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时,坐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婆婆却突然开口。
「那块腊肉坏了,让我给扔了。」
「败家娘们儿!谁准你扔的?!」
一直安分的周父闻言猛然间暴起,他直接一脚把婆婆从凳子上踹了下去,怒气冲冲道:「好端端的肉就让你给扔了,那么大一块肉,它还能都坏了?」
婆婆就像是昨天的我一样倒在了地上,她的手臂也同样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给蹭出了血痕。
我下意识想要去扶她,可是周耀祖却在对我大声呵斥,我只能垂头不语,眼睁睁看着婆婆自己扶着腰勉强爬了起来。
在这里我和婆婆都是一样的人,我们都不过是这个家的奴仆。
周家父子吃完了饭,直接把碗筷一扔便交给我跟婆婆收拾。
婆婆本来想去洗碗,但被我先抢先一步。
我还记挂着婆婆的伤,周耀祖经常打骂我,但我毕竟还年轻,婆婆却已经上了年纪,刚刚那一踹不知道会不会给她留下病根。
「你别跑了。」
正当我在一旁默默刷碗的时候,婆婆突然从旁边开口,我陡然一惊,下意识侧头看去。
婆婆坐在门槛旁边剥玉米,平静道:「别想了,这里四村八乡都认识,大家都知道彼此在买媳妇,跑了也跑不远,被抓回来还得挨揍。」
「那我就活该要死在这里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婆婆帮我隐瞒腊肉的事情触动了我,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低声道:「我想回家。我想我爸妈……」
婆婆闻言深深看了我一眼,她什么都没有说,抱着那盆玉米起身离开了。
5
第二天一大早,我照常早起给周家父子做好了饭,等到他们离开家门,才开始狼吞虎咽吃起剩下的剩饭。
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周耀祖告诉我,村东头的赵狗蛋买到媳妇了,打算明天就摆席结婚,让我过去帮忙做饭烧火。
婆婆坐在旁边一直没有动筷子,她看了我一会儿,突然从兜里摸出了一个小瓶子。
这种瓶子我是见过的,是那种廉价饮料的饮料瓶,村里的人常常拿来装调料。
可是婆婆手里的瓶子似乎并不是调料,透明的瓶子里装着一堆像是蔓越莓果酱颜色的奇怪汁液。
「妈,这是什么?」
我愣了一下,有些奇怪婆婆的所作所为。
婆婆眼神依旧平静,她幽幽看着我,低声道:「这是我提纯的垂序商陆汁液。」
我眨了眨眼,对这个陌生的名词有些疑惑。
「垂序商陆?那是什么?」
「垂序商陆是一种多年生的草本植物,原产于北美洲,生命力很顽强,全株加工后可入药,未加工的垂序商陆里含有商陆毒素、商陆皂甙元、商陆碱等剧毒成分,可以致死。」
我听完了婆婆的解释,有些诧异地看向了她,在大学里我读的专业是文学类专业,平时也是通过电视剧才知道夹竹桃有毒,对于这些中草药什么的完全不了解。
而婆婆竟然对这件事情如数家珍,不是那种口口相传赤脚医生的说法,而是对这种植物的来历,用法甚至价值都一清二楚,用词像百科一样标准严谨。
原来婆婆也是被拐卖来的,在来到这里之前,她应该也是一个怀揣着梦想的大学生,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我明白了婆婆昨天拦住我的真正意图。
或许她不是为了救周家父子,而是害怕我那些夹竹桃粉没有把他们毒死,反而引来后患无穷……
我的脑中一片混乱,还未来得及问清楚婆婆的来历,她就已经把那个饮料瓶子塞到了我的手里。
我手心冒汗,差点没有握稳,婆婆紧紧按住了我的手,她凑到我的耳边低声说道:「一会儿吃席的时候全村人都会去,你带上它,我带你混进厨房下进菜里。」
「这件事干还是不干,你来选。」
6
能逃出去的机会就在眼前,我当然不会选择退缩。
我把装着毒药的瓶子放进了菜篮子,上面盖着婆婆摘下的蔬菜瓜果,假装要去赵狗蛋家送菜。
一路上婆婆跟在我的身边,我们两个人说说笑笑,如果忽略掉我背后已经冒起的冷汗,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异常。
明明在准备毒杀周家父子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转眼间我却要去给一整个村子的人下毒,我的心里一阵接着一阵地发虚。
「叶姨,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自打婆婆也向我敞明身份之后,我也不在虚情假意地喊她妈,而是按照她的意思称呼她为叶姨。
我颤颤巍巍地开口问道:「万一把其他人也给毒死了怎么办?」
