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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魂2021-08-09 17:0712,506

  昶昊问斩的那天,我没有去。

  但是茉莉去了,带了酒菜去给昶昊送行,敬了昶昊三杯酒,然后一头撞死在刑场的柱子上。

  昶昼听说之后,叹了一声,当即追封了茉莉忠义夫人,令人和昶昊一起收葬。

  澹台凛回来告诉我这件事之后,我怔了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她对昶昊这样死心塌地。”

  澹台凛道:“若不是她忠心,我们早知道她是昶昊安排过来的,后面也就不会有这么多波折了。”

  我沉默下来,半晌才叹了口气,道:“算了,这些事就算都过去了,以后也不要再提了吧。”

  澹台凛自然点头应下。

  但是没想到当天夜里,便收到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骆贵妃自杀了。

  我对于这个结果,虽然并不意外,但还是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反应。

  你看,斗来斗去,牺牲最大的其实还是这些女人。

  一个个平白无辜,甚至不明就里的,就把命搭了上去。

  我心头发冷,却又无名火起,抓着澹台凛就拧了一把,骂道:“都是你们这些臭男人害的。你们这些只想着争权夺利自私无情的乌龟王八蛋!迟早会下十八层地狱油煎火烤!”

  澹台凛苦笑了一声,还是轻轻搂着我,哄小孩一般,宠溺的点头应声。

  我听到他应声,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抓着他的手就一口咬上去,又骂:“你还敢说好!你要是下地狱了,我怎么办?”

  澹台凛笑出声来,抱紧了我,轻轻道:“自然是跟着我一起去。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你难道还想赖?”

  我哼了一声,没有回话。

  澹台凛轻轻抚着我的背,道:“放心,只需要再等半个月就好。相信我。”

  我这才松了口,伏在他怀里,长长叹了口气。

  到此为止,南浣大局已定,逆臣已诛,接下来自然就应该是论功行赏了。

  这件事情的第一功,自然是非澹台凛莫属。

  从昶昼伪装成一个游手好闲的暴君开始,澹台凛训练新军,打听情报,后来送嫁大烨,反间西狄,回来又多方寻觅昶昼,到最后平定昶昊叛乱,不论怎么说,澹台凛都是功不可没。

  但昶昼只保持了之前昶昊给澹台凛的逍遥侯爵位,另封了尚书右丞。虽然拿着一品食奉,却什么依然实权也没有。

  这也就算了,反正我们已志不在此。让我尤其愤慨的事情是,昶昼封了纤夜华国夫人,食邑一千五百户,赐嫁逍遥侯。

  据说澹台凛当时没接旨,没谢恩,站在那里对昶昼怒目而视,然后拂袖而去。

  金殿上文武百官侍从卫士竟然也没有人敢拦。

  赐福悄悄差了人赶来告诉我这件事,让我劝澹台凛回去谢罪,不然只怕昶昼面子上不好过,到时真的弄到君臣反目就不好了。

  但这件事显然是因为昶昼见用软的留不下我们,便索性想将纤夜塞过来,强行拆散我们。

  纤夜本来就一直对澹台凛有意思,这下自然求之不得。

  说不定早在她把昶昼藏起来养伤的时候,便早已商定好了。

  我冷笑了一声,道:“陛下明知逍遥侯与我的关系,却公然赐婚别的女人,先摆明要撕破脸的,恐怕不是澹台凛吧?”

  那小太监只是陪了个笑脸,道:“奴婢只是为赐福公公带个话来,该怎么样,自然由公主自行定夺。”

  我哼了一声没回话,那太监自己行了一礼,告辞走了。

  我皱着眉看他走远,唤过阿春,问澹台凛现在哪里。

  阿春只回说还没回来,她马上让人去找。

  我点了点头,然后颓然跌坐在椅上。

  澹台凛让我再等半个月,可这才过了几天?

  澹台凛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我勉强说了几个笑话他都没理,沉默了好一会才轻轻问:“今天朝上的事,你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要让你连我也避开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澹台凛深吸了口气,道:“我当时是气坏了,要让自己冷静一下。若是看到你,我肯定会冷静不下来,说不定会想直接去杀了他也不一定。”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问:“现在冷静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澹台凛低头亲了亲我,道,“我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

  “也没什么吧。”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我嫁一次,你娶一次,正好扯平。以后我们能走掉,就正是奸夫淫妇私奔潜逃。”

  “哪有你这样说自己的。”澹台凛也笑了笑,搂紧我道:“我不会娶别人的。”

  我靠在他怀里,沉吟道:“那……纤夜呢?”

