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姐,请坐。”赵夫人优雅开口。
周凝放下怀里的花,拉开椅子坐在赵夫人对面。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来,询问道:“请问喝点什么?”
“蓝山拿铁。”周凝说。
“好,您稍等。”
服务员随即离开。
赵夫人没看周凝,而是看着窗外暗沉的海边,说:“听说这边海滩的日落很美,一直没空过来,很不凑巧,今天来了,天气却不尽如人意。”
周凝没说话。
“上回去青市也是,没赶上好天气,那天我记得好像没下雨,但也没出太阳,和现在一样,灰蒙蒙的。”
周凝抬眼看她,紧了紧手指,说:“你找我妈妈那天到底说了什么?”
赵夫人回过头来。
服务员端着咖啡过来,“请慢用。”
赵夫人的妆容精致,从容又得体,说:“你觉得我会说什么?”
周凝咬紧牙根,眼里浮动着冷意。
“作为一个母亲,她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女儿,在有婚约的情况下,还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你说你母亲会作何感想?而我,只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上,请她教育好自己的女儿,别脚踏两条船。”
赵夫人站在道德制高点,就凭这一点,让她立于不败之地。
周凝的喉咙发紧,胸口濒临窒息,又听到赵夫人说:“是你让你母亲丢人,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你要是真心疼你母亲,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让你母亲蒙羞。”
周凝哑口无言,无法争辩。
她和梁舒逸是假结婚,但别人不知道,包括她母亲。
“周小姐,我不是没给你打过预防针,是你一意孤行,贪心不足蛇吞象,知道什么叫蝴蝶效应吗,这便是了。”
赵夫人很老练,十分清楚怎么对付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三言两语便让周凝溃不成军。
当年是,现在也一样。
周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是赵靳堂纠缠她,她也有责任,都怪她喜欢赵靳堂,要是不喜欢他就不会有这些事。
可是悔青肠子也无法让时光回溯。
“不能否认的是,你母亲的遭遇,我很遗憾,那并非我本意,要完全说与我无关,是说不过去的。”
赵夫人取出一张支票放在桌子上,推到她面前,说:“出于人道关怀,这是我的心意。”
周凝第一次看到支票,数字足以让一个普通家庭一辈子衣食无忧。
沉默许久。
周凝抬手,赵夫人抬眼,以为她要伸手拿那张支票,她却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然后说:“这张支票是一次性买个了断?”
“你母亲的事是意外,我也说了,不能完全跟我没关系,这是心意,最重要一点是,从今往后,和赵靳堂断了,一干二净。”
周凝平静无波澜,说:“这么多钱,是不是小题大做了?我排面还挺大的。”
“周小姐,你是聪明人,确实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打个电话和他说清楚。”
周凝超出她意料外的爽快:“好,可以。”
赵夫人打了电话过去,家里管家接了,赵夫人说:“让Ryron接电话。”
过了几分钟,赵夫人把手机给周凝,说:“接吧。”
周凝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喂了一声。
“凝凝。”赵靳堂的声音传来,沙哑低沉。
周凝心跳猝不及防快了几个节拍,应了一声:“嗯。”
她怕忍不住,直接了当说:“赵靳堂,我自愿收了阿姨的支票,和你分道扬镳,没有谁威逼利诱,你的出现,对我产生了一定困扰,你心里也清楚,请你以后不要再我面前出现了。”
不等赵靳堂说话,她把手机还给了赵夫人,赵夫人结束通话,说:“这样可以么?”
赵夫人说:“这次是最后一次,事不过三,周小姐,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赵夫人起身离开。
周凝一直坐到暮色四合,咖啡冷掉,路灯亮起,才抱上花,拿了支票离开。
……
晚上赵夫人回到家里,去房间见了赵靳堂。
赵靳堂浑身上下透着颓败,一双漆黑的眼睛格外锐利黑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家都一样,Ryron,她很现实,这点我倒是很欣赏,不像你,为了个情情爱爱,你成什么样了。”
赵夫人是真的恨铁不成钢。
从来没见他这样过。
赵夫人拨弄手指上的戒指,是当年她和赵父结婚的婚戒,结婚的场景历历在目,她一心培养长大的儿子,却做出如此让人跌破眼镜的事。
这要是传出去,不得成笑话。
赵家出了个痴情种。
呵。
赵夫人手指攥紧,说:“这么大人了,自己好好想想,孰轻孰重,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出去。”赵靳堂声音发哑,自始至终只说了两个字。
赵夫人起身离开,嘱咐保镖好好看着。
赵靳堂瘫在沙发上,周身仍旧萦绕着低气压,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是璀璨的维港夜景,他想起去年她回国,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他越是拼命想要握紧,越是握不住她。
他们之间的主动权,看似是他,其实都在她那。
他不得不承认,自以为从容潇洒一世,在周凝这里接二连三栽跟头。
翌日一早,赵靳堂让保镖找来赵父,答应接受家里的安排,他屈服了赵父,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权宜之计,他并不是真的低头,一直被限制自由,他什么都做不了。
赵父似乎没有怀疑,松了口气,但是没有让他继续负责之前的职位和工作,而是安排他出国,处理国外的业务,国内的另有安排。
这是变相的流放。
消息很快传开,赵英其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回到家里来找赵靳堂,赵靳堂换了身打扮,头发剪短了,全部梳到后面,露出凌厉的五官,眼神平静,掀不起一丝波澜。
赵英其问他:“哥,你真的要出国?”
“嗯。”赵靳堂应了一声。
她警惕左右看了一圈,“那周小姐呢?她怎么办?”
