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五十大寿的酒席请帖居然由掌门的亲生儿子来送,一个不知真假的有关秦轩夫妇被杀的消息居然由一个门派的掌门亲自来说。
是云冽烟和木尘空的江湖地位太高了,还是这其中又有阴谋呢?
云冽烟顿时没了之前切磋的心情,只是对木尘空点了点头,就上了楼回了房间,路过秦空的房间时,还能听到秦空背书的声音,声音绵软稚气,也没让她的心情再好起来。
回到房间里,云冽烟把心明剑搁置在一边,又从包袱里拿出那封信,信上的字迹依旧熟悉,而昔人不再。
窗外透进来的日光洒在地上,为房间里的物什镀上了一层暖暖的光辉,流动的日光流淌到云冽烟白色的衣袖上时,瞬间被那身冷凌所吞噬,变成寒光,是随时会出鞘的剑发出来的光芒。
她不自觉的就忆起了那个眉眼明媚的女子,已经嫁做他人妇的丁紫陌还保持着碧玉年华时的天真活泼,偶尔稚气起来让秦轩甘拜下风。她和丁紫陌是在一家酒楼结识的,那时她初入江湖,懵懂无知,对江湖一无所知,整日除了游历就是找人比武,一次饭点路过一家酒楼,听闻里边传来姑娘家的爽朗笑声,不自觉的就走进去了。
初见丁紫陌,她完全看不出那人是一个有了三岁大孩子的娘亲,她甚至以为看到了自己门派里天真浪漫的小师妹。当时丁紫陌是在与几个大汉比酒,是一坛酒一坛酒的喝。通过围观者的言语,她知道那人就是江湖游侠丁紫陌,江湖人皆知的嗜酒如命。据说,她当年追求她的相公,就是用一句‘在本姑娘的心里,你和酒一样重要’打动了秦轩,两人才能为日后让人羡慕的比翼鸳鸯。
丁紫陌好酒,酒量也好,连续喝倒了五个当地酒量很好的大汉,可惜,最后输在一个看上去很文弱的书生手里。这位嗜酒如命的姑娘当场就哭起来了,和个孩童似的嚷嚷的要再比,但明眼人都看出她已经醉了,而那位书生打扮的男子还是言笑盈盈的站在那。
就在那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手里还抱着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娃娃,丁紫陌当时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跑过去吻住年轻男子,让围观者直叫着非礼勿视。
事后,云冽烟才知道丁紫陌为何会作出那般动作,她拉扯着年轻男子也就是秦轩嚷嚷着帮她报仇一类的话语,结果被秦轩一句‘我不能喝酒’所打败。
众人围观了一场丁紫陌醉酒闹事的好戏,不过众人都知道丁紫陌的性情,也没觉得这位女子过于不拘,反而纷纷劝解起来。还有人劝那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让丁紫陌一把,哪知那个年轻男子对着哭哭啼啼的丁紫陌笑了笑,瞬间把丁紫陌惹火了,两人差点来了一场酒后比武。
当时莫名其妙的陪着众人围观了许久的云冽烟鬼使神差的站出来了,提议自己与那位书生打扮的男子比一场,若是自己喝倒了他,他就得想丁紫陌承认自己酒量不如丁紫陌。
还未开始喝酒的云冽烟被获得了醉酒的丁紫陌香吻一枚,顺便得到秦轩的敌视眼神一枚。
这一场比酒过后,云冽烟得到了一个千杯不醉的称号。
要知道她可是在年夜宴会上喝倒了梵净派上下一众姐妹们的云冽烟,好吧,她并没有认为这个有什么大不了,不过从此之后她就被嗜酒如命的丁紫陌缠上了。两人都好酒,也识酒,通过酒了解了对方的品性,也就越发欣赏对方最后成为了至交。不过,云冽烟当时唯一苦恼的就是,秦轩一直认为自己抢走了他的亲亲娘子,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给自己好脸色看。
丁紫陌长她四岁,秦轩长她六岁。
这对夫妇逝去的时候都是处于风华正茂的年纪,而他们曾渴望成为好打不平、行侠仗义的游侠,也期望着膝下儿女成双,儿孙满堂。
他们的愿景在今年盛夏时节破碎了。
窗外的蝉声阵阵,又和后院店伙计打水的声音交织成一片,日光微醺,落在地上泛滥一片,这是一个好时节,而那两人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时节了。
不知觉的回忆起过往的云冽烟用力的握着那封信,指尖泛白,让纸张上有了折痕,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得匆忙的抚平那些折痕,然后小心翼翼的放进信封里,再放到包袱里。
信上的内容过于简单了,是丁紫陌拜托她照顾秦空的只言片语,看上去写得很匆忙,字迹都有些不平稳。
“紫陌。”
云冽烟轻轻的叹息,日光落在她略显冷冽的脸上,没能让她看上去柔和几分,房间里突然就弥漫起的杀意和寒意。
对于丁紫陌夫妇的死,她有诸多疑惑,对于这封信,她也有诸多疑惑。为何不明说他们夫妇俩是从何处得到阴阳诀的?为何不明说那些日子有哪些江湖人觊觎着他们手中的阴阳诀?
