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烟火半城仙。
从来到这座城市起她就一直有种不一样的感觉,特别她来自另一座知名烟火城市,但二者却截然不同的烟火味道。
她总是觉得二者很不一样,却一直没有一个准确的词语。
原来是温柔。
温暖的城市很多,但这座城市给她的感觉更多是温柔,色彩明亮的温柔。作为一个成年人来说,遇到同频的人堪称中彩票,却没想到在异地偶遇的人比自己的男友都懂她的心意。
难得有人能跟自己有共识,笑笑露出酒窝附和说:“而且庙宇都很有特色,好像很少有城市有那么多的庙。”
“可能因为只有温暖的人,才会坚信神会听到人的祈祷吧。”
顾君奕落寞的语气夹杂着羡慕,汪拾月定定地看着男人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涌上心头,两人对视随后呵呵笑开。
她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他也不知道,但就是觉得好笑。她笑的是他懂她却只是路人,笑的是命运捉弄;他笑的是自己痴心妄想,贪心不幸福的人能在这里找到真谛。
阳光照射着阴郁的男女,好似佛光普度。
汪拾月忽然觉得那株石榴花好像开得更艳了。像问顾君奕又像是在问自己:“可是每天祈福的人那么多,佛祖真的能听到吗?”
顾君奕没接话。
“在佛寺里说这种话是不是大不敬,”汪拾月耸耸肩找补说:“可能因为求了太久都没有得偿所愿,所以才有感而发,你如果有信仰不要介意哈。”
“没事,我没有信仰。”顾君奕没想到她这么细心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我只是觉得愿望太多,会不会本身就是种罪孽。”
汪拾月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言论引起她的好奇:“为什么?”
“因为……”顾君奕轻笑两声摇摇头说算了,就当他胡说八道。
汪拾月很少遇到这种跟自己一样“神戳戳”的人,顾君奕虽话少却每次都能接住跳脱思维的汪拾月话题,而且她觉得对方虽然在努力掩饰却不像表面的温驯,他眼里有种接近边缘的狠劲与漠然。
同样是藏在温和外貌下的危险感,跟她的本我很像。转头偷偷看男人,他还是将帽子拉低遮着半张眉眼,似乎不愿意让人看清他长相一样。刻意偷偷审视着男人的面容: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颚,眼睛是小鹿般圆圆的样子,睫毛很长跟扇子一样。长得很白,浓眉泪痣和下半张脸搭配起来有股少年气。
估计年纪跟她差不多,甚至可能比她年纪小。
成熟的语调有些孩子气的尾音,浓重急促的呼吸声如鼓般敲击着汪拾月心里说不上的紧张感,好似心也跟着跳快半秒。
他真的很符合十七岁汪拾月的审美。
也很符合二十七岁汪拾月的审美。
风吹着树叶慵懒惬意,汪拾月看着男人忍不住地嘴角上扬,自我开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并不是什么邪念。
罗曼蒂克的兜转缘分在佛寺显得神秘又唯美,刻意压抑的某种情感苏醒破土,戳着早就麻木的心。
迅速平复心情抿着唇纠结几秒,汪拾月想打趣他几句,男人的电话再次响起。聊了几句脸色微变就背起包对着汪拾月歉意指着手机说有事先走了。
汪拾月点点头说再见,说完又自己笑起来,怎么可能再见。
站起身的顾君奕审视着手上的玩偶,抬头看看主殿诵经的僧侣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忽然将玩偶又塞给汪拾月认真地说:“它现在不是我的东西了,你捡到就是你的。”
“什……什么?”汪拾月眉头一皱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样,还以为顾君奕是因为她一开始没还给他有芥蒂,连忙解释说:“我以为是你很重要的东西才捡的,不是因为喜欢这个娃娃。”
“它有它的命运和缘分,是它选择了你,就是你的。”
“不行,这个太贵重了,上面还有黄金。”
“假的,”顾君奕不擅长说谎,尽量将眉眼藏于帽子下遮掩说:“就是涂了层金粉看着像真的。”
“那我也不能要你的东西,莫名其妙拿你的东西太神经了。”汪拾月看着顾君奕实在猜不出来男人突然的举动是什么出发点。如果是为了约她,拿旧玩偶也过于奇葩了,难道这是新型杀猪盘的手段?
