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桐与张小枫二人快马加鞭地赶路,十日以后,进入了托弥王城中。
二人此时已经扮作了波山草原上的牧人,先是将满车的羊皮拉到市场上低价卖掉,之后赶了马车找到一家小客栈住下。
张小桐悄悄对张小枫说:“哥哥,我好想念托弥城内的羊肉汤和烧饼啊!不如我们一起去吃个痛快吧!”
张小枫笑道:“就知道你的馋虫又出动了,好啊!我也好久没有吃到波山的饭食了,今天我们就好好吃一顿去。”
二人走出客栈,寻了一家食肆,叫了羊肉汤和烧饼,开始进餐。
这家食肆面积不大,挤满了食客。坐在张小枫与张小桐身边的两个人正在低声说话。
一个四十几岁的商人模样的胖子说道:“听说了吗?明日国王又要进山修行去了!”
跟他在一起的瘦子说道:“是啊!听说这次国王仍旧与大国师同行,却只带了五百人的护卫侍从,也不设仪仗。”
胖子摇头叹息道:“不知道那大国师有何种惊人手段,竟然叫我们的国王如此痴迷,甚至连国事都交给他人处理,这也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至极啊!”
瘦子“嘘”了一声,四下看了看,小声道:“老兄啊!小点声啊!给人听到可就麻烦了!”
胖子一缩头,开始呼噜呼噜地喝起汤来,再不说话。
虽然二人讲话的声音极小,但是张小枫二人耳力非凡,听了个一字不漏。
吃过饭,二人回到客栈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最后决定,明日跟踪裴力罗进山,看看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第二天一早,张小枫与张小桐装束停当,等在王宫外面。
不一会儿,就见一队人马悄悄地自王宫中出来。
当先而行的是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大概有五十人左右。张小枫认出这些人都是裴力罗的亲兵侍从。
接着就是国王的豪华马车,由四匹高头大马拉了,跟在侍从的队伍之后;国王的马车后面是一辆小些的马车,车帘低垂,看不见里面坐的是什么人,想来必是那大国师了。
队伍的最后是几百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在一个威风凛凛的紫脸将军的带领下,紧跟着马车而行。
张小枫二人远远地跟着队伍,不敢过分靠近。
队伍前进的速度不快,却一直在行进。直到中午时分才停下来用饭休息,之后又向前行。傍晚时分,国王的队伍来到了一座大山脚下,那紫脸将军带着自己的几百士兵停下来安营扎寨,守护在一条进山的小路旁边,不再前进。
国王的骑兵侍从和两辆马车却并不停留,追赶着渐渐西沉的太阳,顺着这条蜿蜒曲折的小路,进山去了。
张小枫二人远远地看得分明,却不敢再跟进,只好找了一个僻静处,吃了一些干粮,喝了一些水,等待天黑。
天色很快黯淡下来,远远的只见那些守卫的士兵们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除了少数几个放哨的士兵之外,都围坐在篝火旁吃喝笑闹,看起来非常轻松,想必他们是经常执行这样的任务。
张小枫二人换上了一身黑色夜行衣,将脸也用黑纱蒙了,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向着进山的路口靠近。
那几个哨兵警惕性并不高,他们不时地看向篝火边热闹的人群,丝毫也没有觉察到张小枫二人的靠近。
张小枫与张小桐分头行动,利落地点了这四五个哨兵的穴道,可笑这几个人依然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却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黑衣的人影在眼前一晃不见。
张小枫二人匍匐在草丛中,慢慢接近了人群。
那些人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人如此胆大包天敢闯入进来,所以二人竟然无比顺利地绕过那些士兵,潜入了入山的路口。
之后二人迅速施展轻功,一路狂奔,片刻间就奔出了十几里路,这才渐渐放慢了前行的速度。
张小桐轻笑道:“哥哥,那些哨兵可惨了,恐怕得用那一个姿势站上半夜了!”