  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赐婚,又被拒婚的话,她该如何自处?

  “你呵……”澹台凛轻叹了声,伸手来捏捏我的鼻子,道,“这种时候,就不用想那些不相干的人了吧?”

  纤夜怎么算是不相干的人?我才想反驳,他已牵了我的手,道:“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我跟着他走过去,才发现是个摇篮。

  虽然看起来又拙劣又粗糙,但的确是个摇篮的雏形没错。

  我有些吃惊地抬起眼来看着澹台凛。

  他微笑着,伸手摸了摸那个摇篮,道:“我第一次做这个,也许看起来有点奇怪。但是,等我们有了孩子的时候,我一定能做得更好的。”

  我心头一暖,但是盘旋在心头多日的担心却又不觉的跟着便浮上来。

  当日荆大先生说我中的蛊会破坏女子的生育功能,但并没有肯定寒蛊解了之后就一定能够恢复,那种破坏是终生性的话……

  我皱了眉,轻轻道:“阿凛……万一我还是不能生的话……”

  澹台凛伸手再次将我搂进怀里,道:“放心,像你这么好的女人,上天不会剥夺你做母亲的权利。”

  “但是……”

  澹台凛低下头来亲吻我,柔柔道:“你不要把这个当成负担。就算我想要孩子,也只想要我们的孩子。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随缘就好。但是你要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要娶的,也只有你一个人。”

  有他这一句话,从听到赐福的传话到现在以来的不安,便顿时烟消云散。

  我抱着身边的爱人,轻轻点下头。

  第二天澹台凛上书表明非我不娶的心迹,请昶昼收回成命。

  昶昼自然没答应,反而回复了一些华国夫人才貌双全,贤良淑德,而且对澹台凛情深似海,正是良偶佳配之类的话,并祝他夫妻美满,百年好合。

  澹台凛也就没有再上书,索性称病不朝,像之前一般,每天游山玩水,饮酒作乐,要么就只和我腻在一起。

  于是到了昶昼选定的吉日,华国夫人依然奉旨出嫁。

  婚礼之盛大,仪仗之奢华,不下公主。

  这种逾制显然也是昶昼刻意为之,说是特意做给我看的也不为过。

  但我听到这全城百姓夹道观看津津乐道的婚礼盛况时,却只是想叹气。

  因为本该身为新郎的那个人,此刻正斜躺在我身边,一身随意的家居旧袍,披散着一头银发,一边翻着一本闲书,一边示意我把切好的水果喂到他唇边。

  外间那场婚礼,没有新郎迎亲,没有夫妻拜堂,更不会有鱼水合欢的洞房花烛。

  从头到尾,都只是新娘的独角戏。

  澹台凛的宅院在我们到大烨时被抄没,后来虽然又被发还,但澹台凛自己却一天都没有回去住过,只有几个看守宅院的老仆。

  主人是这种态度,他们自然就更加怠慢,不要说张灯结彩了,就连澹台凛以前的卧室都直接拿把大锁锁了,只将纤夜引到偏院安歇。

  同为女子,我完全可以想像,那是怎样的一种屈辱。

  若只是看客,也许我会为这个新娘鸣不平。但身处其中,事关我的爱人,再怎样同情,我也绝不可能把自己的男人拱手相让。

  何况澹台凛自己也道:“我的心意,从一开始就跟她讲得明明白白。她既然还是要跟着昶昼来这一出,那也是她自取其辱。”

  所以,任外面鼓乐宣天,我们也只是悠闲地窝在三秋阁看书闲聊。

  倒也不是没有人来催请澹台凛,但澹台凛根本连面都不见,直接便打发掉了。

  一开始我还有些担心,问:“这样公然和昶昼作对,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举动来?”

  澹台凛道:“他赐婚无非就是两个目的。一是想离间我们,若我们因为另一个女人而反目,对他来说,当然就最好不过。再来就是逼我先有偏激的举动,他才好师出有名。我若不动,他目前也不敢公然对我怎么样。现在天下初定,他还不能寒了臣子们的心。再者他也明白我在栾华的势力,真的要想抓我,只怕也不是那么好办的事情。”澹台凛顿了一下,笑道,“至于我要怎么对一个不想娶的女人,那是我的私事,他自然更不好公然干涉。”

  虽然我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但他这么说了,我也只能信他。

  何况,离他应诺我可以离开的日子已越来越近,我也就不再多想别的事情,只平静地等着那一天到来。

  没过几天,便到月中。

  虽然已经吃过解药,但却像是一种习惯一样,日子一到,我心头便是一紧。

  澹台凛虽然安慰我不用担心,但自己看来也不那么很确定,至少他这几天就不曾出门。每天不是在我身边守着,就在书房看书,随叫随到。

  我忍不住反过来取笑他。

  他也不恼,只抱着我笑道:“总得平安过了这几天,我才放心。”