「其他人?」
叶姨冷笑了一声。
「我告诉你,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他们就是都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可是有的人她们也是被拐卖过来的,就像咱俩一样,要不我们告诉她们吧,不然万一她们也把毒药吃进去了,她们也会死的。」
「你已经被拐过来半年了,还没有摸清楚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吗?」
叶姨深深看了我一眼。
「老虎的身边总有伥鬼,你信不信你现在把下毒的事情告诉她们,转头她们就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你有时间担心别人,不如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你知道你前几次逃跑是怎么被逮着的吗,全都是村里的女人们跑过去告的密。」
叶姨抿了抿唇,她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平静,像是火炉里即将复燃的灰烬,淡淡道:「每次举报成功,她们都会拿到感谢的奖品,有的时候是半扇排骨,有的时候是一只养肥的老母鸡。」
「即使到最后她们能得到的不过是吃剩的排骨骨头和鸡屁股,她们也乐此不疲。」
她转头看向了我,似笑非笑道:「在她们的心里,要么大家一起跑,要么一个都别想跑。」
我闻言顿时呆在了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到最后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被老虎咬死的人会变成伥鬼,引诱其他人也被老虎吃掉,伥鬼确实不算少见,尤其是这座似乎永远逃不出去的大山,伥鬼比比皆是。
「不过你放心吧,在这里女人和小孩根本就没有上桌的机会。」
叶姨担心我会因为顾虑不敢下手,她悠悠道:「能干活的男的吃第一顿,男娃娃吃第二顿剩下的,女娃和女人一口都别想吃。」
「就算是想吃,她们也吃不着。」
7
村里娶媳妇确实是一件大事,毕竟村子里就这么大,稍微有点喜事大家都要大摆宴席。
我和叶姨赶过去的时候,周耀祖正和其他人相谈甚欢,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周耀祖从小玩到大的发小赵狗蛋。
当时人贩子本来想把我卖给赵狗蛋,但是他出价不够,人贩子不愿意卖,最后是周耀祖额加了一头牛,从人贩子手里把我买了回去。
「这都是小事,饿她两天就老实了,你看看我们家那个,现在多听话。」
周耀祖似乎在和赵狗蛋炫耀他对我的「调教有方」,看到我过来,他冲我招了招手。
「狗蛋新买了个媳妇回来,你不是大学生吗,过去好好开导开导她,让她跟你学学,赶紧老实下来过日子,别一天到晚整那些幺蛾子。」
我闻言自然不敢不从,唯唯诺诺答应了周耀祖的要求。
赵狗蛋买回来的也是一个大学生,只不过还没有开学,才刚刚高中毕业,外出打工攒学费的时候被人贩子迷昏拐过来的,因为是个瘸子,所以价格还额外便宜了一点。
我进去房间的时候,她正被狗链子锁在墙角,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身上满是青紫伤痕,但是眼睛依旧明亮倔强。
「妹妹,你别害怕哈。」
我缓缓靠近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平和。
「你叫什么名字?」
「林红。」
林红虽然看我的眼神还是有些警惕,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我的问题,转而问我。
「你也是被拐过来的?」
我闻言点了点头,突然拔高了声音,力求能让外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林红妹妹,咱们女人生下来就是伺候男人的,狗蛋那是多好的男人,咱村人可都是知道的,你以后可享福了!」
「我呸!你贱不贱啊!」
林红闻言立马朝我吐了一口唾沫,怒骂道:「我告诉你,我就是死在这儿也不能和你一样贱,有本事就把我打死!」
明显被同类背叛的行为很严重,林红怒气冲冲地瞪着我,恨不得现在就从我的身上撕下一块肉来,我见状对她比了几个手势,无声暗示她我现在是在说假话迷惑外面的人。
我拼命冲她摇手,同时大声喊道:「妹妹啊,你不能一直这么倔,你看看我,现在老老实实过日子,过得多好。」
林红愣了一下,她似乎看懂了我的暗示,这次终于没有再对我破口大骂。
