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
上午十点,江大附一医院的手术室里正在进行一台异常复杂的心脏换瓣手术。病人名叫陈琪,是位不到三十岁的微胖女性,风湿性心脏双瓣病变合并感染性心内膜炎。
术前讨论会上,梁森林作为负责医疗的副院长以及马嘉导师的双重身份,对马嘉的的手术方案不断提出疑问。令梁森林满意的是,从马嘉有条不紊的回答中,看得出他已经考虑到手术中可能发生的各项意外状况,并做了相应的预案。
马嘉是梁森林的硕士,多年的师生情,梁森林非常欣赏马嘉对学术钻研的执着,以及对工作的一丝不苟。在他心中早已把马嘉当成自己的孩子,并有意为马嘉在工作中创造出更多的发展空间。
此刻,手术台上的病人已经开胸,心包粘连广泛。看到眼前的状况,此台手术的一助白云飞和二助刘天明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科室的非洲籍实习生苏莱曼更是发出一声低呼:“粘连这么严重!”
主刀马嘉神情自若,淡定地说道:“分离粘连”。
随着马嘉音落,配合默契的器械护士递上了所需的镊子和纱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纵然马嘉的手法再精湛,无奈病人病情严重,突发的血压下降,病人出现室颤。众人都脸色一变。
麻醉师:“室颤。”
马嘉迅速将手中的器械扔进器械递过的盘子里,开始给患者进行心脏按摩,同时嘴中发出指令:“准备除颤”。
苏莱曼扔下手中的笔记本,慌忙将摆在墙角的除颤仪推过来。
马嘉:“20焦一次!”
苏莱曼大声重复道:“20焦一次!”
依然室颤。白云飞和刘天明面露紧张。
“再来!20焦一次!”马嘉看了苏莱曼一眼,说完又看向麻醉师:“静推肾上腺素1毫克,冰帽!”
麻醉师闻令迅速操作着。
再一次除颤,依然无效。众人都将紧张的目光投向马嘉。
“静推利多卡因75毫克。苏莱曼,30焦一次!”马嘉沉稳淡定的声音冲淡了众人的紧张。他专注于对病人的抢救,并未注意到,此时的手术室外,梁森林正透过观察窗在看着里面的动静。
第三次除颤后,病人终于恢复窦性心律。马嘉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准备建立体外循环,主动脉荷包”……
时间飞快,下午一点,马嘉终于结束这台复杂的手术。他换下衣服后,看到手机上有七通“丁凯”的未接来电。马嘉并未及时回电,反而将手机塞进口袋,来到楼梯间。
为了让自己保持良好的精神与身体状态,每台大手术后,马嘉总是习惯顺着住院部的楼梯跑上天台,再在天台上一边眺望远方,在脑中复盘刚结束的手术,一边喝一杯咖啡,放松手术时紧绷的神经。
苏莱曼跟着马嘉实习了一年,对马嘉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他心中,马嘉就是偶像。他总是不分白天黑夜,只要有机会就会跟在马嘉身边。而他最喜欢的事情之一,便是在跟着马嘉做完一台大手术后,买来两杯咖啡,和马嘉比赛爬楼,一起在天台上看风景,喝咖啡。
不出意外地,这次爬楼梯,苏莱曼又输了。当他正缠着马嘉复盘手术的细节时,白云飞打来电话,说陈琪的家属要当面感谢马嘉。不喜面对热情感激的马嘉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便将这个领功的事儿交给苏莱曼,他自己则去了梁森林的办公室。对马嘉来说,马上有一件关乎自己锦绣前途的大事儿,得赶紧从师父那里要到承诺,这活泛的心才能安下来。
马嘉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梁森林的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都不等梁森林开口,他便直愣愣地问道:“师父,职称评审要开始了,我破格那个事,您看有希望吗?”
“申请我是往上送了,但能不能评上,不是我们说了算。”梁森林虽然心中早已有如此安排,但是面对马嘉的询问时,他还是留着些许余地。
“我知道,您在高评会一言九鼎,只要您打个招呼,肯定没问题,再说了,您徒弟论业务,肯定不给您丢脸。”马嘉显然不满意老师的答复。
“又来了,你能低调一点吗?”
“师父,我觉得我挺低调了。”
马嘉认真的表情让梁森林沉默了片刻,顿了顿才缓缓开口:“你啊你,为什么就非得着急这一年呢,等到明年正常申报不行吗?”
