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喜欢一个人没有错。
可悲的是发生这么多事的情况下,她还是喜欢这个人。
喜欢谁不好,喜欢一个看不到未来的人。
年轻的时候有的是一腔孤勇,什么情啊爱的,可以不管不顾,有放弃一切为之抗争的勇气,勇气随着年纪增长而慢慢消失殆尽。
瞻前顾后,权衡利弊,不是有情饮水饱的年纪了。
有多爱这个人,她就有做憎恨自己。
……
赵靳堂在车里坐了很久,烟也不知道抽了多少根,手机起初一直在响,全是工作上的事,他不是个容易情绪化的人,一向公私分明,知道孰轻孰重,不能因为私事影响到公事,这么多工作等着推进,跟项目相关的人都等着开工,干活,私人的事不要带到工作上。
他忍耐着,接了电话,忙不迭处理公事。
等他打完这些电话,已经是深夜了,楼上窗户的灯已经熄灭。
顾易陪着赵靳堂在车里等,屏气凝神。
那天和梁舒逸见面,梁舒逸梁舒逸问他为什么现在才找过来。
赵靳堂心里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为什么现在才找梁舒逸?
答案是——情敌见面,会说什么好话?
“赵先生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
梁舒逸又问。
听到什么?
听他们交往三年是如何的恩爱?
然而交往了三年,什么事都没发生,是不可能的。
他和周凝在一起那三年,可是什么都做过了,周凝并不排斥他,周凝会排斥和别的男人感情到了,水到渠成发生关系吗?
他这一瞬间忽然没有了底气。
从没害怕过什么事的人,居然有一天害怕从别的男人嘴里听到他和周凝是如何的恩爱。
梁舒逸是怎么说的,说早就知道他和周凝的事,知道周凝心里有个爱而不得的人,就是没想到会是他赵靳堂。
“赵先生,你和凝凝不适合,她回来才多久,只是这半年时间,你带给她多少麻烦,又是下药又是怀孕,你要是为凝凝好,应该放手,别再来找她,这才对她是最好的,放手也是一种成全。”
脑海浮现周凝几次三番让他放手,这就是周凝要的成全?
到底是成全她,还是成全她和别的男人?
他“成全”了,谁来成全他?
明明是她说很喜欢、很喜欢他的。
现在闭上眼就能想起她当时说喜欢、很喜欢他时的一颦一笑,窝在他颈间撒娇,说什么多陪她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不要有其他人。
其实那时候的周凝就没想过和他有以后。
到底是在一起分开遗憾,还是从未在一起过遗憾?
直至赵靳堂终于开口:“走吧。”
顾易心里头是松了口气的。
很担心老板会失去理智,什么强闯民宅啊之类的,已经做了预案,随时联系公关部门做危机公关。
……
周凝没忘记给陈教授打个电话说她家里有事,回家了,这段时间不去画室了,陈教授没忘记让她有时间准备年后复试的事。
她没有任何心情再想这事,仿佛又回到周母刚出事的那段最灰暗的时间,跟行尸走肉一样,浑浑噩噩的,人在生老病死面前,是那么的软弱无力。
周凝每天去医院,坐在病床旁边和母亲说话,求她睁开眼,说句话,理一理她……
周湛东于心不忍,上前拍了拍她肩膀,说:“别难过了,凝凝。”
周凝已经哭不出来了,她只是声音有些哽咽,说:“我让她失望了。”
“胡说什么。”
周凝能想象到赵靳堂的母亲会说些什么,“妈妈之前好像猜到我在做不好的事,她提醒我不要犯原则性的错误。”
不舍得责备,不舍得说她重话,只是委婉提醒她不要犯错。
赵靳堂的妈妈那天来找她,肯定说了很多不好的话。
正常人都能猜到赵靳堂的母亲会说些什么。
只会说些比当年对她说的话还要过分、严重。
周凝越想越绝望,越想越悔恨。
很后悔当初要是不认识赵靳堂就好了。
不认识他什么事都没有。
周湛东握紧周凝的肩膀,“凝凝,不要胡思乱想。”
周凝擦掉眼角的湿润,更加坚定了心里所想,事已至此,再难过伤心都无济于事,她没什么好瞻前顾后的了。
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敲响,兄妹俩回过神一块回过头,看到一位打扮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女人带着司机来的,司机拿着果篮。
“哟,都在呢。”女人扯着嗓子说话。
周凝很冷漠的语气质问:“你来干什么?”
