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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魂2021-08-10 10:108,556

  虽然是匆忙之中出发,但是队伍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澹台凛只在出发前叫过侍卫领队交待了几句,便悄然隐入了漆黑的夜色里。

  我坐在车内,听着车轮辚转,马蹄如飞,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茉莉在我旁边轻声安慰道:“不会有事的,公主福大命大,此次一定也能化险为夷。澹台大人机智英勇,也一定会吉人天相,平安脱身。”

  我抚着手臂上的袖箭,轻轻笑了笑,道:“但愿如此。”

  但是话才落音,便听到外面有急促的马蹄声和奔跑和脚步声,听起来人数绝对不少。

  我挑起窗帘看了一眼,只见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正越过我的马车,绕到前面去。而后面跟着的步兵们则散开来,将整个车队团团围住。

  车队因而停了下来。

  我听到侍卫领队在大声喝叱:“放肆!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阻拦颐真公主鸾驾!”

  过了一会才有人答话道:“既是公主鸾驾,为何不通知张将军,反而深夜潜行,意图闯关?”

  侍卫领队又喝了声:“反了你了!颐真公主乃太后义女,陛下亲封,金枝玉叶,皇室贵胄。何行何止,难道还要先问过一名小小边关守将?若是耽误了公主的行程,错过了大婚的吉时,破坏了两国交好的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这人声如洪钟,正气凛然,一句一句压下去,对方倒是半天没有答话。

  但是车队并没有前进,显然对方虽然理屈词穷,却也不愿意就此放行。

  我们这边自然也不敢真的动手。

  一时僵持。

  这时有人轻笑道:“这位大人误会了。我们只是在搜捕逃犯,也是为了公主的安全,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这人的声音我听着却有些耳熟,应该是我认识的人,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侍卫领队哼了声,道:“你这是在暗指我们窝藏逃犯喽?”

  那人又道:“不敢不敢,只是这名逃犯阴险狡诈,穷凶极恶,下官怕他会躲在车队之中,伺机对公主不利。”

  侍卫领队道:“你这是要搜?”

  那耳熟的声音又陪笑道:“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嘛。为公主安危着想,请让我们稍作检查。若没有发现逃犯,下官自当亲自送公主出关。”

  侍卫领队没再出声。稍过一会,便有一名侍卫过来请示我,是否要让他们搜。

  虽然我想他们要找的是澹台凛,但是也不排除他们会随便在我的随行人员里抓一个说是逃犯,强行将我们扣压。

  但是如果坚持不让他们搜的话,显然他们也不可能让我们过去。

  我正犹豫间,又听那人扬声叫道:“公主,下官是越骑校尉沈骥衡大人的副将明宏,此次乃是奉命缉拿逃犯,对公主绝无恶意,还请公主行个方便。”

  原来竟是他!

  他竟然也在这里,还做了沈骥衡的副将?

  只怕是我那边一动身,他也就离开公主府了吧?

  是荀贡瑜的安排,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沈骥衡说城门处他已有安排,难道就是指明宏?

  我皱了一下眉,然后一挥手,道:“让他们搜。”

  明宏言语客气,礼数周到,但搜起来却一点情面也没留,连我的车厢也进来看了个彻底。

  我不满地哼了一声,还没说话,忽地听到外面一阵骚乱。

  我挑起窗帘朝外看去,一面问:“什么事?”

  外面有侍卫答了句:“回禀公主,那边像是走水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那边有冲天的火光,几乎映红了半个夜空。

  车内那山羊胡脱口叫了一声:“不好,是张将军府邸的方向。”然后也顾不得我这边,直接就下了车。

  明宏跟着下去,一面道:“李大人请先去回复将军,下官送公主出关。”

  山羊胡点了点头,带着一小队骑兵走了。我从车窗看着他们直接向着火光的方向奔去,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很显然,那把火应该是澹台凛或者沈骥衡搞的鬼,大概也是为了我这边能顺利脱身。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事。

  明宏转过身来,向我笑了笑道:“形势所逼,多有冒犯,还请公主海涵。下官这就护送公主出关,前往码头。”

  我懒得搭理他,只挥了挥手,然后便缩回车内。

  少时车队便继续往前走去。

  茉莉挑起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嘟了嘟嘴过来悄声道:“这明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他能打什么主意?”我索性躺到车座上,连眼都合上,“无非就是想左右逢源两边讨好呗。”

  那边奉命行事,这边对我依然彬彬有礼,让我顺利出关。反正他现在是沈骥衡的副将,如果败的是昶昼,荀家要追究也是沈骥衡顶着。如果败的是荀家,那刚好卖个人情给我,左右都没损失。

  我现在只是担心,如果他真的一直送到码头,看着我上船的话,澹台凛要怎么跟我汇合?