  我不知他说的是我的寒蛊的事情,还是我们私奔的事情,总之哪一边都总要过了这几天。

  但说起来不过几天,身在其中,却真的度日如年。

  结果我没等来毒发的痛苦,却等到了位不速之客。

  那天下午我照例在练箭,门房过来通报说,华国夫人求见。

  我手一颤,瞄准的箭已射到靶外。

  阿春在旁边看着,问:“要不要去请侯爷?”

  我看着那支脱靶的箭,怔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道:“先不用了,我去见她,看她想做什么。”

  于是也没换衣服,放了弓,擦了把汗,便直接去了前厅。

  我上一次见到纤夜,还是在澹台凛生日的时候。一晃已经大半年,纤夜看来并没有多少变化。依然柔若秋水,娇如春花,她如今早已收起那种烟花地的风情,挽起头发做了妇人打扮,而那身命妇衣袍又令她凭添几分高贵典雅。

  与她相比,我看起来简直就像个乡下来的砍柴丫头。

  我打量她的时候,纤夜亦在打量我,并且毫不掩饰地露出轻蔑的神态来。

  我没说话,阿春已先喝了一声,道:“大胆,见了大长公主,还不行礼!”

  纤夜只是挑高了眉,乌黑的瞳仁斜到眼角来睨着我,不阴不阳道:“既然对那个男人不屑一顾,不愿承他的情,却要仗他的势,你是不是太无耻了一点?”

  我知道她说的是昶昼,胸中一时气闷,却无言以对,我这公主身份,的确是仗他的势。只能抬手止住身后开口欲骂的阿春,勉强笑了笑道:“华国夫人好犀利的一张嘴,不知你今天这样趾高气扬的来找我,又是仗了谁的势?”

  纤夜道:“你看起来也像是念过几句书的人,难道竟不知‘妻凭夫贵’么?我如今是堂堂正正逍遥侯之妻,光明正大一品诰命夫人,难道不能与你这半路公主平起平坐说话?”

  ……我一时又被她这几句话气得胸口一堵。

  虽然我曾经和澹台凛说“没什么大不了”“我嫁一次,你娶一次,正好扯平”,但那也只是我们之间,万万没想到纤夜竟会直接找上门来。

  而且这两句话一堵,倒好像我才是那个破坏人家家庭的小三一样。

  其实她敢这样对我说话,显然并不是仗着澹台凛,无非也是仗着有昶昼撑腰,我不敢对她怎么样罢了。

  我当即脸色一沉,正要说话时,纤夜却又笑起来。

  她盈盈笑道:“哎呀,我倒一时忘记了。公主你好像也是有丈夫的哦?不过,我听说大烨的三皇子遇刺重伤,冲喜又被人破坏,又惊又怒,伤势难愈,至今还在卧床修养。公主你不去侍候着自己的丈夫,倒来霸占人家的官人,算什么事呢?”

  纤夜这张嘴的确犀利,若是这边的普通女子,脸皮稍微薄一点都会被她讲得羞愧难当抬不起头吧?

  我皱了一下眉,阿春已先喝了一声“放肆”,便要令下人将她赶出去。

  纤夜只是看着我轻轻笑道:“怎么?这样就恼羞成怒了?其实你一定要嫁给澹台大哥,也不是不行,你是公主嘛,我也不可能委屈你做妾。但就算是平妻吧。”

  我也笑了笑,抬手止住侍卫,道:“华国夫人还有什么话,不如一起说了。”

  纤夜脸色这才变了变,但眸光一转,又笑起来,道:“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多说的。只是既然进了澹台家的门,就该为澹台家打算是不是?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跟着侯爷也这么长时间了,若是只鸡,鸡蛋也该生了一筐了。不知公主要什么时候才会有动静?”

  她今天说的这些话虽然都尖酸之极,但到了这句,才算真正戳到我的痛处。

  我反而也笑出声来,道:“华国夫人要当自己是只母鸡也好,是个传宗接代的机器也好,那都是你的事,别扯上我,也别扯上我的男人。孩子不是工具,也不是任务,那是爱情的结晶,是父母双方心意的延续。若你不懂得这一点,就没有做母亲的资格!”