“师父,我为什么着急,您应该知道呀?我之前耽误了两年,这时间我得抢回来,只争朝夕嘛。”
马嘉顿了一会,又继续说道:“师父,我听人事科的领导说了一嘴,我们科室这科主任的位置......”
两年前心胸外科主任老涂退休后,因为科里多是新生代,都还不够资历,于是由同为心外科专家的梁森林兼任。马嘉这冷不丁地提起主任的位置,梁森林难免有些敏感。
“你什么意思?”
“师父,您别误会啊,我可不是抢班夺权。您是我们院的副院长,又一直兼着科室主任,双肩挑,压力也太大了,我是想主动帮您分担分担!而且,我可是您的嫡系弟子,这今后,我们心胸外科不还是您说了算吗?”马嘉堆着笑说道。
“你把医院当什么了啊?混江湖呢?”梁森林话还没说完,马嘉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马嘉一看,来电显示的又是“丁凯”,他毫不犹豫按了拒接。
“怎么不接啊?”梁森林看着马嘉。
“骚扰电话。”马嘉神色如常。
梁森林笑了笑:“你小子,不会做了对不起晓弦的事吧?”
马嘉道:“您就放一万个心吧。我呀,很专一的!”
梁森林看了嬉皮笑脸的马嘉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行了,我还有个会,不跟你胡扯了。”梁森林说罢,起身就往外走。不料被马嘉一把拦住。
“师父,再给我一分钟。您看啊,我科主任要正高职称,我这回如果破不了格,评不上正高,那科主任也肯定没戏,您总不能让我两头空空啊。”
“你小子,真行,话在这等着我呢。”梁森林瞪了一眼马嘉,显得有些无奈。
“师父,您辛辛苦苦栽培我这么多年,我这点小心思,哪还在您面前藏的住。您也希望我快点成才成器吧……”梁森林没再和马嘉纠缠,听了这句话,摇了摇头:“你这脑瓜子啊,不当外科医生还真浪费了。半个月,你老老实实等半个月,就出结果了。”
自认为得到师父口头承诺的马嘉心情大好,妻子柳晓弦晚上又要加班,他索性约上苏莱曼下班后去踢足球。
球场上,一场酣战如火如荼。苏莱曼一向是战无不胜。岂料今天对方队来了个新队友,脚下功夫丝毫不如苏莱曼。两人一番缠斗后,苏莱曼一脚解围,球飞出界外,正好砸在了旁边一个东张西望的人身上。那人哎呦一声。马嘉觉得声音耳熟,定睛一看,竟然是丁凯,不由咧开嘴笑了。他带着丁凯走到旁边的看台坐下,嘴里却不饶人地挤兑着丁凯:“凯爷,你这是夺命连环CALL还嫌不够,玩起了跟踪啊。”
丁凯揉着被球打到的地方,讪笑着:“来我们医院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不管行不行,你得先来我们医院看看啊,我跟领导可都汇报了。我是一心一意想要你来,你可别让我太没面子。”作为双清市颐康医院副院长,丁凯何曾对人这般低姿态过。谁让他现在有求于人,对方还是以“心外科第一把刀”扬名整个远江省的马嘉呢。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但对你来说可能是个坏消息。”马嘉换着鞋,不紧不慢地说道。
“啥消息?”丁凯有些不敢相信:“你破格成了?”
“十有八九。”
“恭喜你,有了正高,再来我这边,薪酬肯定上个大台阶。”
“你觉得我是为了钱?”马嘉语带讥讽,换好鞋的他抬起头,看到几步之遥的苏莱曼戴着耳,摇头晃脑,一副沉浸在音乐中的表情。
“知道你不看中钱。你可是双清的马一刀,要说我们颐康的牌子是不如江大,但是我们现在要成立一个心胸外科中心。我跟院长说了,力挺你过来主持工作。”
马嘉微微一怔,有点动心:“条件挺诱人,但我就是江大培养的,人不能忘恩啊。行了,你也别纠结了,我们买卖不在仁义在。”
丁凯想了想:“哥们,想没想过,万一你那破格没成怎么办?”