张小枫一笑道:“算他们倒霉吧!”二人一路轻声交谈着,顺着这条唯一的小路往深山中走去。
行了大概半个时辰之后,二人已经爬到了山腰处。猛然抬头,竟然被眼前的情景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对面山峰的山腰平坦之处,触目竟是一片辉煌的灯火,隐隐传来一阵阵丝竹乐声以及含糊不清的欢声笑语,竟仿佛热闹的街市一般。
张小枫二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何以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竟会存在这般热闹的场所,那裴力罗国王莫不是被山中的精怪所迷,才会如此流连么?
张小桐向身边一看,发现一株巨大的松树下面,停了一大一小两辆马车,却不见拉车的马匹,想来应该是被牵到对面去了,只留下空空的马车。
张小枫指了指脚下,说道:“小桐,你看,那些人一定是通过这座吊桥过到那边去的。”
张小桐低头细看,只见一座两米来宽的木制吊桥,将这两座山峰连接起来,此时山中正刮起了山风,吊桥在风中微微晃动。桥边却不见有人守护。
二人对视一眼,张小桐就飞身上桥,却被张小枫一把拉住,示意她仔细观看。
张小桐凝目细看之下不禁更为惊讶,只见吊桥尽头处是一座高高的台阶,足有几百米长,十几米高。台阶尽头的平台上每隔三五米就有一个侍卫在站岗守护。
张小桐不禁暗暗咋舌,心道幸亏被哥哥拉住,否则自己一旦上了吊桥岂不是一下子就被人发现了?
张小桐想了想轻声道:“哥哥,这个吊桥上面我们是不能上了,我看,不如咱们自桥底下爬过去如何?”
张小枫沉吟一下点头道:“以你我的身手倒也不是难事,只是一定要小心行事,一旦掉到下面或者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张小桐重重点头,当先溜到吊桥旁边,一探身就爬到了桥底。所幸这吊桥上铺的都是上好的松木桥板,之间都留有一指宽的缝隙。张小桐双手交替着插进缝隙中缓缓前行,竟也十分轻松。
她转头看看张小枫,见他也如自己一般紧跟在身后,便放下心来继续前行。
饶是二人身手利落,臂力强悍,经过这道吊桥到达对岸也耗费了几乎顿饭的功夫。
二人先后自桥下钻出,将身子隐藏在台阶的阴影中,悄然抬头观望。
只见台阶顶端的平台后面是一溜雪白的高墙,见不到边缘,顺着山势蜿蜒着隐藏到浓密的林木之中。
平台正中央是一座巍峨的大门,看起来也不比王宫的宫门小多少。此时大门紧闭,却依然挡不住门内的丝竹与笑语之声,就连那些守卫们似乎也为那声音所迷而显得心不在焉。纵然守卫的人数不少,却没有人发现这山中已经闯入了两个不速之客。
二人却依然不敢妄动,只好潜伏下来等待时机。
好在二人并没有等待很久,只听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一队二十几个侍卫。门外站岗的侍卫们则自动站成一队,向着门内走去。看来这些侍卫们是来换岗的。
张小枫二人见机不可失,便迅速施展身法,几个起落就靠近了白色高墙。他们轻轻纵身跃起,直接飘进了高墙之内,院外两队正在换岗的侍卫却毫无觉察。
二人跃入墙内,才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座占地面积极广的宫殿式建筑,规模虽不及托弥城中的王宫,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仿佛一座小型的王宫一般。宫内花木繁多,幽香阵阵,这一点似乎又强于托弥城中的王宫。
张小枫与张小桐二人一路借着花木的掩护,渐渐向着丝竹与笑语之声传来的方向靠近。
转过了几座高大的殿宇,二人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原来是一座占地足有三、四亩地的人工湖。
湖面中央建有一座宽大的圆形平台,有几条木质的栈桥通往平台之上。
平台的一侧修建有一座凉亭,看建筑的样式与中原汉人的凉亭相似,只是穹顶呈半圆形,而非汉人的飞檐建筑。
此时那凉亭内摆放了两张方桌,桌上放满了食物和美酒。桌旁坐了三个人,一个正是波山国王裴力罗,只见他一边观看着几个花枝招展的舞姬的表演,一边不时地伸手逗弄身边一个两岁左右的婴孩。
那孩子长得粉嫩可爱,不时地发出稚嫩的呀呀语声,引得裴力罗和身边一位白衣女子不时地发出阵阵笑声。
待看清那白衣女子的样貌,张小枫与张小桐二人心中仿佛万丈高楼顷刻倒塌般,震惊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久久不语。
原来,那白衣女子赫然正是本该已经死去两年之久的阿齐兹公主!