  纤夜又怔在那里。

  我继续道:“你说得没错,我是个无耻又自私的女人。所以我的男人,我也绝不会让别的女人染指。他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每一片指甲,都是我的,没有别人的份。不要说什么平妻小妾,就算端茶送水你也想都别想。”

  纤夜这时才变了脸色,恨声道:“你凭什么……”

  “凭我们两情相悦生死相许。凭我们祸福与共不离不弃。”我打断她,淡淡又笑了笑,道,“华国夫人还有什么话要说?”

  纤夜咬牙盯着我,道:“你能做到的,我一样能。我能为他做的,你却未必可以。而且他如今已是我的丈夫,我绝不会就此罢休的。”

  “你要做也要看那个人肯不肯让你做。好走不送。”我说罢一挥手,令人送客,自己便转身离开。

  才出厅没多远,便看到澹台凛匆匆赶来。

  他在我面前停下,皱着眉看了我两眼,问:“纤夜走了?”

  听到他这样问,刚刚在纤夜那里窝得一肚子气不由得就全冒上来,我冷冷笑了一声,道:“你若要找她,现在追去还来得及,应该还没走远。”

  澹台凛又皱起眉来,低低唤了我一声:“木樨。”

  我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一边。

  澹台凛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将我揽进怀里,道:“抱歉,我来迟了。”

  “你要来做什么?是不是想看女人为你吵架啊?是不是很得意啊?都是你这混蛋的错。”我一边骂,一边握紧拳头捶打他。

  澹台凛只是搂着我宠溺的应着声,柔声道:“嗯,都是我的错。不管纤夜让你受了什么气,你都在我身上发泄好了。”

  他这样一说,我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你竟然还要替她受过!她做什么,关你什么事啊?要你来替!你是不是本来早就想娶她了,这下子巴不得吧?”

  澹台凛皱着眉,叹了口气,道:“木樨你讲点道理。”

  “不讲!人家都找到我家里来要男人了,凭什么要我讲道理?”

  澹台凛更加无奈,“这是两回事吧?”

  “我才不管!”我吼完之后,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于是又叹了口气,抱住澹台凛,将脸埋进他怀里,闷闷道:“抱歉,我只是……心情不好……胸口像有什么堵着……难受死了……”

  “恩,我知道。”澹台凛轻轻抚着我的背,柔声道,“纤夜的事,我会去处理的。”

  我抬起眼来看着他。

  他低头在我脸上亲了亲,道:“她不会再来烦你的。相信我。”

  听他这么说,我抱着他的手不由一紧。

  澹台凛笑了笑,又亲了我一口,道:“放心,这世上除了杀人,还有很多种别的解决事情的办法。你呵,明明刚刚还在生气,转脸就又为人担心……”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扭开脸,澹台凛又轻轻拍了拍我的背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安排。你先回去休息,如果有不舒服,马上叫人来找我。如果没有,就做好晚饭等我回来。”

  我点了点头。

  于是澹台凛便松了手,准备往外走。

  我心头突然一跳,下意识已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澹台凛回头来看着我,笑道:“怎么?不舍得我走啊?”

  我也笑了笑,道:“忘记说了,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件事,都要记得。你是我的,不准碰别的女人,也不准让别的女人碰你。”

  澹台凛又回头来亲我,低低应声,道:“放心,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你的。没有别人的份。”

  我这才松了手。

  但是不知为什么,看到他走出去,心头又忽地抽痛,就像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我下意识追出两步,却又觉得自己未免太多心,这个时候拖着他不放,会被当成在继续无理取闹吧?

  何况澹台凛本事比我大得多,行事也向来小心。我还是乖乖听他的在家里等好了。

  这样想着,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回了房。

  这天依然没有毒发。所以到天黑的时候,我便自己下厨做了晚饭。

  但等了很久都没见澹台凛回来,也不见他派人回来通报消息。

  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始终不见澹台凛人影。

  我坐在桌旁,心也跟着一点一点沉下去。

  已经打发人去找过了,但是澹台家那边的老仆说没见他过去,也没见过他的随从。

  阿春安慰我说,说不定侯爷只是临时有事在办,已经让人再去找了,一定很快会有消息的。让我不如先去休息,也许醒来澹台凛就回来了。

  我哪里睡得着,只挥手让她先下去,自己依然坐在那里等着。

  但还没有等到派去找澹台凛的下人回来,先有人来报,说郑书颖求见。

  我有些意外。我们这次回栾华,澹台凛便将独占欲表现得很明显,郑书颖也算识相,一直也没有之前那些小动作,为什么今天这么晚跑来要见我?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见,外面的侍卫又一次进来禀报,说郑书颖有澹台凛的消息。

  “叫他进来。”我几乎一秒都没再犹豫,直接冲口而出。

  郑书颖见了我,也顾不上行礼,直接便道:“逍遥侯已被抓下狱了。”

  “什么?”