赵靳堂慢条斯理整理袖扣,垂下眼,又恢复往日的从容得体,他没有说话。
顾易已经将他的行李收拾好了,提着行李箱出来。
“特登,你把行李箱放下。”赵英其放话。
顾易很难为,等赵靳堂发话。
赵靳堂说:“你先下去。”
顾易点点头,提着行李箱出去了。
赵英其说:“你抗争这么久就放弃了?不要周小姐了?”
“你觉得我能抗争过吗?”
“什么?”
“几代人累积的家底,就我想凭一己之力和家门阖族抗争,未免痴人说梦。”
“哥……”
赵靳堂说:“林老师的现在,就是她的未来。再说了,她并不想嫁给我,我又何必强人所难。”
赵英其看他一脸的漠然,说:“你真的这样想?那你之前努力算什么?”
赵靳堂扯了扯嘴角,脸色阴沉得厉害。
她又问:“爹地要你去多久?”
“短则半年,长则两三年,都有可能。”
赵英其咬紧牙根:“也是,你说的对,周小姐确实不应该掺和进我们家这个大染缸,你去吧。”
赵靳堂说:“我不在,你也防着点人,尤其是赵烨坤,我有安排人帮你,你自己也醒目点,精神点。”
“知道了,这里可是港城,姓赵的不敢乱来。不对,我们也姓赵,这个该死的扑街肯定不敢乱来。”
赵靳堂拍了拍她的头,跟小时候一样,“好好跟那些叔叔伯伯学习。”
“我不想进公司……整天被那帮人盯着,做什么都不自由,还不如我去管酒店,哥,你帮我和爹地说一声。”
“行了你,大权握在自己手里才踏实,就连我,你也不能一直靠,万一我以后结婚,生的叉烧和你作对,抢股份抢家产,你怎么办?”
“不至于吧。”
“就这样,我总不能一直护着你,假如明天出了什么意外,是不是。”
“哥!我吹你啊,哪有人诅咒自己的,你必须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赵靳堂把她头发揉乱,“行了,别废话了。”
他低头,在她耳边用很小的声音说了几句话。
交代好,赵靳堂拿上外套,搭在臂弯便离开了,没让赵英其送他去机场,他去机场路上反复摩挲手机,似乎在等谁的电话,他也知道,这个人不会打来电话。
他闭上眼,耳边又响起周凝在电话里的那番话,声线平静冷漠,他可以想象到她是什么表情。
一定是最烂俗的编剧才能写出她拿了他母亲的支票,甩了他的戏码。
她对钱是真的没有概念,明明和他在一起,他更值钱,给得起更多。
遇到周凝之前,他真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女人左右,不是玩不起的人,现在才知道,这一套心理建设得有多自欺欺人。
……
赵靳堂走后,赵英其的生活更忙了,想和沈宗岭吃饭约会都得提前一周约时间。
晚餐订在中环的金融街。
餐厅整整两面的玻璃幕墙正对金碧辉煌的维港。
两个人坐的包间,没那么喧闹。
沈宗岭等会开车,不喝酒,看赵英其兴致恹恹的模样,问她:“Ryron真走了?”
“走了,都走一个礼拜了。”赵英其没有胃口,吃了几口鹅肝就放下了,“从我哥身上看到了我的将来。”
“你的将来?”
“爹地妈咪要是让我和不喜欢的人结婚,我反抗都反抗不了。”
沈宗岭弯了弯唇,看向玻璃幕墙外的夜景,“他们会给你精挑细选合适的对象,各方面不会差到哪里去,不用太悲观。”
赵英其一听这话,说实在话,心里很不舒服,就好像他压根不在意她以后会结婚,跟谁结婚,搞不好还会真诚祝她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那你呢?”
“我?”
“你不结婚吗?”
“以后会吧,目前没这打算。”沈宗岭模棱两可。
赵英其有一瞬间身体沉底的感觉,说:“为什么?”
“我不会是个负责任的好丈夫,更别说当父亲了。我这人不可能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谈一段恋爱,英其,我给不了任何人承诺。”
赵英其几乎同一时间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就差直接说了,他可以谈恋爱,但不会结婚。
他太坦荡,直接明了告诉她。
沈宗岭不动声色观察她的反应,他无意伤害人,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就这样,也不会为谁做改变,更不需要别人为他改变。
合得来就合,合不来就散。
不像赵靳堂那样死缠烂打。
那不是他的作风。
“英其,我不想骗你,不要对我抱有不该有的幻想。”沈宗岭怕伤害她,又不得不告诉她。
“我说什么了就,你长篇大论,各种角度提醒我,让我对你不要抱有幻想,我又没想和你结婚。”
赵英其稳定心神,咽下心里的酸涩,说:“又不是非黑即白的年纪,我二十七岁,是成年人,知道我在做什么。”
沈宗岭看她一眼,随即笑了笑:“行,是我太多口水了。”(太多话了)
“你是不是谈一个女朋友,就和对方这样说。”
“差不多吧,丑话说在前头,免得以后掰扯不清。”
“你这样居然也有女生喜欢。”
“你不也是。”
赵英其:“……”
沈宗岭嗤笑:“说错了?”
“没吃过窝边草,吃吃怎么了。”
“好巧,一样。”
赵英其怼他:“不一样,你是耐不住寂寞,我谈过几个,但没你那么寂寞。”
沈宗岭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食色男女,哪个不寂寞?”
“你不怕得病?”赵英其嫌弃说。
他笑笑:“宝贝,有些病肉眼可见,有还有体检报告单,谁都怕死,我也一样。”
“我也要给你看体检报告单吗?”
沈宗岭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赵英其耳朵一热,强装淡定说:“什么眼神,大家出来玩的,你不会玩不起吧。”
“不用装老司机,你几斤几两,我心里有数。”
“有什么数,你有那么了解我吗。”
沈宗岭揉了下鼻梁:“知道你小学一年级还尿床,算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