「听姐姐一句劝,你好好和狗蛋过日子,以后也不用挨揍了,看这小脸哭的多难看,大喜日子多晦气啊。」
林红闻言陷入了沉默,许久她才终于不情不愿地张口。
「我知道了。」
「诶,这就对了,好好伺候男人生个男娃这才是要紧事。」
我顿时如释重负,又接连说了好几句违心话,这才终于慢悠悠走出房间。
周耀祖和赵狗蛋一直在外面听着,对于这个结果赵狗蛋非常满意,他甚至特地进去瞅了一眼,确认林红是不是真的老实了,出来之后一直对我竖大拇指。
我谦卑地笑了笑,提议道:「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厨房估计忙不过来了,我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周耀祖摆了摆手,随意道:「行了,赶紧过去吧。」
8
虽然中间出现了一点小插曲,但我还是顺利进入了厨房。
赵狗蛋是村里的屠户,他又一向好面子,好不容易娶个媳妇自然得好好显摆显摆,这次真的是把整个村的人都给张罗过来了。
那些男人坐在那里大摇大摆地说话,女人则是全在后厨,每个人都有自己忙碌的地方,洗菜刷碗,做菜摆席,身边时不时还有年纪不大的小孩绕着打转,一边干活一边照顾小孩,那就更辛苦了。
我进去的时候看到村长的老婆在那里大着肚子炒菜,立马上前接过了她的活计。
「婶子,我炒菜吧,你看着招娣她们就行。」
「哎好,真谢谢你了。」
对方闻言顿时如释重负,带着孩子先去旁边洗菜择菜去了。
如果只拿出叶姨给我的那瓶毒药,肯定会被发现,所以我们在出门的时候特地把里面混进了酱油,酱油颜色黝黑,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区别。
临走的时候,我甚至冒着风险蘸了一筷子尝了尝味道,确认几乎吃不出什么区别,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村里的菜总喜欢重油重盐,赵狗蛋为了今天还特地杀了一头猪,我和叶姨配合地无比默契,不多时就已经把毒混进了所有的菜之中。
我端详着眼前的战果,慢悠悠擦干净了手上的水,端着盘子出去上菜。
我想看清楚他们的死状,我想将那些恶魔们痛苦死去的模样牢牢记在心底,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忘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把红烧肉稳稳放到了桌上,刚刚想要离开,周耀祖却突然叫住了我。
「哎,你等等。」
周耀祖从盘子里扒拉出了两块肉到碗里,像是什么天大的恩赐一般。
「今天干的不错,这两块肉你拿着吃吧。」
「你们是不知道,屋里头那个女的本来和个倔驴一样,让嫂子劝了几句,现在别提有多老实了。」
赵狗蛋还在不停和周围的人宣传今天发生的事情,得意洋洋道:「要么人家都说大学生有本事呢,也不知道咱周哥怎么给调教的,以后再娶外头的老婆都先送到嫂子这儿学学规矩,保准以后服服帖帖的!」
周耀祖明显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把碗推到我的面前。
「赶紧吃吧,吃完再回去干活,多好的肉,便宜你了。」
我闻言顿时僵在了原地,盯着碗里的红烧肉进退两难。
如果不吃,那极有可能会引起周耀祖的怀疑,如果吃了,我自己也有可能小命不保。
「吃啊,你还得要老子等着你不成?」
周耀祖明显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我顿了顿,立马低下了头,近乎讨好地笑了笑。
「我是个女的,这么好的肉我哪配吃,还是你们吃,我回去拿汤拌点饭就行。」
「他娘的周哥这么牛逼,改天也让嫂子教教我们家那个婆娘。」
「就是,你看看人家这多懂规矩。」
旁边的人一句接着一句地奉承,周耀祖明显更加得意,他摆了摆手。
「行了,那你先回去吧。」
9
我顿时如释重负,脚步匆匆地跑回了厨房。
前面的男人们在席上喝酒吃肉,我们只能缩在厨房里闻着肉香味吃点菜汤拌饭。
有人倒是想留下一点肉汁给孩子拌饭吃,但是被我眼疾手快地夺了过去。
「耀祖媳妇,你这是干什么?」
「谁让你吃肉的,你不知道只有男的才有资格吃肉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就连正在吃席的人也听见了,纷纷探着个头准备看热闹。
我对叶姨使了个眼色,暗示她赶紧把那些肉汁给处理了。
被我骂到的女人明显吓了一跳,她摆了摆手,手忙脚乱解释道:「我没吃肉,就是弄点汤给娃娃拌点饭吃……」
「她一个女娃娃吃点菜就行了,生了个女娃你还敢让她吃肉,惯的她一身毛病。」
外面顿时又响起了一片叫好声,那些没有心肝的恶魔大声赞扬我的所作所为,希望所有的女人都能向我学习。