  半路上开始下雪。

  我们到了码头时,天还未亮,但是地上已积了一层雪,倒映得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渡船是早已安排好的,我上了船,站在甲板上,装作看他们装船的样子,实际则在看有没有澹台凛的踪影。

  明宏带着人围了码头,名义上是保护我们,实际上只怕也是在等澹台凛。他这样一围,我想派几个人去接应澹台凛也完全不行。

  所以我心里颇为忐忑,又盼着澹台凛出现,又希望他不要来。

  明宏站在我身边,笑盈盈地看着我的手。

  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抓紧船舷的手。手指因为天气冻得通红,但指节却因为用力而突出发白。

  “公主很紧张?在担心什么?”明宏轻笑着出了声。

  我轻哼了一声,将手收回袖子里,道:“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站在南浣的国土上看着南浣的大好河山了,你觉得我在担心什么?”

  明宏静了一会,压低了声音道:“去国离乡,劳燕分飞,公主的心情下官自然可能理解。但是,应该不会很久的。”

  我一怔,转过身来看着他,笑了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明宏道:“下官对公主绝无恶意,公主不必如此戒备。想来公主自然了解眼下南浣的形势,明眼人都知道,公主此番远嫁,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稍后不论哪家得势,都会迎回公主的。”

  他知道骆子嘉想要接我回去的事情不奇怪,毕竟那臭小鬼口无遮拦也没避人,根本就是公开说的。但荀家怎么可能会想迎回我?不会只是因为对沈骥衡的承诺吧?还是另有打算?或者只是单纯想继续杀我?

  我一时没回话,明宏又道:“就算不说将来的事情,澹台大人也不会真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嫁给别人吧?”

  原来这小子说了半天,还是想刺探我,想打听澹台凛的计划。

  我当即沉下脸来,道:“不要再跟我提那个人。”

  明宏微微皱了一下眉,道:“公主……”

  “自己没本事娶我,又没胆抗旨,结果送我到了这里就连人影也不见了,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哼了一声,长袖一拂就转身进了船舱。

  比起这些人来,不论是察颜观色,还是做戏伪装,我都差太远,索性就直接避开好了。就让他们当我在和澹台凛闹别扭吧。信不信都无所谓,最重要我不想被他套出什么话来。

  也许澹台凛从来不跟我说自己的计划的确是件好事。

  明宏没有跟进来,但是也丝毫要没有撤兵的样子,只怕就算我们渡了河,他也会继续守在这里封锁码头堵澹台凛。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皱紧了眉,越发不安。

  这时茉莉进来说东西都已经装好船了,问什么时候出发。

  我静了一会,做了个深呼吸,道:“这就走吧。”

  茉莉应了声,却没有直接出去传令,迟疑着,轻轻问道:“那……澹台大人呢?不等他了?”

  “不等了。”像是要让自己下定决心,我又重复了一次,“马上出发。”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么我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相信他,并且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船很快开动了。

  风雪间明宏站在码头上送别的影子显得极不真实,他带来的兵马更是早已看不真切,也许是刻意隐蔽起来。我想他的确是打算继续在这里蹲点抓澹台凛,毕竟从这里去大烨,只有这条必经之路。

  茉莉站在我身后,跟着我从窗户看出去,一面双手合十轻轻念道:“菩萨保佑澹台大人平安无事,顺利追上来。”

  她这祷告像是在安慰我,更像是在宽自己的心。

  我想起刚刚跟澹台凛在一起的时候这小丫头的反应,不由得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讨厌他呢。”

  茉莉静了半晌,才又轻轻道:“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不喜欢澹台大人。关于他的传言实在太多了……但是……其实他是个很好的人。何况,他是公主喜欢的人啊。如果他不来,公主难道就真的要这样嫁去大烨?”