张小桐心中似乎有一万个声音在大声告诉她:“是的,她是阿齐兹!她绝对不是白茯苓,她是活生生的阿齐兹!她没有死,而且似乎还活得很快乐!”
张小桐好不容易将心情平复下来,转头看向身边的张小枫。
只见自己的心上人一双深邃的眼眸正死死地盯住那白衣女人优雅的身影,面上神情说不出的令人担惊害怕。他身体急速地颤抖着,摇摇欲倒。
张小桐见状急速出手,点住了张小枫的穴道,之后轻轻地将他负在背上,向着远离大门的高墙边退去。
很快她就寻到了一处隐蔽在树影中的墙体,轻轻提气纵身,跃入了密林。
张小桐背着张小枫向密林中行了好一阵,终于找到了一块干净平坦的大石,这才轻轻将他放下,伸手点了几点,张小枫呻吟一声,幽幽醒转。
他看着守在一旁的张小桐,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才慢慢坐起身,轻声道:“小桐,你看见了吗?那是阿齐兹啊!那是我的阿齐兹啊!她没有死,她还活着呢!那可恶的裴力罗居然骗我说她已经死了,他……”
张小枫说不下去了,突然伸手抱住张小桐,低声地哭泣起来。
张小桐心中一阵绞痛,她慢慢地抱紧了身边的男人,眼泪如汹涌而出的泉水,片刻打湿了一张明媚的俏脸。
她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道:“张小桐,你好好抱抱这个男人吧!也许这是此生你最后一次拥抱他了,记住这温暖的感觉吧!从此他将不再属于你,你将永失所爱!”
她强睁开一双迷离的泪眼,抬头望天。
天上一月如钩,仿佛一个嘲讽的嘴角,在嘲笑她的痴情,嘲笑她的痴爱,嘲笑她居然敢如此自不量力地爱上“雪山神鹰”,波山王子塞伊,嘲笑她居然敢爱上“草原上最美丽的公主”阿齐兹的男人塞伊,嘲笑她这么久以来居然真的以为自己可以代替阿齐兹在塞伊心中的地位,嘲笑她居然真的以为塞伊已经变成了张小枫……
心中万千思绪如涌动的潮水般将张小桐的心脏搅动得抽搐不已,痛得她忍不住想张开喉咙嘶喊,然而最后嘴里却只发出一阵虚弱无力的苦笑声。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张小枫,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她只有流着泪苦笑着,拥住怀里的男人,整个人如坠冰窖,冷得她瑟瑟发抖。
第二天,张小桐被山中啁啾的鸟鸣声惊醒,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张小枫的外衣,躺在那块大石上。
她脑子里一阵空白,渐渐地想起了二人昨夜的经历,心中不禁升起了一阵疑问:“是真的吗?那个女人真的是阿齐兹吗?这恐怕是一场梦境吧?”
及至她转头看到正坐在自己身边凝视自己的张小枫那一双红肿的眼睛,才意识到昨夜的情景竟然是真的。
想到这里,张小桐强行抑制住心中的酸楚,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开口道:“哥哥,你醒了?你没事吧?”