我看在场的其他女人都老实了下来,这才转身朝关着林红的房间走了过去。
林红还是一直缩在墙角,尽管她已经知道了我不是那些人的帮凶,可是听完我刚刚在外面说的话,神色依旧有些复杂。
「你这个链子有点麻烦,一会儿我直接给你拿斧头砍断吧。」
我仔细研究了一下林红脚腕上狗链的锁,最终还是放弃了撬开的想法。
「什么意思?你要救我出去?」
林红闻言一愣,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我,激动道:「是真的吗?」
「小点声。」
我连忙捂住了林红的嘴,生怕她不小心把外面的人给引过来。
林红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太过激动,她连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放轻声音。
我微微松开了她,低声询问道:「我被拐过来半年了,不清楚外面的地形,当时人贩子把你卖过来的时候你眼睛被蒙上了没?还记不记得路?」
「我不记得路。」
林红摇了摇头,就当我即将失望的时候,她却话音一转。
「但是我有手机。」
「什么?」
现在换我被吓一大跳了,林红连忙捂住了我的嘴。
「姐,你声音小点。」
「你怎么会有手机?」
我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林红,疑惑道:「你把手机藏在哪了?人贩子抓你的时候没给你收走吗?」
「在鞋底。」
林红晃了晃自己脚上那双破旧的运动鞋,解释道:「我暑假出门打工就是想换一部新手机,当时刚刚买完手机出来就被他们拐了,当时刚刚被他们抓到车上我就找机会偷偷把旧手机藏起来了。」
「就是不知道放了这么多天还有没有电,我一直装瘸子,就是怕把手机给压坏了。」
林红脱下了自己的鞋子,果然从下面摸出一部破旧的手机来。
我还没来及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尖叫声。
「怎么回事,怎么都倒地上了!」
10
成了!
我面色一喜,先去外面看了一眼,而后拿起放在屋旁的斧头帮林红砍断了脚上的狗链,拉着她一起出去。
「耀祖媳妇,你……你怎么把她放出来了。」
刚刚被我骂过的刘婶子吓了一跳,我却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哈,刘婶子,刚刚得罪了。」
刘婶子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我话中的意思,难以置信道:「你……你不会是……」
我看向了刚刚还一派和谐的婚席,此时所有人都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手足抽搐,有几个老头甚至已经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叶姨站在周父的旁边,她毫不犹豫狠狠踹到了他的脸上狠狠地碾着,周父惨叫了一声,凄厉道:「反了!反了天了!好疼……贱婆娘!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老娘早就不想活了!死也得拉你们这个造孽玩意垫背!」
「贱人!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我妈拉开……」
周耀祖痛到在地上打滚,根本无法起身,只能冲着我崩溃大喊。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都落到了我的身上,她们长时间生活在被压迫的环境里,已经驯化成了绵羊,即使害自己的凶手已经变成这幅模样,她们依旧不敢动手。
我毫不犹豫拿起旁边的斧头,一刀砍断了周耀祖的手,鲜血飞溅而出,我一脚踹到他的脸上。「你们不是会打人吗?现在站起来打人啊!」
周耀祖的鲜血溅到了地上,在旁观望的人顿时尖叫了一声,林红紧跟着我的动作朝赵狗蛋冲了过去,她直接踹上了赵狗蛋的下半身,甚至犹嫌不足,抓起桌上的盘子往他嘴里怼。
「我的儿!」
赵母吓了一跳,她拿着拐杖,冲过来就要打人,可以却被林红一脚踹开。
「现在他们都离死不远了,我已经报警了,想走的人我们一起走,不想走的人就留在这里收尸,大家自己看着选吧!」
或许是因为有手机报警给了她们希望,也或许是因为那些男人都已经奄奄一息给了她们底气,人群中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跟随,她们把自己曾经受过的痛苦全数还了回去。
明明知道如果真的把人杀死,她们有可能会进牢里,那又怎样呢。
她们已经在这里坐了几年乃是十几年的牢了!