  我忍不住又笑了笑,道:“难道他来了我就不用嫁了?”

  茉莉轻叹了口气,道:“总有办法的吧?我听说大烨的人又粗鲁又肮脏,对女人更是残暴无比,都不把女人当人看,如果公主真的要在大烨生活一辈子的话,那也太……”

  她顿住了后面的话头,但是关于大烨人的形容却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哪个时代哪个空间都存在着无限丑化敌国的宣传手法。

  “说得好像大烨人都是洪水猛兽一样。”

  我这一笑,茉莉便板起脸来,嘟着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啦。”

  “嗯嗯。”我点点头,努力止住笑声,道,“你若是怕的话,到时就跟着送亲的使臣们一起回南浣好了。”

  “公主。”茉莉连忙叫了一声,跪下来,拖住我的衣角道,“奴婢是公主的人,情愿一辈子服侍公主,就算死也不愿离开。”

  我反而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拉她起来,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拖着我的手,眼圈都已红了,道:“奴婢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奴婢自幼入宫为奴,从没有一个人,像公主这样真心将我当姐妹一样看待。公主眼下孤身远嫁大烨,若是再将奴婢遣回,公主身边就连一个能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了。奴婢怎么可以离开公主?”

  茉莉知道我向来随便,在我面前说话平常也不太在意称呼,今天居然又开始自称“奴婢”。大概是真的很怕我把她送回去吧?

  其实也是,她跟了我这么久,谁都知道她是我的贴身侍女,如果我留在大烨,她单独返回南浣,别人会怎么对她?她又能去哪里?

  这样想着,我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我只是顺口开个玩笑,又不是真的赶你走。别那么紧张。就算他们要带你回去,我还不舍得呢。”

  茉莉这才抿了抿唇,露了个笑脸。

  船靠岸之后,云娘和茉莉又带着侍女们为我梳洗打扮,比在南浣出发时更加用心。凤冠霞帔,盛妆华服,青螺蛾眉,额饰花钿。末了云娘还拿了面纱来让我出去的时候戴上。

  她这举动,倒让我想起刚到南浣的时候,不由笑道:“这次不用故意让面纱飞走了吧?”

  云娘斜了我一眼道:“公主说笑了,未婚女子出行以纱遮面是南浣的习俗。眼下还没有到行大礼的时候,不好先用盖头,自然还得戴着面纱。”

  说得也是,不论是和澹台凛,还是和这位素未谋面的三皇子,我都没拜过堂,都不是夫妻。我现在还算未婚女子。这样想着,不由觉得有点好笑。

  过了一会,已有内侍来请公主下船。

  想来是外间迎、送亲的使节已经完成了那一番繁文缛节,到了交接“货物”的时候了。

  云娘又仔细将我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这才和茉莉一左一右地搀扶我出了门。

  雪还未停,但码头上数面红底金边的大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就像是雪地里一簇簇炽热的火焰。

  这次大烨并没有派人去南浣提亲,也没有派使臣去迎亲,我本以为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个联姻,但是没想到三皇子会亲自等在这里迎我。