“啥意思,咒我呢?”马嘉脸色一变。丁凯赶紧说:“没没,不是那意思,你就把我当个备胎,总可以吧。”
马嘉不置可否,走向苏莱曼,一把扯下他的耳机:“走吧,该回学校了。”
马嘉不再理丁凯,径直带着苏莱曼走向停车处。两人把踢球的装备放进后备厢里,苏莱曼突然看着马嘉,冒出了一句话:“师父,你真是一条有情有义的汉子。”
马嘉瞪了苏莱曼一眼:“警告你啊,别到医院里瞎说,否则饶不了你。”
苏莱曼冲马嘉咧嘴一笑:“得嘞师父!”说着,他便伸手去拉副驾驶座的车门。马嘉见状,赶紧阻止:“今天你自己回去,我得去接你师母。”
原来这天正是马嘉和柳晓弦的结婚周年纪念日。马嘉买好了玫瑰花,又亲手画了一幅爱情海的水彩画作为礼物,要送给柳晓弦。他开着车一路驶向双清电视台,不时用眼角余光瞟向放在副驾驶座上包装好的画框和花束,期待着能跟晓弦有个浪漫的夜晚。一路上,马嘉戴着耳机,给柳晓弦打电话,却一直没人接。直到他到达电视台大楼外停好车,柳晓弦依然不接电话。马嘉只好给她发了条信息:“我在等你”。然后将身体靠在座椅背上打起了盹。
和马嘉的春风得意相比,今夜,身为双清电视台综合频道民生栏目制片人的柳晓弦,即将迎来她职业生涯的一场风雨骤变。
柳晓弦最近为了一个环境污染选题日夜加班,进行多方调查,光是采访及调查材料摞起来都有一米高,今晚终于要播出了。却不想,在临播的前半小时,被综合频道总监林南紧急叫停。
柳晓弦又急又气,跟林南据以理争,可林南表示,这是领导的决定,自己也无能为力。
“南姐,新闻传媒人的使命是什么?是替民众发声!而不是做简单的传声筒吧。”柳晓弦极力克制自己的激动和愤怒,还企图说服林南。心中的委屈令她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看到柳晓弦的眼泪,林南于心不忍,只得好言劝道:“你讲得都对,我心里也站在你这边。但,你也得理解我,理解台里。”
面对已经既定的事实,林南不想过多跟柳晓弦纠缠,她拍拍柳晓弦的肩,劝她下班,自己也走出办公室。
柳晓弦抹干眼泪,垂头丧气地走向电梯。在电梯里,她才发现马嘉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还有一条短信:我在等你。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柳晓弦并无心情回复马嘉,她将手机塞进口袋,步出电视台大楼,走到路边,招手拦下一台出租车,朝家的方向疾驰而去。柳晓弦全然没有发现,马嘉的车就停在大楼外,而马嘉已经在百无聊赖的等待中坐在驾驶座上睡着了。
马嘉被电视台的保安敲车窗惊醒时,才发现时间已近午夜十二点,而柳晓弦也早就离开了。马嘉一边客气地向保安道着谢,一边一腔怒火地驱车往家赶。
回到家,家中竟是一片暗黑,马嘉单手抓着花束和画框,连鞋都顾不上换,气冲冲地一把推开主卧的门,啪地按开灯。果然,床上的被子下突着一个人形。
柳晓弦被马嘉的动作惊醒,睡眼惺忪,声音疲惫且模糊:“关灯。”
见柳晓弦毫无愧疚之意,马嘉更加生气:“你知道我等你多长时间了吗?到家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熬了这么多个通宵,明天跟你说,行吗?”
“不行!”
柳晓弦不想跟马嘉吵架,她只得伸手用床头的开关把灯关上,没想到马嘉马上用门口墙上的开关又将灯打开。两人一关一开,一关一开。直到柳晓弦崩溃地翻身坐起来,冲着马嘉大喊道:“大晚上的,你有病啊?!”
柳晓弦的崩溃更加激怒马嘉。
“对,我有病,大半夜在你单位楼下等你三个多小时!要不是保安说你走了,我还要等到天亮呢!”
柳晓弦愣了:“我以为你是说在家等我。再说,你以前也没接过我下班,我哪儿知道啊?”
柳晓弦的解释在马嘉看来就是强词夺理的诡辩,他讥唇相对:“那你回来看到我吗?”
柳晓弦语塞。马嘉趁胜追击:“你觉得我们这个家还像个家吗?连早上都吃外卖,厨房快一个月都没开过火了吧?我们两人,与其说是夫妻,还不如说是室友,出门进门打个招呼,三天两头两人就没睁着眼着见过面。”
马嘉喋喋不休地数落在柳晓弦看来,自己虽然有错,但是有什么事不能第二天再说?非要在自己遭遇工作打击的这个半夜跟自己吵架?柳晓弦实在不想再忍,打断了马嘉:“你大半夜到底在抽什么风?”