  我惊得呼地站起,冲过去抓住郑书颖的衣领,睁大眼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郑书颖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缓缓道:“傅品和明宏等一干大臣联名参了侯爷一本,细数侯爷居功自傲,藐视天威。恣意妄为,擅纵钦犯。私通公主,淫乱宫廷……等十数条大罪,陛下龙颜大怒,已直派人接将侯爷拿下,关进了天牢。”

  这个发展,到底算什么?

  前两天澹台凛还在说,昶昼如果现在动他,会寒了臣子们的心,但一转眼,他就被这些大臣们联名告了。而且显然是连放走骆子嘉的事情,也算在他头上。

  几个小时前,澹台凛还在亲我的脸,说做好饭等我回来,几个小时之后,便已下了狱。

  而且被抓得悄无声息,连他在黑白两道的情报网都毫不知情。

  若不是昶昼下令起诏定罪的那名官员本来也是公主府出身,又和郑书颖亲善,言语间不小心露了口风的话,我只怕现在还在呆呆的等澹台凛回家来吃饭吧?

  这个参本的时机,这个抓捕的速度,这个行动的隐蔽……我坐在去天牢的马车上,气得咬牙切齿,昶昼到底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在计划这件事?

  马车在京兆狱门前被拦下。

  我挑了车帘出去看,才发现在狱门前守卫的,竟然不是一般狱卒,而是全副武装的禁军。

  我皱起眉,亮出通行金牌,喝道:“让开!”

  两边卫士长戟交叉拦下,丝毫不肯退让。

  为首一名队长模样的人抱拳行礼道:“陛下有令,眼下天牢关有朝廷重犯,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即便有金牌也不得通行,请公主见谅。”

  看,他甚至还记得他给过我这块金牌,特意加了这样的命令,明显就是在针对我。

  也算是被纤夜说中,我既不愿承他的情,又怎么可能继续仗他的势?

  我咬了咬,哼了一声,收回金牌,令车夫掉头进宫。

  结果又在宫门处被禁军拦下,亦只说是陛下有令,紧闭宫门,若非奉诏,任何人不得出入。

  他抓了澹台凛,不就是为了让我去求他么?为什么偏偏连宫门也阻住不让我进?

  我有些不解,道:“我乃颐真公主,有要事求见陛下,请将军代为通传。”

  守门将领则朗朗回道:“陛下有令,若无陛下亲笔诏书,任何人不得入宫。包括公主在内。”

  若说我之前还存有一丝侥幸,希望是郑书颖弄错了,甚至哪怕是他又在玩小花招陷害澹台凛都好。到了现在,却已在清楚明白不过。

  若这事不是真的,昶昼又怎么可能下这种命令?

  我站在那里,看着那扇红底铜钉的巨大宫门,只觉得有如一张巨大的血盆大口,利齿森然。

  它终于,连我仅剩的一点幸福也要吞噬掉了么?

  我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我不记得那天到底是怎么回的公主府,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躺在三秋阁的床上。一瞬间惊跳起来,大叫了一声:“阿凛!”

  “公主。”旁边答应的是阿春。

  我抓着阿春的手,问:“阿凛呢,我好像做了很奇怪的梦,他人呢?”

  阿春握紧了我的手,道:“公主请放心。侯爷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我们会拼死救出侯爷的。”

  我只是看着她,苦笑了一声。

  这不是我想听到的。

  我宁愿她顺着我的意思,骗我说昨夜只是一个梦。

  我不是不知道澹台凛自己还有一批手下,也不是不信任他们。但是,这些人我毕竟接触有限,也不知他们到底打算怎么做。而且虽然他们可能都是神通广大的黑道人物,但说到底也只是民间组织,何况现在澹台凛自己又身陷囹圄,他们群龙无首,怎么可能斗得过正规军队从昶昼手里救人?

  于是坐了半晌,我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但是你们一定要小心计划,谨慎从事。”

  阿春道:“眼下不太方便引其它人来拜见公主,但我们若有计划,一定会先亶明公主。”

  我又点了点头,披衣起床,让她去叫人备车。

  阿春连忙帮我拿过外衣鞋袜,问:“公主要去哪里?”

