识追了出去。
夜色浓郁,清风拂过,落在华夭脸上,不自觉就红了眼眶。顾玄追上前来,眼见华夭衣衫脏乱,便明白了许多。
“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没有。”华夭只是嘴硬,但还是停下了步子,明知道与顾玄的距离近在咫尺,但还是不肯回过身去看他。
顾玄想上前拂去华夭衣衫之上的灰尘,但却好似觉得举动不太妥当,只好将将停住,只是问了句:“一路从长宁到南地,吃了不少苦吧?”
“我……”华夭想要开口,但却因为声音的哽咽始终说不出话,晌久复言,“无事。”
“华……”顾玄刚要说些什么,华夭却已经想要离开。
顾玄想去挽留,还不及自己开口的功夫,华夭已然回身,疾步而来,不等自己反应,便紧紧拥住了他。
华夭泪水在顷刻之间决堤,生平第一次抛掉所有顾虑,带着哭腔说出话:“长公主想用我的命来要挟你,白木为了救我出来,现在还生死未卜。我一路到南地,哪里都是饥荒,身上的银两不过一日便都被偷走了……我到城外,听……她们说,有个朝廷官员来这里赈灾,却被杀害了,我还以为是你,所以,所以就……”
顾玄双手在半空中顿了一瞬,旋即脸上现出一抹久违的笑容,轻轻拍了拍华夭还在颤抖的身子,轻声软语:“你以为被杀的,是我啊?”
“嗯!”
顾玄不禁放心的笑了笑:“那只是我命朱雀放出的假消息,就是为了让将军和他的党羽放松警惕,却没想到竟是连你都骗进去了。不顾一切的冲进来,可是担心我?”
“我……我才没有。”华夭好似赌气一般擦了擦泪花,推开顾玄,微红了脸,转身便要离开。
“夭夭……”不及华夭反应,顾玄便将她拉住,下一刻自己整个人已经撞进了顾玄的怀里。
听着他坚实的心跳声,华夭已经顾不得自己微红的脸色,连说话都磕磕绊绊:“你……你想说什么?”
“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无论开心还是难过,都不必闷在心里,随时都可以告诉给我听,知道吗?”
“好。”华夭轻轻应了句,还没等将宫里的前因后果说个清楚,朱雀便找了过来,当即觉得自己好似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赶忙捂住了眼,只从手指缝里偷看。
“属下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大人继续,继续。”
华夭见得朱雀误会,匆忙将顾玄推开:“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玄倒没有在意,觑着华夭的羞赧,心情极好,看向朱雀:“有什么事吗?”
“回禀主上,将军已经收押了,给华姑娘的住处也收拾了出来,属下只是向您来回禀,没有其他事。”
“好,你先下去吧。”
“等等,”华夭叫住朱雀,“朱雀,白木是你派去我身边的吗?他好像有些畏怕黑暗,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怕黑?”朱雀摇了摇头,“这……属下失察,并不知。”
“无妨,”华夭没有在意,而是拉了拉顾玄的衣袖,“大人,白木还在长公主那里,你想个办法救救他吧,我怕长公主……”
“我明白,朱雀,即刻动身回去长宁,务必把白木好好地带回相府。”
“是。”朱雀应下。
闻得顾玄吩咐,华夭放下心来,也不好意思在被顾玄灼热目光注视,匆忙告别。
眼见华夭离去,朱雀方大胆开口:“主上,您与华夭姑娘……”
“怎么了?”
“主上想必还没忘,姑娘可是从沉鱼阁出来的,而且三番五次试探您究竟支持哪位皇子,目的定不单纯。您若铁树开花,只要除了华姑娘,无论是谁,都未尝不可。”
朱雀话音刚落地,便挨了顾玄一个当头爆栗:“你这小子从哪儿学得这些乱七八糟的!”
“主上……”
顾玄似乎又想起什么:“对了,刚才夭夭同我说,长公主要拿她的性命威胁我,为什么我从未收到有关信件?是不是到了你手里?”
“主上,我……”
“我要听实话!”顾玄提高了银两,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朱雀发火。
朱雀单膝跪地,无意隐瞒:“主上,信件确实发到了属下手里,但属下没有交给您。属下是怕您会为了姑娘落入长公主圈套,一切都是属下的错,主上要打要罚,属下绝无怨言。”
“念在你已经跟我日久,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日后无论夭夭发生何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若再敢隐瞒,本相不介意律规处置。”
“是。”朱雀应下,明了顾玄如今对华夭的情感后,不再有所心结。
“回去把白木带出公主府,并且告诉长公主,日后若再敢动相府的人,就不是一句话这么简单了!”
“是,属下遵命。”朱雀领命,远离南地。
将军伏法,中饱私囊的所有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顾玄和华夭将所有能够追回的朝廷赈灾银都用于各地修建,开始给民众散发热粥。
“谢谢姑娘,您和右相真是好人,天大的好人啊!”接过救济粮的百姓声声称赞,笑容再次出现在了脸上。
“瞧你没有一点眼力价儿,”旁边一个大娘推了推她,“还叫什么姑娘,那是右相夫人。”
“大娘,我不是……不是……”华夭赶忙摆手,同时拉了拉顾玄,“你快解释啊!”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何必解释呢?”顾玄笑着看向华夭,对刚才的称呼,自然极是受用。
“你!”华夭故作嗔怒的瞥了顾玄一眼,无奈撇了撇嘴,专心发粥,不再置喙。
几日后,南地安定,顾玄与华夭回到长宁都城。白木虽然已经被朱雀带了回来,但却是遍体鳞伤。
华夭将府中最好的药膏都给了白木,可奈何伤势过重,哪怕御医前来诊治,也要养上十天半个月。
华夭见得白木脸色苍白,对长公主的恨意陡增,将药递给小厮:“我这就去找纪晚要个说法!”
“姑娘……”白木语气脆弱,但还是勉力叫住了华夭,“长公主心思诡谲,又在朝堂中发展了诸多自己的势力,请姑娘不要为了我同长公主起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