顾君奕没给她太多纠结的时间,认真地将玩偶放回长椅指着手机就示意自己要走了。
看他真的不想要这个东西,汪拾月也急了。没想到这个玩偶的命运居然是回到自己手里,完全是违背了之前她捡起来的本意,执意拒绝说:“我过了玩这些的年纪了,你要是不要就自己处置吧。”
说完就急促说师父还在等自己就跑走了。
举着手机的顾君奕看她跑得跟参加奥运会一样卖力,可偏偏手脚跟刚组装的一样同手同脚跑得笨拙,踉跄又莫名其妙地保持着奇怪平衡,没忍住笑得肩膀都颤抖起来。
还真是个有趣的女孩子。
手机那头的人听到他的笑声,诧异地问:“我靠,是你在笑吗?”
嘴角的笑意还没消散眼睛就回到长椅上的玩偶,手机那头的人喊着顾君奕的昵称,顾君奕也没出声,拿起那枚护身符久久才说:“你说得对,当断则断,有些事总是得放弃。”
没理好友的疯狂输出就转身将玩偶放在了石榴树枝上开得最艳的花旁,还用叶子遮挡了下做好百分百的保密工作。
既然这枚护身符是他前半生的指引,那他现在将它还给神明,它有它自己的路了。
站在大殿前汪拾月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人还在鬼鬼祟祟地看着远方的座椅。近视眼只能看到模糊的团状光晕,却还是不死心地够着头看。
平时就缺乏运动,这一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她平时少有如此不设防跟陌生男人聊天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男色误人还是精神失常后遗症,差点就被低端杀猪盘骗了。
可静下心来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刚才污蔑男人的是她,关帝庙圣杯没有结果应该也不至于能设计。
心里跟长草一样的女人晃晃脑袋将事情抖落,诚心地顺时针拜着大殿里的佛祖。没想到等她绕了一圈跪拜完,忽然心中涌出一个莫名的念头,默念了句:“您还会让我遇见他吗?”
回答她的只有佛乐与吵嚷的人声。
盯着大殿摇摇头反笑了,要是真的这么神,大门早就都踩烂了。
走出大殿汪拾月又回到之前的位置,男人已经走了,长椅上空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果然是她多想了。
绕到乌龟池看了会乌龟就打算往回走,阳光却正好照在那株石榴花上,艳红的花骄傲绽放于绿叶中,美得轰轰烈烈又毫不顾忌。
汪拾月越看越喜欢,掏出手机走近想拍张照片却惊得定在原地——
她又捡到那个玩偶了。
过于巧合的命运,此刻但凡有人跳出来说是某某卫视的隐藏摄像机她都不会怀疑一句,这种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桥段居然在现实上演。
果然老天爷才是最好的编剧。
盯着玩偶联想刚才那个男人的表现,汪拾月实在有些想不通,明明他在看到自己拿出玩偶的时候满脸的紧张,为什么又不要它呢?心绪复杂地盯着朝她笑的小人,抿着唇有些纠结地朝着小玩偶问着:“既然他不要你了,我带你回去合情合理,对吧。”
“可是他为什么就是不要你了,难道是前女友送的礼物?”
“前女友还挺有钱,等等,不会真的是杀猪盘吧。”
汪拾月望着玩偶自言自语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将糕饼的袋子抽出来装玩偶。
她有种奇特的直觉,她还会见到他。
那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触,好像是神在跟她玩游戏,又或者是那个男人在跟她玩游戏。关帝庙里不敢问的问题有了模糊答案却看不清详细,拿起玩偶抬头白鸽飞起,汪拾月忽然感觉到了神性。
出门招手拦下小白车,难得空车只有两个人坐在前排。好不容易遇到次人少的时候,兴冲冲地坐在后排望着两侧的风景拍照片。红砖墙、红瓦顶配上燕尾脊,闽南建筑与老成都的建筑风格完全是两套体系,南洋融合的多元素里,是盼燕归巢的家人思念。墙壁上都是爬山虎与藤蔓植物,有一株开得很好的三角梅爬着红砖的墙壁开得热烈。
脑海里想起那个男人形容的词语,红砖古厝老城的慢生活,何尝不是种温柔。
摇头笑起感慨那位陌生人还真是个奇怪有趣的人,望着白发苍苍站在红墙前牵手并立而站的阿嬷阿公,汪拾月忍不住掏出那枚玩偶和赠送的奶茶卡片。
『如果爱情是一本童话故事集,我们应该在第一页就相遇了』。
拿出手机搜索显示是雨果说的却找不到原文,戴上耳机听着原声念着法语:Si l’amour était un livre d’histoires, nous nous serions rencontrés à la toute première page.
闽南烟火气配上呢喃的法语,好似真的进入了童话故事。
汪拾月仰头看着天空,不禁自问起来:『如果一切都是天意,那我的下一页的故事又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