  我道:“你们准备你们的,我再去宫里看看情况。”

  阿春迟疑了一下,道:“公主还是不要再进宫的好。公主府虽说也有宫里的眼线,但到时我们要救公主还是没什么问题。但若公主也陷在宫中……”

  她这样说,我也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要进宫去。

  我笑了笑,道:“我不能就这样坐在这里等。那样实在太难受了。若到时我出不来,你们就只要救阿凛就好,不用管我了。”

  阿春一把拖住我,道:“公主不可。侯爷若在,也绝不会同意公主拿自己去做交易的。”

  “谁说我要去做交易?”我哼了一声,道,“我只是要去问问昶昼,他到底知不知道良心这两个字怎么写!”

  阿春拗不过我,还是和我一起进了宫。

  今天宫门处的守卫倒是没有多加阻拦,一见是我,很快便放行了。

  虽然出来的时候,说是要去骂昶昼,但是后来想了想,还是先去了永寿宫找太后。

  虽然说我跟太后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母女之情,但是,她到最后关头,依然能将昕灿托给我,多少也还是算有几分信任吧?

  我也不想指望她能帮我求情,但是,若是能从她这里知道些消息,或者能打探到昶昼的意图,至少到时去找昶昼我也能稍微有点底。

  但是却没想到在永寿宫吃了个闭门羹,根本连太后的面都没有见着。她的贴身宫女出来说太后身体不适,需要休息,让我先回去。

  她中毒已久,不舒服是肯定的,但是不肯见我,大概也是因为知道我的来意吧。

  不过她这样避而不见,就是说,她怕见到我之后会有动摇?或者事情并不是全无转机?

  这样想着,我索性在门前跪下来,向那宫女道:“有劳你通报太后,今天若是见不到她,我是不会回去的。”

  她看了我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没说话,进去了。过了很长时间也没再出来。

  我虽然已觉得膝盖有些发麻,但依然还是低头跪在那里。

  若是能从太后这边找到突破口,可以兵不血刃的解决这件事,那就再好不过。最低,哪怕能让我和澹台凛见一面,我也好对之后的事情有所准备。

  但一直跪了大概一两个小时,之前的宫女才复走出来,轻轻叹了口气,道:“公主还是请回吧,太后不会见你的。”

  我低着头没有讲话,她又道:“公主的来意,太后早已知晓。事实上,昨夜太后已经因为这件事与陛下争执过了。”

  我一怔,抬起眼来看着她。

  她淡淡道:“公主与澹台大人为南浣为陛下做过这么多事情,太后又怎会不知?但陛下只回了一句话,太后亦让我明白转告公主。”

  “什么话?”我连忙问。

  那宫女道:“陛下说,正因为澹台凛此番贡献良多,本人又有经天纬地之才,若不能为我所用,必成心腹之患。”

  我僵在那里。

  “太后让我转告公主,她自知亏欠公主太多,但只怕这一次,她爱莫能助,以后若有机会,定会重重补偿……”

  那宫女后面还说了什么,我根本就没听到,甚至也没有注意她是几时转回宫去。

  我只觉得自己真是可笑。

  昶昼是什么人?即便姑婆那样待他,他也可以辜负,又何况是我?

  我竟然会以为他对付澹台凛只是因为我!

  怎么可能?

  若他真只是为了我,说不定还有机会能救澹台凛,但现在……

  说到底还是我害了澹台凛,若不我要他带我离开,他也不会执意辞官,昶昼也就不会一心想杀他了。

  如今事已至此,就算我们想留在这里,只怕也不行了。

  不要说经过这次的事,君臣之间早已嫌隙难弥;就是那些同朝为官的人,只怕也早已恨不得扳倒了澹台凛这座大山,好自己上位了,所以才会这么快就能给他网罗如此之多的罪名。

  整顿官场……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澹台凛有时候竟然比我还天真。

  这官场又岂是一两个人可以整顿的?就算改朝换代又怎么样?还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旁边有人伸过手来扶我,我一开始心神不定,只当是阿春,放心地将自己身体的重量交在她手上,但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不对。

  扶我的人竟是昶昼。

  我连忙甩开他的手,往后一退。但我跪得太久,双腿都已麻了,自己根本站不稳,加上这一甩之力,人就直接摔了下去。

  “小心。”

  结果还是昶昼手快,一把拉住我,顺手就将我打横抱起来。

  我没有再挣扎,只是冷冷看着他。

  昶昼亦低头看着我,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一面抱着我往外走,一面道:“我知道你怪我……”

  我没等他的话说完,右手袖箭对着他的胸口便一箭射出。

  “叮”的一声,金石交鸣。

  我睁大了眼,这才发现他的龙袍下面竟然穿着甲胄。

  昶昼也怔了一怔。

  不过就是这一两秒时间,周围的侍卫立刻围上来,迅速将我与他分开。两名侍卫将昶昼护在身后,另外两人抓着我,把我的手扭到背后将袖箭解了下来。阿春她们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制住。