是不知道?是被迫不能说?还是怕她就此掀起江湖腥风血雨而不愿说?
即便是挚友,丁紫陌也有属于她自己的秘密,是她云冽烟无从得知的。
而两人被杀的线索少得可怜,让她无从下手,秦景远老前辈的隐居地也是神秘得可怕。这是她云冽烟活到二十岁时,第一次遇挫,人生中的挫折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挫折竟与她的挚友有关。
微微叹了口气,云冽烟单手撑住下巴,另一只手揉着眉心。一番思绪过后便是午后的倦意袭来,揉着眉心的云冽烟慢慢的阖上了眼睛,最后不自觉的趴在了桌子上,伴随着隔壁秦空的背书的声音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晚霞漫天了,红紫交织的色彩从天际边开始蔓延,如同染料晕染着周围的云朵。蝉声已经减弱,而店伙计也不打水了,反而是传来了刀与砧板相撞的声音。
她竟不知不觉的睡到了饭点,云冽烟有些吃惊,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这么疲惫了,不过很快吃惊就变成了惊慌,她没有听到隔壁秦空的读书声,也没有感知到秦空的气息。
“大意了!”
云冽烟抓起桌上的心明剑冲出了房间,又急急的推开秦空的房间,房间里空无一人,桌子上有本摊开的三字经,还有没吃完的糖果。
“空儿!”
云冽烟低吼了声,身形一闪,出了秦空的房间,直接施展轻功到了楼下大堂,在与端着茶水的店伙计擦肩而过的时候猛地停下来抓住了店伙计的肩膀。
店伙计吃痛,反射性的松了手,托盘落了地,茶水倒了一地,响声引起了客栈一楼其他几个客人和柜台后边掌柜的注意。
掌柜的起身往这个方向走。
“你有看到过和我一起住进来的那个小孩吗?下午的时候。”
以往云冽烟的声音只是冰冷了下,让整个人显得有些清冷,而这会她整个人像是从寒冬里走出来的,说话带着冰渣,身上披着厚厚的积雪,浑身上下都说明了一个字,冷。
秉持着客人要热情有礼对待的店伙计忍着肩膀上的痛,皱着眉说。
“那个小女娃吗?”
云冽烟点头,眼神冷得吓人。
店伙计赶紧点头。
“看到过的看到过的,她是和…”
店伙计的话还没说完,走过来的掌柜的就开口。
“她是和那位公子一起出门的,这不,刚刚回来了。”
掌柜的年纪有些大了,见识的人广了,并未因为云冽烟的事态而恼怒。
云冽烟愣愣的收回手,往门口的方向一看,秦空和木尘空正一人提着酒坛一人提着食盒沐浴在暮光之下走进客栈,秦空正仰着笑脸和木尘空说些什么,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她先和木尘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不禁有了几分涩然。
在察觉身侧店伙计要弯腰捡托盘和茶壶碎片的时候,云冽烟赶紧道歉。
“抱歉,我心急了。”
边说,云冽烟也弯下腰去捡那些碎片。
店伙计赶紧摆手。
“客官使不得,我来收拾就好了,您还是上去休息吧。”
一旁上了年纪的掌柜的也搭腔,云冽烟有些不知所措的站起来了。
正好木尘空和秦空走到了她身边,秦空仰着头看她,脸上还是甜甜的笑容。
“冽烟姐姐,我们买了好酒好菜喔,一起吃饭吧。”
悬起来的心这才落下了,云冽烟挑起唇角,露出笑容,轻轻的点了点头。
“好。”
她居然没有察觉到木尘空的气息也消失了,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果然,这么久没有找到杀害丁紫陌夫妇的凶手让她的心态都发生了变化吗?
听到云冽烟回答的秦空开开心心的往楼上走,云冽烟和木尘空不紧不慢的跟在后边。
正思忖着这场小闹剧的时候,云冽烟听到了木尘空带着些许担忧的声音。
“是做噩梦了吗?你的脸色很不好。”
云冽烟转过头去看木尘空,轻蹙眉头,声音里带了些刚醒来时的沙哑。
“你怎么知道我刚刚睡着了?”
如果木尘空曾经进过她的房间,她没有道理不醒过来,身为武人的警觉性一旦丢失,就是最大的破绽。
木尘空笑得轻松随意,还耸了耸肩。
“你清醒时和睡着的气息是不一样的。”
云冽烟半信半疑的走进秦空的房间,没有问这两者不一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