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平之刚想要先松开怀里的人儿,去关个窗户,却没想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沈听澜突然地一个翻身下了床,一个健步就朝着门口的方向冲去。
在这一刻,沈听澜表现出了惊人的爆发力。
在这一刻,沈听澜的脸庞已经狰狞着,扭曲在一起,牙齿深深陷进下嘴唇上面,一双眼睛更是如同狼崽子一般,迸发出一种激烈的恨意。
季平之险些拦不住她。
在沈听澜开门冲出去之际,急忙冲着外面还驻守的两个保镖喊道“快点,快拦住她,别让她出去!”
沈听澜一头秀发披散着,因为速度太快有些还糊在了脸上,双目猩红,疯疯癫癫的样子与她平时的形象实在不符,两个保镖愣怔了一下,但好说歹说还是把沈听澜拦了下来,不让她冲出去。
“别拦我,你们都给我滚开啊!我要去杀了那个人渣!”
两个保镖听得一头雾水,身后急忙地赶过来的季平之却是神色骤变。
好在沈听澜之前已经折腾了好一下子,现在更是没什么力气了,两个保镖还是用自己的身体挡着,把她给拦了下来。
季平之也急忙赶过来把她拦腰抱了起来,用手臂把她禁锢在了床上。
此刻,季平之只感觉自己身下的人儿浑身都在发着颤,沈听澜浑身都在抖,止不住的颤意,死死咬着牙,连腮帮子都忍不住抽了下。
“澜宝,澜宝……看我,我在这里,我在……”
季平之轻轻放缓了自己的力道,握着沈听澜的一只手轻轻放到自己的脸侧,声音又轻又缓,含了无尽的抚慰,“澜宝,看我……我在这里,我一直在的……”
在脑海中的一片嘈杂之中,沈听澜才混混沌沌地听到了季平之的声音。
她抬起眼睛来看他。
沈听澜的嘴巴里像是吃了黄连一般的苦,中间还带了无尽的干涩,沈听澜只觉得眼睛都涩涩然的,无神而又空洞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季平之,她的眼睛就像是一片荒芜的田野。
她透过眼前的这个人,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一片场景,红色的绸缎,未着一缕的胸膛……
在看到熟悉的那一双眼睛的那一刻起,沈听澜就几乎是气疯了,那双相似的眼睛让她想到了那一段无力而又悲痛的菟丝花一样的生活。
她所有的理智都在那刻全线崩塌,泄了洪一般,她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噩梦般的男人!
就这样,
沈听澜悲愤欲绝,冲出口的就是一声尖叫——
然后尖叫就被一片温润给堵住了。
两片柔软相接,温热的濡湿感从唇舌之间,季平之高挺的鼻梁抵着她鼻尖,深邃漆黑的瞳眸中似有灼灼的担忧之情。
“澜宝,我在……”
沈听澜一下子就愣住了,未冲出口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就这样回望着季平之。
“我想杀了他……”
沈听澜看着季平之的脸良久,忽然就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她盯着季平之的脸,只感觉时间就像是滴滴答答的像是一个掉了牙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得格外的缓慢。
沈听澜的嗓子眼里止不住的颤意,心像是坠进了无边地狱,没有着落。
她紧紧地盯着眼前人的眼睛……
但还是忍不住,
紧紧地闭上眼睛,眼泪就像是蜿蜒的小溪一般,哗哗哗地流了下来。
瞬如雨下。
沈听澜支起身来,用力地回抱住季平之的脖子。
泪珠子滴滴答答的打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后背传来了轻柔的拍打声,透露出一种有力而又可靠的抚慰。
“澜宝,澜宝,都过去了过去了……我在的,我一直都在的……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你要记得你身后永远都有我。”
沈听澜的哭声一直没有停歇,抽抽噎噎的,季平之也不嫌她烦,就这么像是抱一个小孩子一样哄着她。
季平之的手摁着沈听澜的后脑勺,一下一下的,声音温柔如水,“澜宝不哭了好不好,不哭了……”
“没事了,都过去了,不管是谁,都不要让他伤了自己的手好吗……”
一听这话,沈听澜哭得更大声了。
很久以后,沈听澜还能回想起今天的这段场面,她那时候就觉得,去他妈的吧,以后就这样吧,不管季平之以后会怎么对她,会不会对她好,她都跟定他了。
一辈子。
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也不想继续再忍下去了。
这件发生在童年时期的事情就像是一把悬挂在脖子上的砍刀一样,她时时刻刻都要压抑着,忍耐着,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以此来粉饰太平。
一颗心像是悬挂在地狱的边缘,底下是浓浓喷发的焰火,头顶上是各色各样人们嘲讽和鄙夷的眼色和神情。
这太累了呀,
太痛苦了呀……
她真的好累。
有时候沈听澜甚至想,真的,就这样一了百了算了。
沈听澜忍不住放声大哭。
悲怆而又凄厉的哭声具有穿透力一般的,透过门板,令人也不由得心生哀戚。像是一根又一根的针,一下又一下地往人内心最软的地方戳。
沈听澜的头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了季平之的肩头上,声音沙哑而凄厉,“我真的想杀了他,杀了苏月白,他是一个人渣,我恨他呢……恨死了……”
季平之的面色苍白,心在滴血。
“我想杀了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就是一个畜牲,猪狗不如的畜牲!他凭什么呀?!”