  “木樨……”昶昼回过神来,越过侍卫走到我面前来,皱着眉,低低唤了声。

  我抬眼看着他,只冷冷一笑。

  “放开她。”昶昼向侍卫命令。

  侍卫犹豫了一下,昶昼的声音便沉下来,道:“朕说放开她。”

  两名侍卫这才松了手,退后一步,依然十分戒备地看着我。

  我的腿还是没有恢复过来,失去支撑便不由得晃了一个踉跄。昶昼连忙上前扶住我,吩咐旁边的人去备轿来,自己半蹲在那里,让我坐在他膝头,伸手去揉我的腿。

  我没有抗拒,只是咬牙瞪着他,道:“你就不怕我再行刺一次?”

  昶昼抬起眼来看着我,竟然笑了笑,道:“我早已说过,若是你,把心挖出来放在你手里,我也放心。”

  我哼了一声,道:“说得好听,你这衣袍下暗藏铁甲又是防谁?”

  “我从不曾防你,只是……”昶昼顿了一下,声音低下来,缓缓道,“自被昶昊暗算之后,我连睡觉都不曾解甲。”

  他这时提起昶昊,我不由得沉默下来。

  昶昼也跟着静了一会,然后轻轻笑着,拉着我的手,对准自己的咽喉,道,“但你若真的想杀我,就应该对准这里。”

  我抽回自己的手,没说话。

  昶昼又道:“你只是想见澹台凛。知道我不会让你去见,所以才会想行刺我,想让我把你一起抓起来,是不是?”

  虽然只是一时冲动的念头,但我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

  我的确并不是真的想杀了他,虽然是真的恨他,但在种地方这种时间行刺他,本来就没有成功的可能,也对我没有任何好处。真的杀了他,只会再次天下大乱,澹台凛一样在天牢里救不出来。

  这时被他说破,我索性扭开头不回话。

  昶昼笑起来,道:“不过,木樨你忽略了一件事,就算我真的将你也投进天牢,男监和女监也不在同一个地方。”

  我一怔,昶昼已再次拉过我的手,柔声道:“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也不想伤害你。”

  我也笑出声来,道:“你要夺走我唯一的幸福,却又来说什么不想伤害我?有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啊?”

  昶昼并没有回答,这时内侍们已备了软轿过来,他便直接抱着我上了轿,吩咐摆驾麟瑞宫。

  阿春在后面叫了我一声,却被两名侍卫牢牢制住,不能脱身。

  我吸了口气,扭头来看着昶昼,问:“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们?我和澹台凛只想找个乡下的小地方,平平静静过我们的小日子,既不会投靠别的人,更不会起兵反乱,他怎么就会变成你的心腹大患?你为什么就非要杀他不可?”

  昶昼只淡淡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我道:“他答应过我。”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骗你?”昶昼轻哼了一声,“澹台凛老奸巨猾,你又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看走眼?”

  “没错。我看人的眼光的确不怎么样。我曾经以为昶昊与世无争纤尘不染,但最后才发现原来他才是让我掉进这场争斗的罪魁祸首。我曾经以为茉莉天真活泼人畜无害,结果发现在一个三岁小孩的药里下毒这种事情,她居然也做得出来。”我自嘲地笑了一声,抬起眼来看着昶昼,道,“我曾经以为,你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反应敏锐心思慎密,又胸怀天下,总会是一代明君的。但是,你看,你坐稳龙椅要做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清算功臣。”

  昶昼亦看着我,轻轻唤了一声:“木樨……”

  我又笑了一声,道:“澹台凛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哪里对不起南浣?倾家荡产帮你不说,明知你和轩辕槿在拿他的性命当交易,还是义无反顾去了大烨。你知道他这一趟到底担着多大的风险吗?你知道我们到底是怎样从西狄铁骑的包围里杀出来的吗?你失踪昶昊监国那时,我们在峻峪关,手里有兵有将,名正言顺,尚且没反,到现在你反而担心他会造反?轩辕槿早想杀他,这次又得罪赫连泯,你到底还担心他会去投靠谁?”

  说到最后,我不由得激动起来,揪着昶昼的衣服嘶叫道:“我和澹台凛,我们,除了彼此,早已经一无所有。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到底是为了谁?为了什么?你到底明不明白?”