  没有乘辇也没有骑马,他就那样在旗下负手而立。

  没有戴冠,乌黑的发就用一根红色的发带束着,身上一袭大红风氅随风翻飞,露出下面绣着金色蟠龙的袍裾。

  不用介绍,也不用猜测,我还在船上,远远一眼就知道他便是那位大烨的三皇子。

  那是一种气势。

  不论是漫天的风雪,还是身边的侍卫群臣,都不能夺走他一丝风采。

  远远看过去,我的眼中就只独见到他一人。

  他那边亦微微抬起头,向我看过来。

  目光并不凌利,唇角的笑容亦很平和,却自有一种威严稳重之势,令人不敢妄动。

  我想,这个或者就是王者之气。

  与昶昼不一样,若说昶昼是条崭露头角张牙舞爪的稚蛟,这就是条翱翔九天锋芒内敛的蟠龙。

  我看着他,目光交会间不由得绞紧了自己的手指。

  若是澹台凛不能及时赶来,这个人,便会是我的夫君。

  那天晚上我们下榻在晏城的行宫。

  一路上自有大烨的礼官内侍安排引导,三皇子亲自领着亲兵随行护卫。

  所幸两国的语言区别不大,小部分词语发言不同之外,基本也能听懂。

  一天下来平安无事。

  但是我初到大烨,自然不比在南浣时,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去。各种繁复的礼节仪式,之后的晚宴,我都只能小心翼翼谨言慎行,生怕一个行差踏错就给自己惹一辈子祸,结果反而比旅途上更辛苦。

  好不容易捱到回了房间,我长长吁了口气,迫不及待地让茉莉和云娘帮我把身上那套厚重的行头脱下来,一面抱怨道:“真是遭罪,重死了,压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云娘笑了笑,道:“这还不是正式行礼的吉服呢。这就受不了,到那天可怎么办?”

  我耸耸肩,能不能有那天还不知道呢。

  跟着就听到外面的丫环叫道:“三殿下,公主正在休息,请——”只说得半句,便没了下文。

  我不由得站起来,伸手就将刚刚换衣时取下来放在一边的袖箭握在手中。

  我这边才一拿好袖箭,那边的人已撩起帘子进了内室。是轩辕槿。

  我才刚换下礼服,连头也没梳好,实在有点儿狼狈,何况手里还拿着袖箭对着门口,真是不管怎么看都不是理想的会画。

  轩辕槿这时也已换了常服,一身紫色长袍,一点装饰也无,却更衬得他身材挺拨,风神俊朗。他此刻也正在打量我,唇边含着一抹淡淡笑容,平静而温和。

  而让我稍有些意外的是他手里竟然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是一个酒壶,两个酒杯。

  结果还是他先开口打破了这种寂静。他轻轻笑着,唤了我:“颐真长公主。”

  于是我也笑了笑,道:“三皇子殿下。”

  他无视我手中的袖箭,在桌前坐下来,开始往杯子里倒酒,一边道:“喝两杯?”

  就像对待老朋友一样自然。

  我微微皱了一下眉,有点反应不过来。

  轩辕槿又笑了笑,道:“你手里那东西也可以放下来了。所谓暗器,本来就只能用于偷袭,你这么明晃晃拿在手上,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说起来也是,我虽然不像他们练武的人一看就知对方深浅,但是想来这人也不可能是个文弱书生。他要真想做什么,估计就凭这只袖箭我也没办法抵抗。他要只是来找人喝酒,我继续拿着这个未免有些可笑。

  轩辕槿自己倒了酒,自己端起来喝了口,补充道:“放心,在本王这里,你用不着那种东西。”

  虽然是今天才见面的人,但是他这承诺,却莫明的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于是我放了袖箭,坦然坐在桌前,伸手端了轩辕槿放在那里的酒。

  轩辕槿这才挥了挥手,将下人们谴退。云娘茉莉看向我,我点了点头,她们也就出去了。

  轩辕槿看着我喝了一口,才轻轻道:“不怕酒里下了药么?”

  我斜了他一眼,笑,“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也笑了笑,道:“不怕是别的药么?”

  我索性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这里是你的地盘,我本来就是与你有婚约的女人,你若想要我,用得着下药?”

  轩辕槿拿起酒壶来为我斟酒,一面道:“我听说过你很多事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撇了撇唇,没回话。

  说起来我到这个世界也还不到一年,能让他们有这么多谈资,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轩辕槿喝着酒,道:“我本来有些好奇,会让南浣皇帝和永乐侯世子着迷不算什么,但是,我从未想到,竟然有一个女人可以栓住澹台凛。”

  听口气,他似乎认识澹台凛。我不由得抬起眼来看着他。

  他一副随意悠闲的样子,修长的手指转着手里的杯子,嘴角噙着淡淡笑容,道:“白天的时候,我还觉得这位颐真公主也不过如此,到现在我才相信,你的确会是他喜欢的女子。”

  我忍不住问:“你跟澹台凛很熟?”

