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屏风后传来。
那是身穿中式常服的年轻男子缓步走出。
他没有看林薇,目光直接落在任秋身上,脸上带着歉然。
“任先生,舍妹唐突了,我代她向你致歉。”
林薇如蒙大赦,悄然松了口气,默默退到男子身后。
任秋打量着来人,毫无疑问,这位就是林家大少,林青。
“林少爷的待客之道,真是别致。”
林青闻言,也不恼,反而继续开口。
“任先生果然名不虚传,有胆有识。”
“面对我林家的阵仗,不仅面不改色,还能反客为主,单凭这份心性,就足以让九成九的年轻人汗颜。”
任秋心中冷哼,面上却不动声色。
“所以,我通过了林少爷的考验?”
“可以这么说。”
林青毫不避讳,坦荡得让人无话可说。
“任先生,如今这个世道,信任是奢侈品,我们林家想寻求一位可靠的合作伙伴,自然要多费些心思。”
“王家供奉的事,你在镇武司的表现,还有刚才面对薇薇的应对,你都证明了自己不是一个能被轻易拿捏的棋子。”
林青的眼神变得灼热:“你有资格,与我平起平坐地谈合作。”
任秋没有接话,他在等,等林青亮出真正的底牌。
林青见他如此沉得住气,也开门见山。
“我知道,现在你跟慕容家关系不错。”
“不过我想说的是,慕容家能给的,我们林家也能给,而且能给得更多。”
“你和王家的恩怨,我听说了,只要你点头,从今天起,王家绝不敢再找你任何麻烦,无论是生意上的,还是武道上的。”
“王霄那个蠢货,我会亲自去跟他谈。”
眼看任秋没有说话,林青像身体微微前倾,加大了自己的筹码。
“任兄,你知道传承吧?”
任秋眼皮一抬。
“王家知道的,只是皮毛,慕容家知道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林青的嘴角噙着一抹自信的笑。
“我们林家,掌握着比他们任何一家都更深、更古老的秘辛。”
“这份秘辛,关乎到传承的本质,关乎到力量的下一个阶段。”
“你我合作,我可以向你开放林家珍藏数百年的典籍,你身负的传承,加上我们林家的知识,任兄,你难道不好奇吗?”
任秋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
不过他还是没有答应,反而反问道。
“其实在说这些之前,我有些好奇,林少费这么大功夫拉拢我,甚至不惜拿出家族核心的秘密作为筹码,你对力量,为何如此热衷?”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甚至可以说得上冒犯。
林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化为一声轻笑。
“呵呵。”
“力量,谁不渴望?”
他抬眼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有些飘忽。
“任兄,生在这个世道,身在这样的家族,没有力量,就只能任人摆布,我不喜欢那种感觉,当然,你应该也不喜欢。”
任秋捕捉到了他话语里一闪而过的偏执。
这林青,是个狠人。
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任秋没有再追问,点到为止,足够了。
他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这件事关系重大,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当然。”
林青见状,也没有强留。
他很清楚,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黑色的金属卡片,轻轻推到任秋面前。
“这是我的私人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我等你的答复。”
说完,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角,冲任秋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
……
任秋走出观云阁。
夜晚的冷风一吹,让他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他坐进自己的车里,没有立刻发动。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王家是悬在头顶的利剑,招招致命,目的就是将他彻底从社会层面抹杀。
林家是递来毒酒的盟友,林青的提议诱人至极。
但与虎谋皮,无异于饮鸩止渴。
林青那句“力量,谁不渴望”,分明是他自己野心的呐喊。
慕容家是暂时的避风港,慕容明珠分析得头头是道,看似是坚实的盟友。
可慕容明珠是慕容明珠,慕容家是慕容家,这两个是不能掺和到一起的。
今天他们能因为王家而联合,明天就能因为更大的利益而反目。
还有镇武司。
那是官方的力量,是他身份的保证。
可慕容明珠说得对,镇武司保的是任秋这个有价值的人。
而不是一个被世家打压到声名狼藉的非国民。
一张张面孔在脑海中闪过,王霄的怨毒,林青的深沉……
这一刻,任秋想起了海城。
那是他的根。
他也想起了嫂子。
把她一个人留在海城。
自己跑到这龙潭虎穴里闯荡,她肯定担心坏了。
车窗外,一辆路过的车里。
后座上一家三口的笑闹声隐约传来。
任秋的心猛地一抽,眼神中的迷茫一扫而空。
他需要力量,没错,但他寻求力量的初衷,是为了守护。
而不是为了沉溺于无尽的争斗。
如果连最重要的人都护不住,那要再强的力量,又有什么意义。
京城的棋局太复杂。
他现在只是棋盘上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暂时的退让,不是懦弱,是为了更有力的反击。
想通了这一点,任秋浑身一松,紧绷的神经终于舒缓下来。
他拿出手机,直接翻到了通讯录里那个熟悉的名字。
“嫂子。”
电话拨通了,几乎是秒接。
“小秋?”
“这么晚还没休息?”
任秋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
“快了快了,今天店里新到了一批货,我跟二柱正在整理呢。”
周莹的语气轻快,“你呢?在京城还习惯吗?事情办得顺不顺利?”
任秋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她,肯定是一边强撑着笑脸。
一边竖着耳朵,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
“挺顺利的。”
任秋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流光溢彩的夜景。
“这边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
“我这几天会回海城一趟。”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过了好几秒,周莹才带着一丝不确定和喜悦。
“真的?”
“真的。”
任秋笑了:“回去看看店,也看看你。”
“好!好!”
周莹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开心。
“那我等你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你做的都行。”
“那不行,你必须点几个菜!”
听着嫂子在电话那头兴高采烈地盘算着菜单,任秋脸上的线条彻底柔和下来。
这才是他拼命想要守护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