柳晓弦的爆发令马嘉一怔,他铁青着脸,看着柳晓弦因生气而变得有些扭曲的脸,突然丧失了说话的欲望。“对,我抽风才会记得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马嘉冷冷地扔下这句话,将手中的花和画框扔到床上,转身离开了卧室。
柳晓弦愣了片刻,撕开画框的包装,发现画中正是希腊岛圣托里尼岛的爱琴海。柳晓弦又抬头看向卧室的背景墙,两幅画一模一样,只是手中的小画里,多了两个代表着柳晓弦和马嘉的小人。柳晓弦愧疚又感动,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半个月后。已顺利出院的患者陈琪给马嘉送来锦旗,苏莱曼开心地替马嘉将锦旗挂到墙上。看着满墙锦旗一大半都是马嘉的,苏莱曼对马嘉的钦佩又多添几句。他忍不住对白云飞吹赞着马嘉,却不知道马嘉此刻正在梁森林的办公室里经历一场希望落空的愤然。
马嘉一脸不可置信地坐在梁森林办公桌前。梁森林亲手沏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袅袅飘香。隔着腾腾热气,梁森林平静地看着马嘉,不急不徐地开口:“本来,院里今年只有五个正高名额。你的资料递上去,评委会也觉得你业务能力出众,确实特批了一个破格名额。可是前几天,咱们科室有一个即将结束支边的同志也补交了申请材料。他的各方面都符合晋升条件,尤其是年限。名单报上去了,今天上午刚接到通知,批了六个名额,但是没批破格。”
“师父,您是说,就把我一个人给刷了?凭什么啊?给我一个破格名额,不是早就说好了吗?”马嘉面露愤然。
“我特意打电话问过了,上面的回复是今年已经多给了我们院一个名额,如果再破格一个,别的医院肯定不干。”梁森林的语气颇有几分无奈。
“可这个名额应该是我的。”马嘉激动地抬高音量。
听闻马嘉的话,梁森林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什么你的我的,这是批给医院的。”
“您刚才还说了,评委会觉得我业务能力强,给我特批了一个名额。”马嘉振振有词。
“你别混淆概念,你谈的是破格,我从来没说过你的破格一定能成。”梁森林特意在“能成”两个字上加重语气。
马嘉盯着茶杯,在脑海中迅速将全院跟自己年资差不多、准备副高评正高的人过了一遍,突然眉头一紧,抬眼看向梁森林:“师父,你说的那个回来的同志,就是江大乔江师兄吧。”
梁森林哑然,他知道马嘉脑子转得快,猜到也是情理之中。
见梁森林不讲话,马嘉知他是默认,一股不平与委屈猛然涌上心头。
“师父,论业务能力,我马嘉至少不会比他差吧。他是支边和援非,可作为心胸外科的大夫,他在外头这些年,请问他做过几台高难度手术,发表过几篇高水平论文?职称评定考察什么,难道不是考察业务能力吗?”
“马嘉,业务能力的确很重要,但谁告诉过你,评职称只看业务能力了?”
梁森林的话更加刺激了马嘉:“不看业务能力那看什么?要是只看年纪,大家就论资排辈轮着上呗。我们还削尖了脑袋,做什么课题、写什么论文、做什么手术呢?”
面对马嘉的咄咄逼人,梁森林耐着性子劝他:“职称评定的章程不是我定的,你跟我在这儿急什么?今年评不上,不是还有明年吗?明年你的年限正好到了,直接正常申报就行了。”
“我评副高就比别人晚了两年,当年我去英国访学,第一年没报,第二年我申请材料都准备好了,您说江大乔资历比我高,让我再等一年。我已经让过他一次了,凭什么这次又是我让。”
梁森林见马嘉越说越激动,心中也涌起了不快:”那你告诉我你想干嘛呀?你去报警,去击鼓鸣冤吗?而且我说了这不是我的决定,是市里高评会的决定。”
“我……”马嘉被梁森林的话噎住,一时急促地喘着粗气,以示心中的愤愤不平。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显示苏莱曼来电。还不等马嘉开口,苏莱曼急切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师父,8号手术室,病人主动脉夹层破了,速来!”