  轩辕槿竟然点了点头,道:“他若生在大烨,也许我们会成为莫逆之交。”

  这人脸上并没有明显的表情,我一时也摸不准他与澹台凛是敌是友,只好试探性地又问了一句:“那这次你们没能见面,岂不是很可惜?”

  他又点了点头,道:“南浣的皇帝拒绝让我亲自去迎亲,我便提出让澹台凛来送嫁,结果他果然还是跑了。?

  他这句话倒让我怔在那里。

  原来不是他不重视这次联姻,而是昶昼不让他去迎亲。

  原来不是昶昼一定要澹台凛送我,而是他这边点了名!

  我一时的诧异显然没有逃出他的眼睛,轩辕槿笑了笑,道:“看起来公主似乎并不知情?”

  我的确是对他们这些密谋计划毫不知情。但是,峻峪关的变化,分明连澹台凛自己也很意外,他跟我分开走也是另时决定的,现在没在这里,也许只是因为明宏封锁了码头他没赶上船,为什么轩辕槿会一副毫不奇怪的表情?

  我皱了一下眉,问:“殿下早已料到他会跑掉?”

  轩辕槿冷笑了一声。

  从我见他开始,他一直是一副温润平和的样子,这一声冷笑,突然就令室温下降了好几度。

  雪般冰冷,刀般尖锐。

  他冷笑道:“他怎么敢出现在本王面前?”

  我不由感觉到背后阵阵发凉,却反而挺直了身子,笑道:“殿下与他有仇?”

  轩辕槿看了我一眼,声音复又温和下来,道:“也算不得有仇,但这人数次坏我大事,我自然只想诛之而后快。”

  这人是大烨的皇子,澹台凛那样一个人,会冒险与他作对,是为了什么,我大概也能猜到。想来昶昼也不可能不知道。

  昶昼明明就知道轩辕槿要澹台凛送亲就是为了杀他,却依然同意了,居然还骗我说是为了让澹台凛去稳住西狄!

  昶昼……

  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骨髓都已凉透,胸中却偏偏有一团火。

  那团火让我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手中那只薄如纸的骨瓷酒杯已被我下意识地捏破了。

  “小心。”

  轩辕槿眼明手快,几乎在酒杯破裂的同一时间拉过我的手,也不知用什么手法捏住我的手腕,我的手瞬间便完全用不上力,酒杯的碎片从我乏力的手指间滑落,跌在地上。

  轩辕槿没管那杯子,抓着我的手,皱起了眉,“我说要杀澹台凛,值你生这么大气?”

  托他手快的福,我手里并没有扎进瓷片,只是划破了两根手指,伤口也不深,这时正渗出鲜红的血珠来。

  我笑了一声,道:“大家各有立场,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轩辕槿看着我,也笑了笑,道:“那么你是在生谁的气?你那皇帝弟弟么?”

  我回眸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轩辕槿又道:“换作是我,也容不下他。哪个男人能让别的男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睡自己的女人?何况这还是臣子给皇帝戴绿帽。”

  这男人看起来温文尔雅,说起这类粗俗的话来,倒一点也不含糊。

  我嗤笑了一声,“如果他真的在乎我,我又怎么会在这里?”

  轩辕槿又笑了笑,坦然道:“因为我想要你,而他想要江山。”

  真是一语中的。

  我吮着自己流血的手指,笑出声来。“你想要我?只怕也未必吧?”

  轩辕槿又倒过一杯酒,慢慢喝着,道:“当然,大半来说,我想要的只是你作为南浣公主的身份。”

  我继续笑道:“其实我是什么身份也不重要,反正也只是你和昶昼做交易的幌子而已。说倒底,你想要的,不过也只是‘江山’两字。”

  轩辕槿喝完了那杯酒,才缓缓抬起眼来看着我,道:“不错。生在皇家,谁能不想着那两个字?可惜我不像昶昼那样好命,没有个一开始就能为自己铺好路的娘亲。我若要什么,就只好自己去拿。偷也好,抢也好,和他国的皇帝勾结也好。”

  我问:“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轩辕槿道:“你有权利知道自己要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再次笑出声来,一面笑,一面看向地上那个破杯子。

  刚刚真不该捏碎它,这个人真是值得跟他浮一大白。

  像看出我的心思一般,轩辕槿倒了一杯酒,递到我唇边。

  我伸手去接,他没松手,道:“别把那只手也弄伤了。”

  我笑了笑,就着他的手喝了这杯酒,道:“你跟澹台凛……不做朋友太可惜了。”

  轩辕槿复又倒了杯酒自己喝了,然后才缓缓道:“你这算是在给澹台凛求情么?”