倒是也有女人不愿意这样做,她们彻底被驯化成功,只能抱着自己的孩子,坐在所谓的丈夫身边,色厉内荏地骂着人。
但是那都无济于事,正如那些人贩子拐卖妇女的时候想的,这里地广人稀,与世隔绝,根本跑不出去。
现在这些男人的求救也传不出去,只能像我们当初被卖过来一样徒劳挣扎,无助等着死亡的到来。
11
警方对于人口拐卖极为重视,尽管这里道路不顺,但是在接到报警电话后,他们出动了几乎所有的警力前来支援,终于把我们救了出去。
时隔这么长时间,我们终于又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我近乎贪婪地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绿色,我被卖到这里的时候是寒冷的冬天,可是现在万物却早已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叶姨坐在我的身旁,她紧紧抓着我的手,脸上却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下了泪水。
在漫长到无穷无尽的寒冬里,生机再次出现。
12
我们所有人被安置在了警方准备的酒店,长久与社会脱节,大家对所见到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和胆怯,但是随行的女警却一直耐心指导。
警方已经在帮我们联系亲人和家属,在我们找到家人之后,还会陆陆续续接受心理医生的心理辅导,争取早日能从过往的阴影中走出。
我们会去尝试各种新的事物,去工作,去旅游,去找回曾经失去的人生。
但是我和叶姨却还有一件事必须要面对,我们当时给村里的人下了毒,虽然是为了自保求生,但是也算是犯罪。
能够脱离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如果警方要追究我们的责任,我们也会坦然接受。
「你们不要紧张,我只是问一些简单的问题。」
女警安抚地对我们笑了笑,拿着笔记本对我们问道:「法医那边已经调查过了,二树村里面的村民大多是过量服用了垂序商陆所导致心肌麻痹而死。」
「我询问了其他人,他们当时是因为有喜事,所以凑在一起聚餐,对吗?」
「是我下的毒。」
叶姨赶在我之前抢先回答了女警的问题,她坚持道:「这件事情是我一个人做的,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阿姨,您别紧张。」
女警笑了笑,开玩笑道:「事实上这么对我说的人已经有三四个了,她们连垂序商陆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总不能把她们都抓起来吧。」
「说起来也有点奇怪,这种植物虽然是入侵物种,不过我们省似乎还蛮少见的,没想到村里会有它,我之前只在百科全书里见过。」
「……那是我带过来的。」
叶姨闻言微微抬眼,平静道:「1999年,我带着垂序商陆的种子上了火车,准备带到学校进一步培育去用作药物研究,那是我的硕士课题。」
也就是她怀揣着希望的那一天,上帝从她的手里夺走了一切,留给她的只有一把足够顽强的种子。
「那看来他们误食的可能性也很高了。」
女警合上了一片空白的笔记本,笑眯眯道:「村里人第一次看见这种果实,肯定都想尝尝鲜吧。」
我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开口,女警就已经给了我和叶姨一个拥抱。
她的声音轻轻的,很快消失在了风声之中。
「不要回头,去开始崭新的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