女人正是温国良现在的妻子,夏慧,比温国良年轻十二岁,给温国良生了一个儿子,刚上大学的年纪。
夏慧说:“这不是听家里亲戚说你妈妈生病了,来替老温看看来了。”
周凝正要说话,周湛东拍了拍她肩膀,沉声命令道:“出去。”
夏慧可没安好心,掩饰都不带掩饰的。
周凝和夏慧接触的少,但不是没接触过的,有一次她放学回到家里,夏慧跑来家里跟周母闹,要温国良留给周家的一套老房子,那老房子地段好,在老城区,以后有拆迁的可能,夏慧不知道哪里得到的消息,二话不说就过来要房子,说什么她也给老温家生了儿子,老房子也有她和她儿子的一份。
可那老房子其实是周家的,不是温国良家里的,周母自然不给,夏慧闹腾,还要打官司,跑去周母的关系交好的朋友那到处说坏话,骑到他们一家人头上,后来周湛东揣了把水果刀去找温国良的小儿子,放话说再来家里闹事,让姓温的失去两个儿子,让姓温的自己选。
当时周湛东未成年,不怕事,不管怎么样都判不了死刑。
他当着温国良一家子的面放话再他妈闹,他死也要找垫背的,进去坐个几十年牢出来再找他们算账,拉着他们一起死。
因为周家出了个精神病杀了人的例子,他们忌惮周湛东也有精神病,就不敢再闹了。
想惹的都得掂量掂量拖家带口的。
夏慧现在也是一样忌惮,是有点怕周湛东的,可她今天不得不来,有事求人。
“那要不出去说,免得吵到周姐。”夏慧脸上赔着笑。
没有人应她。
夏慧给司机使眼色,司机放下果篮,跟着夏慧出去了。
周湛东拉住周凝,“你待着别动,我出去看看。”
走廊外头,夏慧有些着急,坐不住,她看到周湛东从病房出来,犹豫几秒,还是走了上去,说:“湛东。”
“有什么事?”
周湛东态度可以说是很冷漠了。
夏慧哪顾得上他的态度好不好,谄媚笑着:“实在抱歉,我们前不久才听说你妈妈的情况,一直不知道她出车祸了……”
周湛东没说话,明摆着等她下文。
“不好意思,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在你们家出这种事还来耽误你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湛东,老温怎么说都是你爸爸,他有事,你做儿子的,帮帮他吧……我知道只有你能帮他了……”
夏慧能想的办法都想到了,能找的关系都找了,平时一块吃喝玩乐称兄道弟,在温国良出事之后,跑得比谁都快,电话拒听,信息不回,还是律师见过温国良之后,让她去找周凝,让周凝想办法。
夏慧不知道周凝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还不如找周湛东,周湛东或许有什么办法。
周湛东噙着嘴笑了,说:“他犯了什么事?”