  昶昼静了半晌,伸过手来,轻轻搂了我,低低道:“抱歉,木樨。”

  我打开他的手,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道:“如果你要定他的罪,那就连我一起杀好了。骆子嘉是我放的,纤夜也是我不准他娶,就算说私通公主,那也是我勾引他在先。”

  昶昼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声音已沉下来,“木樨。”

  我笑了笑,道:“我与阿凛早已约好同生共死,绝不独活。事实上,这件事之后,若只有哪一个活下来,才会真的变成陛下的心腹之患吧?”

  昶昼皱起眉,道:“你这是在威胁朕?”

  我只淡淡一笑,道:“不敢。只是在表明心迹而已。茉莉对昶昊都能以死相殉,何况我和阿凛?”

  昶昼沉着脸瞪着我,没说话。

  这时软轿已到了麟瑞宫门口,赐福在轿外亶了一声,请昶昼下轿。

  我没等昶昼出声,先下了轿,转身便往出宫的方向走。

  昶昼在后面一把拖住我,沉声问:“你去哪里?”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道:“陛下既没有要将我定罪下狱的意思,我自然是要回去了。”

  昶昼哼了一声,道:“朕几时说过你可以走?”

  我笑了笑,道:“话已说尽了,陛下要留我在这里又还有什么意思?”

  昶昼没说话,只板着脸拖着我进了麟瑞宫。

  我自知跑不掉,也没有反抗,默默跟过去默默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看也懒得再看他一眼。

  昶昼也安静了很久,才轻轻道:“抱歉,木樨。澹台凛这个人,我非杀不可。”

  我索性将头扭向一边。

  昶昼在我身边坐下来,坦然道:“我知道他为我为南浣做了很多事情,我也很清楚,若没有他,我绝不可能成功。你跟他在一起这么久,这个人的手段,想必你也略知一二。事实上,既使他不在南浣,南浣的局势还是没有逃脱他的掌控,除了昶昊半路杀出之外,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留下的每一着棋都发挥了最大的功效。我当日就在想,澹台凛留不得。这个人太可怕了,他若在朝,我势必多少会被他操纵,他若在野,我更加会寝食难安。”

  ——看,这就是皇帝。

  我们在西狄舍生忘死,他却已想着等澹台凛回去如何杀他。

  原来昶昼要杀澹台凛不是怕他投敌叛国,只因为他锋芒太露功高盖主。

  或者这次我们回栾华,澹台凛那么久也找不到他,只是因为他本人根本不想让澹台凛找到。

  以前只觉得他疑心重,没想到竟重到这种程度。

  我冷笑了一声,道:“陛下对我说这个,难道还想让我体谅你要杀我丈夫是有苦衷的?”

  昶昼静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道:“就算你会恨我也好……”

  我笑出声来,打断他,道:“很奇怪,我现在反倒不恨你了。我只觉得你很可悲。我以前一直很奇怪,为什么皇帝要自称‘孤’‘朕’‘寡人’。我很感激你亲身示范给我看。原来所谓孤家寡人,就是这样由自己亲手造成的。你不需要亲人,也不需要爱人,甚至也不需要朋友下属子民,只要抱着你的龙椅就好了。”

  昶昼急切地争辩道:“南浣是我的国家。不论我做什么,都只是为了重振朝纲,富国强民,我只想……”

  我抬起手来,再次打断他:“你想怎么样,都是你的事情,别跟我解释。这是你的国家,你的世界,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跟我没关系。倒是有人愿意信你,愿意听你,愿意帮你,你却嫌他帮得太多,把他关在天牢里。”

  昶昼沉下脸来瞪着我。

  我早已看惯他的脸色,何况到了现在。他摆明了不会放过澹台凛,那么要将我怎么样,我也已经毫不在意。

  无非就是一死。

  我索性也不理他,起身走到里间,脱鞋上床,拉过被子蒙头盖住。

  反正他要留下我,我就走不掉,那么索性安心住下,只等有了澹台凛的消息再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拉下我头上的被子,坐在旁边,轻轻叹了口气。

  我躺在那里没动,微微侧过眼来看着他。

  昶昼脱了外袍,连那副轻甲亦扔在一边。他在我身边躺下来,拉了我一缕长发,缠在自己手心里,将头埋到我肩窝里,低低道:“再让我抱一次吧。”

  我没说话,他已伸过手来,连我和被子一起抱住。

  紧紧的。

  像要嵌入自己身体一般。

  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一样。

  孤独而无助。

  如同溺水者抱紧浮木。

  但现在我却已经明白,这个男人也许的确孤独,却绝不是无助的溺水者。

  或者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够真正站稳在这权力的顶峰。

  我嗤笑了一声,背过身去,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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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君盛宠(全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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