  我摇了摇头,“不,他不需要。”

  轩辕槿静了片刻,点了点头,又递了杯酒给我,道:“说得也是。”

  我微微垂下头,就着他手里的杯子喝酒,道:“我只是觉得,人生在世,能找到一个脾性相投的人,实在不容易。”

  他又点了点头,道:“我觉得,我和你这也算是脾性相投吧?”

  “勉强……算吧。”我扶着他的手将杯中最后一点酒倒进口里,酒液尚未下咽,便听到他发出明显的吸气声。

  我有点惊异地抬起眼来,正对上他的眼睛。

  很漂亮的一双黑眸,此刻染上欲念,越发深沉。

  轩辕槿看定我的双眼,缓缓道:“我们来打个赌吧。从这里到明都,要走七天。若是这七天之内,澹台凛没来抢走你,你就死了这条心,一心一意做我的王妃如何?”

  ……这个人果然很了解澹台凛,甚至知道他会来抢亲。我想,他大概也会用我做诱饵布下陷阱吧?

  我摇摇头,道:“我不赌。”

  轩辕槿轻哼了一声,“你怕他不来?”

  我笑了声,道:“他来不来是他的事,我喜欢他是我的事。这种喜欢的心情是无法拿来当成什么的赌注的,也不会因为跟你打这个赌就会消失不见。他来与不来,我都是喜欢他的,又何必多此一举?”

  轩辕槿看了我很久,然后跟着笑起来,一面点了点头,道:“是,我真是多此一举。不论他来不来,不论你赌不赌,你都是我的王妃。”

  他说完便松了手,起身出去了。

  茉莉云娘匆匆跑进来,问我有没有怎么样?他有没有对我做什么?

  我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茉莉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上的伤口,皱起眉来。云娘则去拿药,才刚清理好我的手指,轩辕槿身边的内侍就送了金创药来。

  那内侍一走,茉莉便恨恨地将药扔在一边,道:“要他假惺惺来装什么好人?若不是他,公主又怎么会受伤?”

  若不是他,我大概真的不会知道原来澹台凛送嫁还有这种内情。但伤是我自己弄出来的,要说怪,也怪不到他头上,只能怪千里之外龙椅上的那个男人!

  我嗤笑了一声,他哪里要人帮?哪里要人救?瑞莲姑婆竟然为了那样一个无情的人葬送自己的一生,又将我继续推过来。

  不过,也许冥冥中的确命运在牵引,有因才有果。

  若没有这一层机缘,我也不可能遇见澹台凛。

  想到澹台凛,我的心不由又提起来。

  也不知他如今在哪里,有没有脱困,有没有受伤……

  刚刚在温泉的时候,轩辕槿说我怕倒也没说错。只不过,我不是怕他不来接我,只是怕他会出事。

  从前一夜分别到现在,已足足有一天一夜。

  自我们互相表露心意之后,还从没有分开这么久。

  我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茉莉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拉过我的手帮我上了药,包扎好。

  云娘已帮我铺好了床,待我脱了外衣上床,复又过来帮我掖了掖被子,轻轻道:“江北天冷,公主小心不要受了风寒。”

  说话间已塞了个东西在我手心里。

  我一怔,还要问时,她已将床前的纱帐放了下来,道:“请公主安歇吧。”跟着就和茉莉一起退到屏风外面的隔间。

  我这才伸手出来看。

  她塞给我的是一颗小小的蜡丸。

  捏开之后,发现里面有张小纸条。

  借着纱帐外微弱的灯光,我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除相思外,一切安好。不日之后,定当重聚。”

  不过十余字,我反反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末了将纸条按在胸口,眼泪已不受控制地涌出。

  太好了。

  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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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君盛宠(全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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