夏慧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私吞工程款,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我也不太懂,都是律师在处理,我没读过几年书,也不懂男人生意场上的事,老温进去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都等着张口吃饭,我实在没办法了。”
周湛东说:“看不出来吃不起饭,温太太这一身不是挺光鲜亮丽的。手上的玉镯,小十万有了吧。”
夏慧被戳穿了有些尴尬笑了笑,握住手腕的玉镯,“没、没有,这是b货,不是纯种的。”
“我家是做这行的,什么货我肉眼看得出来。”
周湛东毫不留情拆穿,他心里门清,笑了笑,说:“行了,不用藏了。”
夏慧说:“老温刚进去,我不能让人家知道我们家出了事,不然谁都来家里找麻烦了,老温生意场上得罪不少人,要是我家里都落魄了,大家一窝蜂觉得要不到钱了,就会来找我麻烦,我只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行了,不用解释了。”周湛东打断道,“你找错人了,我帮不上忙,有钱去请个更好的律师吧,早交代清楚,争取宽大处理,戴罪立功。”
夏慧有想到他会不帮忙,律师也请了,就是没办法了,“湛东,老温说这件事你妹妹可以帮上忙,能不能麻烦你跟你妹妹说一声,或许她知道呢。”
周湛东听她这话说的,拧了拧眉头,思索一番,回头问她:“温国良说的?”
“是啊,老温是这样说的。”夏慧实在纳闷,为什么周凝可以帮忙?
周湛东嗤地冷笑:“你儿子在上大学?你要是不想你儿子大学都上不了,最好别来再我们面前出现,下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病房的门打开,周凝走出来,一字一句告诉夏慧:“你下次去见温国良,帮我带句话,想我帮他,除非我妈安然无恙,好好的,可惜不能,所以我比谁都想他死,他最该死。”
夏慧拔高了声音:“你怎么说话的?你咒你爸爸死?那可是你亲爸!”
“我没有父亲,我姓周。”周凝很冷静。
周湛东同样投来冷冰冰带着森然冷意的眼神。
夏慧怕死,怕他们一家人都不正常,气愤跺脚,带着司机走了。
周凝回到病房,安静坐在病床旁边,握着周母形如枯槁的手,她低下头,脸颊贴着周母的手,慢慢说:“妈,你常说好人有好报,坏人有业报,你做了这么多好事,初一十五烧香拜佛,为什么命运却要这么待你。”
……
晚上周凝陪在医院,想多陪陪周母,让周湛东先回去了。
周湛东路上打电话联系了孟烟,问她:“孟烟,是我,我想问你点事。”
“好,你说。”
“你知不知道凝凝这几个月在桦城过得怎么样?”
“就每天复习上课,然后去画室,怎么了吗?”孟烟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特别虚,一边是好朋友,一边是周湛东,她是夹心饼干,左右难为。
周湛东微顿,说:“你没有帮她瞒着我什么?”
孟烟紧张得吞唾沫,说:“怎、怎么了?”
“孟烟,你和我说实话。”
周湛东的声音听起来很郑重,孟烟心里都打得鼓点来了,磕磕巴巴,“我……”
……
赵靳堂是等到周湛东走了,才去病房门口看一眼,周凝趴在床边,她在病房待了很久,他犹豫了会,还是推开门进去了。
周凝以为是周湛东又折回来了,没回头,说:“我今晚不回去,不用劝我,我想多陪妈妈一会。”
脚步声顿住。
没有人回答她。
周凝回头一看,看到赵靳堂,怔了一下,眨了眨眼,问他:“你来干什么?”
赵靳堂说:“来看阿姨。”
周凝收回视线,没有理他。
赵靳堂站在病床旁边,他没敢说之前偷偷来看过周母,说了又能怎么样,不说也不能怎么样。
就这样彼此都很沉默待了一会儿。
周凝缓缓起身,说:“出去说吧。”
她不想让他离她妈妈那么近。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赵靳堂跟着她走了出去。
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周凝问他:“你为什么还在这?”
“不放心你。”
“没什么不放心的,我说了,我不会想不开。”周凝手撑着椅子,交叠着双腿,低着头,没有看他。
她越是这么平静,赵靳堂心里就越不踏实。
“你回去吧,赵靳堂,别再来了,被我哥看见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会很尴尬。”周凝淡淡说。
“这么怕你哥知道?”
周凝说:“嗯,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