张小枫盯住眼前的少女没有说话,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痛楚。
张小桐见了他的神情,立即翻身坐起,轻笑一声,说道:“哥哥,你该高兴才是啊!阿齐兹公主还活着,她没有死,这真是太好了。”
张小枫眼中的痛楚更深,开口道:“只是,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裴力罗所谓的进山修行难道就是为了来这里与她厮守?那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看起来……”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一般突然住口不语,只是痛苦地低下头去,两只大手紧紧握拳,狠狠地击打身下的石头。很快他的手上就渗出丝丝鲜血,自己竟浑然不知。
张小桐赶紧抓住他的双手,轻声道:“哥哥,你不要乱猜疑。我们应该想办法找阿齐兹问个明白,我相信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张小枫不经意似的将手轻轻抽出,起身走到一旁树下站定,昂首望天,沉默不语。
张小桐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一双脂玉般嫩白的小手,眼中渐渐湿润。
很快,她甩了甩头尽力将语气放轻松,说道:“哥哥,不必忧心,你在这里等着我,我想办法潜入进去,见到阿齐兹公主,找她问个明白,最迟今晚我必回到此处向你禀报。”
张小枫摇摇头,说道:“不行,你一个人潜入太过危险,我们一起去。”
张小桐莞尔一笑,说道:“哥哥,那里的人大都与你相识。你即使乔装改扮得再像,还是难免会有人认出,到时候反而误事。我就不同,几乎没有人认得我,我只需找准时机接近阿齐兹公主即可。”
张小枫无奈叹息道:“小桐,那你要一切小心,要相机行事,切不可轻易冒险,尽快回来。”
张小桐笑道:“哥哥莫担心,你就在此安心等待吧!”说完,纵身几个起落,消失在密林之中,留下张小枫在原地怔怔地出神,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夜,再一次悄悄来临。
张小枫此时正站在昨夜与张小桐初次发现这座山中行宫的地方痴痴凝望,只见对面依旧是一片辉煌的灯火,晚风中依旧夹杂着丝竹与笑语,他的心中不觉一阵心潮起伏,眼前浮现那个白衣的人影,或浅笑,或轻颦,或轻声低语……
忽然,他的眼前闪过另一个少女清丽的影子,使得他的心脏犹如被利刃狠狠刺穿般一阵剧痛,他再也无法忍受心中涌动的思绪,发疯般纵身提气向密林深处冲入,身形掠过之处,树叶纷纷落下,惊起几只夜宿的鸟儿,在密林上空久久盘旋啼叫。
对面行宫中正在行乐的人们却丝毫也没有觉察到他的悲伤与愤怒,身穿彩衣的舞姬依旧和着音乐翩翩起舞,高高在上的王依旧面带笑意品尝着白玉杯中殷红的美酒,身穿白色锦衣的人儿正面带迷人的微笑将手中蜜饯纳入身旁小儿那稚嫩的口中。
锦衣公主身后一个身穿水绿色长袍的侍女,手中捧了一只装满酸奶浆的陶罐,款款地放到公主身前的桌子上,用她那两只寥若星辰的亮闪闪的眸子,不经意地瞄了公主一眼。
阿齐兹全部身心都放在身边的孩子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侍女那有些异样的神情。
那绿衣侍女悄悄地退到阿齐兹身后静立不动,就像这世上任何一个谦恭的侍女一样,随时听候主人的吩咐。
此时场中一曲终了,裴力罗国王拊掌大笑,叫道:“好,跳得好,赏!”
几个舞姬纷纷行礼致谢,随着另一支渐起的音乐,再一次卖力地舞动起来,国王的注意力便再次被那姣好的舞姿吸引,开始跟着节奏摇头晃脑。
这边阿齐兹公主身边的婴孩却不知何故突然大哭起来,阿齐兹赶忙将他搂在怀中轻声抚慰。
裴力罗也探身问道:“怎么了?我的孩子?”
阿齐兹起身道:“大王,塔依应该是困了,今天中午他没有睡午觉。”
裴力罗轻轻挥手,台子上的舞姬们立即停止舞蹈,躬身退下,音乐也停止了。
裴力罗起身,亲自将那婴孩塔依抱在怀中,轻轻亲了一口,说道:“我的塔依要睡觉了,就让你的父王哄你入睡吧!”
说完他一手抱了塔依,一手挽了阿齐兹,向着寝宫的方向走去。
那个绿衣的侍女也跟在他们身后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