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许终温两手空空，手上也没有拿挂号单，也没有拿检查报告。
他看了一眼电脑，并没有看到有新的患者就诊信息，便抬头出声问道：“看什么的？挂号了吗？”
许终温将门轻轻关上，拉出就诊台底下的椅子，坐了下来。
“张医生，我不是来看病的，而是想来问你一些问题。”
张医生皱了皱眉，他当医生这么多年，遇到过这种事不在少数。
“你要问问题，也得先挂号，先去挂号。”
许终温没有动，解释道：“张医生，我不是问关于我的。”
张医生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别人的？那你应该让他来，这看病，还能让人代替？”
许终温摇头，“不太方便，只是一些小问题，那个人你认识的。”
许终温也看出了张医生不耐烦的神色，也亏现在这个时间段他不忙，要是忙的话，早就把他轰出去了。
哪里还有空跟他扯。
许终温在张医生轰他出去之前，抢先道：“她叫苏软，之前是你的患者，她在病床上躺了六年，前不久才刚刚醒来，我是她的朋友。”
张医生脸上不耐烦的神色渐渐褪去，他扶着鼻梁上的老花眼镜，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一开始没怎么注意，现在细看，才发觉眼前这个年轻人竟有些眼熟。
他指着许终温，却是还有些想不太起来，“你…你是…”
许终温猜到张医生想说的是什么，他笑道：“苏软躺病床这些年，我经常来看她。”
对与苏软，张医生印象可不谓不深刻，植物人苏醒，本来就是医学上的奇迹，何况还是沉睡了六年的植物人。
醒来之后的苏软，并没有出现身体上的太大异常，经过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之后，已经可以回归正常生活。
苏软醒来，是个奇迹，醒来之后，如此快速的康复，也是一个奇迹。
前者，是医学奇迹，后者，跟她爷爷奶奶细心照顾呵护脱不了关系。
他最近有好些个论文，都还是围绕苏软这个病例。
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是苏软的朋友，这六年来，他没少见他来探望过。
当时苏软躺在病床上，可能一辈子都醒不来，他还坚持来探望她，这才叫真情实意。
于是对许终温的好感度不由得上升了不少。
他脸上瞬间溢出了笑容，底下的椅子，也不由得拉了拉往许终温身边靠了过去。
“苏软她最近怎么样？还好吗？她不方便过来？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
在苏软出院之前，张医生千叮嘱万嘱咐，回到家之后，身体若是有什么异常，一定要来找她。
如果经济上存在什么难处的话，他可以帮她。
现在苏软今非昔比了，而是行走的医学奇迹。
苏软出院之后的身体反应，他的后续论文，也会涉及到。
如果不是苏软的爷爷奶奶去世了，他害怕打扰到苏软，想给她一段平复心情的时间，他早就冲她家里去了。
许终温道：“她方便，只是这些问题，我不想让她知道，出院之后，我给她调理了一段时间身体，早吃早睡，饮食科学健康，合理健身，现在恢复得还不错。”
张医生冲许终温竖了个大拇指，“那你今天来，想问什么？”
许终温长出了一口气，直奔主题，“张医生，不瞒你说，这段时间，为了照顾苏软，我跟她住在一起，不过别误会，我们并不是睡同一张床…”
张医生打断了许终温，用一副说教的语气道：“就算睡同一张床又怎么了？你们现在都是成年人了，也老大不小了，又是郎才女貌我看挺合适的，你别看我年纪大了，但是我可不是你印象里那种科班古板的样子。”
许终温笑了笑，这个医院的医生护士都喜欢八卦？张医生确实想多了，不过他不打算解释。
“然后呢，我发现苏软好像有些东西想不起来了，有些事她经历过，但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你是她的主治医生，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在她出了车祸，又躺在病床上那么多年，醒来之后，有一段记忆被抹除了呢？”
“就好像，忽然有一段，只是有一段记忆，它不见了，只是那一段，除了那一段记忆，她什么事都还记得。”
“这是我自己感觉到的，刚好今天来医院看点病，就顺便问一问，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也不想苏软知道，免得让她徒增烦恼。”
张医生哈哈大笑起来。
许终温万料不到张医生会是这个反应，他有点懵。
“张医生，你笑什么？”
张医生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你不想让苏软知道，其实啊，苏软早就察觉到了，你现在才来找我，说明你现在才知道，你不想让她知道，她不想让你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我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许终温吃了一惊，似懂非懂，“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张医生认真道：“苏软极大可能患上了心因性失忆症中的局部性失忆症，也称局部性失忆症，患者对某些创伤事件发生前后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完全失去了记忆，因此心因性失忆症又称为选择性遗忘症，普遍认为引起的原因是遭受了非常巨大的打击，大脑为了保护自己，选择性遗忘那段痛苦的经历，以此达到机体自我保护的目的。”
“一个多月之前，苏软就打电话向我询问过，她怀疑自己失忆了，我跟她解释过来，还问了她，对生活有没有影响，她说没有，就匆匆挂断了电话，我也没有在意了，怎么？难道她丢失的记忆，对生活影响很大？”
许终温心里震惊得不行，但是表面上，他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变化，笑道：“也没有，我也只是刚好顺路来问问，那她这种失忆症，能治好吗？”
张医生略一沉思，道：“记忆这种东西，很难讲，药物干预效果可能也不太有效，如果进行系统性的治疗，倒是有一定的可能，但是也很渺小。”
“患者为什么会遗忘那段记忆？是因为那段记忆是痛苦的，如果强行唤醒那段痛苦的记忆，最后可能反倒会弄巧成拙，会导致患者的记忆，彻底乱掉，因为那段记忆，本来就是大脑想强行忘掉的，现在你强行唤醒它，大脑肯定不同意啊。”
“如果对正常生活没有影响，不理它就是。”
许终温摸着下巴，眼神缥缈，“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