就在马嘉迅速摈弃情绪和杂念,专心致志地做着这台紧急手术时,导致马嘉破格落空的俑作始者江大乔正在家中为女儿精心地准备晚餐。他娴熟的刀功迅速在鱼身上划出花般的刀口,随着“滋溜”一声,热油漫过鱼身,炸开满室鲜香。
这些年来,离异的江大乔一直在藏疆等偏远地区支边,才四十出头的他是两鬓泛白。山区过强的紫外线在他的脸上添了不少晒斑。这次终于结束支边工作,回来双清,他最想见的就是女儿江瑶。
中午一下火车,江大乔到家放下行李便马不停蹄地去到菜市场买菜。待做好女儿最爱吃的松鼠鳜鱼,江大乔见时间还早,便又动手收拾着离开三年的家。客厅的置物架上,摆满了这些年从边区带回来的纪念品:云南少数民族的手工藤编的小盒子,乌铜走银的大象雕像,西藏的小石塑和藏刀,用小镜框嵌起来的自贡剪纸,墙上还挂着印有珍奇异兽图案的傣锦,以及蜀绣的背包。无一不显现着主人不同凡响的人生历程。而在这堆物品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根乌黑的棍子。
收拾好房间,江大乔看看时钟,匆匆抓起外套便出了门。
夕阳斜落,正值下午放学时,双清市二中校门口,一群十四五岁的中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出来。
江大乔站在学校门口,眼神紧紧盯着校门口。突然他眼睛一亮。原来是江瑶推着单车和朋友出来。
“瑶瑶。”江大乔冲着江瑶招着手。
看着不远处的江大乔,江瑶愣住了。
▲江大乔往前走了两步,继续挥着手。
▲江瑶终于反应过来,停好单车,扑上去紧紧拥抱住江大乔:“爸!你回来啦!”江瑶抱了一会儿,放下江大乔,一抬眼,看到同学正在旁边等着她,便挥挥手:“我们家老头来了,你先走吧。”
江大乔接过江瑶的书包,看着女儿,有些感慨:“三年不见,都成大姑娘了。”
江瑶打量着江大乔的脸:“爸!你怎么变这么黑了,脸上褶子怎么还多了。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下午刚到,这不,赶紧来接你。”
“哎哟,算你有良心啊老江,我以为你都忘了自己还有个闺女呢!”
江大乔一脸宠溺地点点江瑶的额头:“怎么说话呢?上次不是你说想吃松鼠桂鱼,今儿特意给你做了。”
“太好啦!一会给我妈先发个信息,反正她这阵子也脚不沾地,正好懒得管我饭。”
“行啊。老样子,你骑车,我保驾。”江大乔指指旁边的自行车。
江瑶笑嘻嘻地推过来,嘴里还不忘损江大乔:“一把老骨头,还跑得动?”
江大乔佯装生气瞪着江瑶:“看不起谁呢?”
江瑶笑着蹬上车,江大乔跟在江瑶的身后跑了起来。父女俩一路开心地聊天,很快回到家。
一进门,江瑶耸耸鼻子:“哇,好香啊!闻到这香味我都饿了。”江瑶说着,跑到餐桌边,抓起筷子就挑了一块鱼往嘴里塞。
“先洗手再吃饭?”江大乔放下江瑶的书包,走进洗手间,催促着江瑶。父女俩在一阵阵的笑语声中,将桌上的菜肴全部吃光。
江大乔收拾完碗筷回到客厅,看到江瑶靠在沙发上翻看着自己带回来的相册,便上前挨着女儿坐下。相册里都是江大乔西藏支边的一些照片。照片上,有江大乔义诊的照片、有百姓们跟他和各个部门的人合影,应有尽有。
江大乔一张张地给女儿讲解着:“你看啊,这是我们义诊的时候,那天来了两百多人,那地儿海拔得有五千多。”江大乔又指另外一张:“这个啊,是我们医院的新房,那天一大早我还记得,有一只羚羊跑到我们院来了。”
“真的假的?”江瑶随意翻着,突然皱眉,指着一张照片问道:“老爸,这人谁啊?”
“当地一个女医生。”
江瑶撇撇嘴:“离你挺近啊,这张有,这张也是她!她为什么总靠着你,也不看镜头光瞅着你?是不是有情况?老实交代啊!
江大乔苦笑一下:“这孩子,尽瞎琢磨。”
江瑶不吱声,就是用审视的眼神盯着江大乔。江大乔无奈:“就是同事,什么都没有。”
江瑶转转眼珠:“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
“你这一去就是三年,想我吗?”
“傻孩子,这还用问吗?”