“你都不知道我那一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不能和别人说,不能表现出一丁点让他不高兴的样子,我甚至不能逃跑不能工作……因为我会被他重新抓住再关起来,然后又是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
沈听澜状若癫狂,眸色疯狂而又孤注一掷,“我想杀了他的,杀了苏月白之后再自杀,我宁愿和他一起下地狱也要让他生不如死……”
“可是我不行啊,我有白澈啊,我不能让他失望,不能让他失望啊……”
沈听澜说不下去了,声音已然哽咽破碎坍塌……
季平之失魂地抱着她,拳头紧握,牙齿深陷入嘴唇里面,心里面的猜测和从她嘴里断断续续满含愤恨的哽咽所重合,这让他的心痛感叠加得无以复加。
季平之只感觉在这一刻,他的心脏和沈听澜的一起,又狠又痛得快要死掉了。
季平之抱着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咬着字儿,说道:“澜宝,都过去了……不管怎么样,我要你,只要你……不管你之前遭遇了什么,你就是我的宝贝,我的唯一。”
“你是我的,你的生命也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不要再有这种想法了,他不值得,任何一个人都不值得你这样……”
“知道吗,澜宝,都过去了,你是我的,知道吗……”
季平之也疯了,一个两个的,手臂上的力道收得越发地紧了,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还是被他怀里的这个少女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他迫切地想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迫切地想要她的一个保证。
季平之只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
不管怎么样,
沈听澜不能离开他。
不可以。
季平之不想去回想他们那一天是怎么过来的,他的整个人都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难辨的情绪挤压得酸酸涨涨的。
即便知道不可能,季平之还是想回去回到那一个沈听澜经历过的过去,迫切地想回去。
可是世间上的所有事情终究没有过去如果,虚妄终只是虚妄,人只能活在当下,过好现在。
好在,季平之现在还能重新拥抱自己喜欢的那一个少女,他们仍旧有一个未来,一个光明的未来。
因为两个人的身份特殊,酒店的房间终究还是住不长久。沈听澜情绪大伤,浑身更是没有力气,季平之只好把她背着出了门。
他们出来的时候,两个保镖俱是一个愣怔,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季平之背上的那个少女身上瞟。
隐晦而又关切。
几人一路无话地坐在车上,车速飙得很快。
到了家里以后,季平之推开卧室的门想让她先休息一下,他先去准备一下晚饭,可谁知季平之刚把沈听澜从背上放到床上,小姑娘就不乐意了,两只红得发肿的眼睛骨碌碌地盯着他不放开,她没有吭声,但眼里顷刻之间就起了一大片的水雾。
像是一个小孩儿一样。
无法,季平之忍不住失笑了,毫不费力地重新把她抱着放到了膝盖上,下巴抵着怀中软绵绵的女孩子的小脸蛋,一只手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徐海让他带一点饭过来。
挂了电话之后,季平之颠了颠膝盖上的人儿,正想和她调笑几句让她多吃一点,他之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又没了,可在顺着她迷惘而又空洞的眼神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地往下沉。
季平之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
他的怀抱用力得甚至想把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空气都挤压出去。
可就算是这样,沈听澜还是无知无觉的,像是一个没有一点人气的玩偶一样,盯着半空中某一个虚无缥缈的点,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