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恍惚地从纪城怀里醒来时,有一瞬间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又是我的幻觉。
他的面前是修真界中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
而我跟纪城被他们团团围住。
一切都跟那时候一样。
我想起来了一切。
话本上面写的,画的,全是假的。
这不过是这群人为了掩饰自己那些丧心病狂的所作所为而编造出来的谎言!
真是可笑啊,做的出来这种事,却又害怕被世人知道。
“纪城,把云霄交出来。”
这是我爹的声音。
不对,是上清派掌门顾乘风的声音。
“十多年前你强抢我们上清派的圣女,如今又强抢我的女儿。”
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就好像全都是真的一样。
一些年纪比较小的修士听见这话,也跟着开始义愤填膺地声讨纪城。
我从纪城的怀中出来,牵住他的手。
“顾乘风,我叫了你这么多年父亲,你一定很得意吧。”
顾乘风似乎是没有想到我能想起之前的回忆,表情一僵:“云霄,你在说什么?是我!爹爹啊!”
我实在没想到他现在还能装下去,看到他虚伪的笑容只觉得令人作呕。
我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你也不觉得恶心。”
十多年前的那场大战并没有要了我的性命。
反而是顾乘风趁机拘走了我的元神,想要将我炼成药有助于他提升功力。
这些年他修为精进如此之快,大概也有这十多年我都围在他身边转的原因。
他见事情败露。索性不再装了,狞笑道:“那又如何?!敢问现在修真界还有谁能比得上我?”
“只要我将你吸收了,那我就是这四海八荒唯一的神!”
他们这些人,从来都只凭自己的私欲。
还冠冕堂皇地称之为正义?
彻底疯了。
我看着顾乘风狰狞的脸,心中一片酸楚。
我本以为那些故事,最多就是前世今生斩不断的缘。
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到,哪来的什么前世今生?
一切都是这辈子的孽。
我爱了十多年以及我认为爱了我十多年的爹爹,竟然是我的仇人。
不是他,我平静安逸的生活不会染上纷争与鲜血。
不是他,我不至于与自己的爱人分隔十载有余。
这明明是话本里才会有的剧情,怎么就出现在了我的身上呢?
就好像大梦一场。
醒过来,不仅没了爹,也没了娘。
反倒是多了一笔迈过不去的血海深仇。
在与他对峙的分分秒秒,我心中都如同在被刀割一般。
将那个在上清派生活了十多年的自己硬生生从自己的灵魂中割裂出去。
我知道纪城为什么不让我想起来了。
实在是太痛了。
就好像十多年前自爆时,那种全身上下钻心的疼痛。
我红了眼眶,厉声质问顾乘风:“你在对我好的时候,自己不会想吐吗?”
我捏紧了纪城的手,
“不对你好,你怎么心甘情愿让我吸收?”顾乘风毫不在意地说道。
我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若是他真有几分真心,我反倒恶心至极。
一切都在重演。
我和纪城被他们团团围住。
纪城又要护着我,又要抵挡他们的攻击,一时间有些分身乏术。
我恨自己修为低下,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只能被保护。
我恨自己认仇人做父,伤害自己爱的人。
我恨自己为何有着天地灵体的身份,引来了这种无妄之灾。
突然一道剑光从我眼前闪过,一时鲜血四溅。
“纪城!!!”
10.
纪城被顾乘风的剑刺中。
从伤口中喷涌出的鲜血溅到了我的脸上。
一切事件都好像在按着以前的轨道发展。
我颤抖着捂住纪城的伤口,可是根本捂不住。
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很快我的手都已经被完全染红。
怎么办?
难道还是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
这时纪城却坚定地把我的手攥住。
我们签过很多次手,我感到过心动,感到过安心,感到过依赖。
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明明手握得那么紧,却感到一阵心慌。
就好像,我要抓不住他了……
“娘子,我不会再让你出事。”
他怎么在流泪?
我心中一绞,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纪城眉心的小红痣突然爆发出剧烈的红光。
甚至于他的眼睛都变成了骇人的血红色。
纪城突然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任由伤口血流不止,仍然大开杀戒。
局势在一瞬间反转过来。
就算是顾乘风也在他猛烈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撤退!”他丢下这句话以后,就如同丧家犬一般带着剩下的人逃了。
可是我看着纪城失去理智的样子,眼泪不受控制地淌满了脸庞。
我想起来我看过的话本。
纪城眉间的小红痣,不是普通的痣。
有着这样痣的人,因为是天生的罗刹命格,生来便是不祥的。
痣发异光,瞳色变红。
这是被罗刹侵了心智的样子。
初遇纪城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在山间捡果子吃的野人。
听他说,他五岁的时候被家人丢到深山,从那之后的十多年就一直一个人生活。
我无父无母,天生地养,看着他有些恻隐之心,就与他分享了自己揣的馅饼。
牛肉的,又大又香。
谁知道他吃了我的馅饼,就讹上我了。
故意装可怜把我留在他身边。
留在我身边可不是什么好事,我脾气烂,天天都在骂他。
我丢了他那一声破破烂烂的树叶子,教他穿衣打扮;给他起了名字;也改了他凡事都用手的习惯,教会他用筷子和勺子……
后来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娘子”二字,就不再叫我的名字,日日围在我身边叫娘子。
“你知道娘子什么意思吗?就乱叫!”我只当他又做什么怪。
谁知他竟然害羞起来:“夫妻之间不就是要这样叫?”
彼时他已经会捯饬自己了,与之前的野人模样完全不同,模样也是俊俏极了。
我莫名奇妙脸颊发烫,不去看他的眼睛,小声嘟囔着:“你又没有娶我。”
纪城认真地把脸凑到我面前来,同样小声地跟我说:“我会娶你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娘子,我会娶你的。”
本该是我们大婚的场所,现在却一片狼藉。
而本该是我夫君的人,此时正通红着一双眼,看着我目不转睛。
过了好半响。
纪城终于有了动作。
他身形晃了晃,像是有些站不稳。
可他强行稳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对着我缓缓弯下了腰。
这是,夫妻对拜的姿势。
我瞬间泪崩,忙不迭地对着他回了好几个礼。
眼泪随着我的动作从脸上滴落,混合着血迹,在地上开出一朵朵鲜艳的“花朵”。
我就知道。
纪城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
他说了要娶我,就一定会娶我的。
行了这最后一道礼,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夫君。”我对着他摇摇晃晃的身影,小声唤了一声。
11.
纪城从那天起就陷入了昏迷。
我把他带到了我出生的地方,那里灵力充足,而且十分隐蔽。
是个等他醒过来的好地方。
而那些人被纪城重伤,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再来。
我日日守在他身旁,日日唤他夫君。
可他从不回应我。
这时我就会恶狠狠地对着他说:“再不醒过来,就罚你跪一个月的榴莲。”
这样下去,他要跪榴莲的天数都增加到了一百年。
纪城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不知过了多久,我像往常那样,伏在纪城的床榻边,小声叫他夫君。
本以为还会像往常那样,不会有回应。
可当我正想抬起头来骂他时却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嗯。”
我猛地支起身体,发现纪城正含笑着看我。
他说:“娘子,辛苦了。”
“不辛苦。”
我抬手擦掉他脸上的泪水,语气温柔道:“别哭啊。”
听到这话,纪城扁了扁嘴,竟然哭得更厉害了。
我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他的眼泪,到最后不耐烦了。
直接大吼一声:“不许哭了!”
这人真是好奇怪。
被我凶了后,反倒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