“那你想我妈吗?”江瑶冷不丁的问题让江大乔一脸尴尬。江瑶也不等江大乔回答,又说了一句:“我妈有男朋友了,你要是想她,可得抓点儿紧。”
虽然离婚已经快十年,但江大乔听闻前妻有男朋友的消息,心里还是小小波动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江瑶撇撇嘴:“也就两个月吧,我感觉他们进展特快。她现在天天容光焕发。对了,她那天和我说,如果以后要结婚,你得准备份子钱!”
“二婚还收什么份子钱,你跟她说,没门!”
江瑶露出笑脸:“就是!没门!”父女俩相视一笑,江瑶又突然幽幽地低声嘟囔了一句:“我才不想有新爸呢。”
江大乔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个礼物。”江大乔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礼盒递给江瑶。
江瑶打开一看,是一串天珠,露出喜色,但旋即脸色又黯淡下去。
“怎么了?不喜欢吗?”江大乔敏锐地察觉到女儿的表情。
“你送我再多礼物,都不如回来陪我,天天给我做好吃的。”江瑶看向江大乔的眼神满是祈盼和伤感。这眼神让江大乔的心头充满了愧疚和难过。
“以后爸爸不出去了,就在家陪着你。”
“得了吧,这话,你说过多少遍了。”江瑶半是委屈半是无奈地说道。江大乔坐回女儿身边,看着她,认真地说:“这次是真的,医院已正式让我回来了,以后,我就安安心心在双清,哪儿也不去了。”
江瑶盯着江大乔,看到爸爸眼中的真诚,终于展露了笑脸:“那我能回来和你住吗?我可真不想和我妈住了,她特爱管我!……”
窗外,一轮圆月正满,江家父女的笑声透过窗户,在夜空中飘荡。
就在江大乔与女儿温馨的时刻,马嘉家中却又是一场争吵。
结婚纪念日的那场风波本来以柳晓弦的主动低头已化解,但吵架时在彼此心头留下的阴影却没有那么快消散。又因为两人工作都太忙碌,依然很少有时间能碰面,更别说谈心沟通。
得知自己破格正高落空,马嘉回到家,打开足球游戏,想用竞技游戏发泄内心的愤懑。柳晓弦一边收拾着屋子,一边听着马嘉絮叨梁森林的偏心,不时还得出声劝慰他。
“已成定局的事,何必惹梁老师不痛快,你这争强好胜性子能不能改改?”
没想到柳晓弦的话让马嘉更加激动:“争?我一个小镇出来的人,我不争,能挤破脑袋考进江大医学院?我不在学校出类拔萃,能被老梁看中?毕业那年,几十个人抢一个名额,我不争,我能进得了这个医院?你以为马一刀这个称号怎么来的?那是我通宵研究病例挣出来的,是我一台一台手术做出来的!你这种家庭条件好的,只会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我当初进不了江大,你爸妈哪儿瞧得上我?”
柳晓弦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抬起头来:“柳晓弦:马嘉!你给我打住!我爸妈可从来没看不起你。”
马嘉自知失言,正想缓和一下,林南恰好打来电话。柳晓弦抓起电话,示意马嘉闭嘴,自己则走到阳台接听。
不一会儿,柳晓弦无精打采地进来。马嘉看她脸色不对,问了一句:“节目出问题了?”
柳晓弦心知马嘉心烦,不想再给他添堵,便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没事儿。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马嘉并未察觉柳晓弦的情绪不佳,见她说没事儿,便继续抱怨起梁森林。柳晓弦耐着性子听了两句,见马嘉依然没有收势,便反问了他一句:“破格的名额人家就是不给你,你还抢吗?”
马嘉被柳晓弦质问得哑口无言。这时,客厅的灯,突然灭了。电视屏幕上的游戏也跳出“GAME OVER”。马嘉悻悻地扔下游戏手柄,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丁凯发来的消息“马老板,不要忘记,我是你的备胎哦”。
次日早晨,马嘉如往常一样,带着白云飞、苏莱曼等人去查房。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正迎面撞上梁森林带着江大乔过来。看见马嘉,江大乔主动打起招呼:“师弟,好久不见。更精神了。”
“呦,市长,您回来了。”马嘉似笑非笑地回应着江大乔。众人不解,来回在两人脸上打量,江大乔苦笑着摇摇头:“一点儿也不好笑。”旁边的梁森林瞪了马嘉一眼:“别贫了,查房。你负责给大乔介绍一下病人们的情况。”梁森林说着,迈步径直朝着第一间病房走去。众人见状,赶紧跟上。
马嘉直觉梁森林的话中另有涵意,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跟上前去。看着江大乔离自己仅一步之遥的背影,他心头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