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村长又是一声喝:“都回去!”
村民们听罢,立即整齐转身,一个个拖沓着脚步,分头而去。
白村长向他身旁两个彪形大汉道:“把他扔回祠堂锁好!”
两个壮汉得令,正要拉他。
忽听不远处一屋舍内传来一女子的尖叫声:“啊!”
村民们都停住了脚步,侧耳细听。
“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啦!”
这呼救声一出,众人反应过来,都向豆腐全家里涌去。
白村长跟过去时,豆腐全的家门口都被人堵死了,挤在前头的人更是惊呼不止。
他忙喝道:“都让开!”
众人为他让出路。
白村长一脚迈进屋内,只见一人躺在堂屋中央。
豆腐全的妻子全嫂正瘫坐一旁哭泣。
借着屋内如豆的油灯,白村长看清了地上死人的模样。
“这是豆腐全?”
这一看之下,白村长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豆腐全原本人如其名,整个人就像他做的豆腐一样,是个方方正正的白胖子。
此刻,只见他整个人像被什么吸干了似的,一点肉不剩。
脸是包了层皮的骷髅,身上皮肤也是紧贴骨头。
血脉经络毕现,如同枯木老树一般。
那皮肤更是发着焦黑,在跳动的灯苗下,油亮亮地反光,真如老树砍作的木柴。
正值壮年的一头乌发,也成了稀稀落落的白发,整个人,如一油尽灯枯的老翁。
“妖……有妖怪……”一人道。
这念头立刻传染了所有村民,迅速得到共鸣。
“对!一定是妖怪!”
桃源村虽与外界不通,但自古以来,却也流传着一些乡野怪谈。
口耳相传,也都知道些精怪神话。
众人一见豆腐全这情状,一听“妖怪”二字,都觉得豆腐全这是让传说中的妖怪,吸了精元没跑了。
“可是哪里来的妖怪呢?”众人却又纳罕起来。
“我知道!”那悲切切的寡妇全嫂忽然抬起头来,“我知道是谁杀了我家这口子。”
白村长忙问:“谁?!”
“就是那外来人!”
听到尖叫声后,所有人都跑了。
就连原本要送刘子骥回祠堂的壮汉,都跑去了豆腐全家看热闹。
刘子骥一个人被扔在路上,正在地上蛄蛹,想调整到一个舒服些的姿势,让自己坐起来。
不料正在这时,一村子的人又都涌出了豆腐全家,气势汹汹朝他跑来。
快到他跟前儿的时候,为首的几个人却漏了怯。
走在最前头的男子停下脚步,犹疑地看向后面的人,道:“这……他可是妖怪啊,要怎么抓?”
“直接打死!难道我们还怕他不成!”
“无论如何,咱们都得替豆腐全报仇!”
“是!不能让豆腐全白死。”
刘子骥半躺在地上,听得莫名其妙。
谁死了?怎么突然就快进到要报仇了?
正当他以为,这是在说旁人,就听一浑厚的声音道:“你们不敢,让我来!”
猪肉荣一脸横肉,杀气腾腾而来,将刘子骥一把提溜起来。
刘子骥刚被拎起,就见人群里冲出个妇人,没头没脸地往他身上撞来。
众人见状,忙上前去拉那妇人。
“全嫂子,使不得!”
“什么意思啊?”刘子骥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剧情发展?!
众人怕全嫂有差池,将她护得实在。
全嫂眼见近不了刘子骥身,隔老远往他脸上狠狠一啐,道:“刚才你来,我家男人就说,你出现得蹊跷,必有妖异。人人都来看你,偏他没来,想不到你就吸光他的精元,灭了他的口!”
吸精元?灭口?
看着自己身上捆着的绳索,再看看村民们愤慨的红眼,刘子骥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情况好像不妙。
白村长拨开人群,骨节突出的手指指向刘子骥。
口中颤声吐出个字:“审——”
刘子骥终于反应过来:他成为穿越主角的第一天,就被当成杀人犯了。
送走了刘子骥,居离尘还有些恍惚。
这就完了?
盼了这么多年的事,这就算完成了?
当年,居离尘的师父临终前,曾告诉她。
有一天,山里会有外客到访,到时她需尽力相助。
怕她不放心上,还跟她说,事成后,她会得到一件极厉害的法宝。
她苦思冥想,认为师父的法宝,肯定是什么称霸山林的秘籍。
毕竟她的师父完全制霸山头,山里连一只蛐蛐儿都得听他号令。
可惜十年的相处,师父的本领,她只学了个皮毛。
除了种田、打猎有一手,其他哪手,她都不行。
想着师父留了法宝,在失去师父的岁月里,她的日子也就有了盼头。
她只等着遇见那不知何时到来的客人,帮助对方,然后拿到法宝。
只是没想到,这忙帮得这么快。
罢了,师父也没细说,没准帮忙就是这么简单。
她欣喜起来:既然事情做完了,说不定法宝已经在家里等着她了。
等不了一点,她拔足就往家中奔去。
她先对着池塘念了个移山倒海咒。
这咒据她师父说,是可以搅动山河的,念出来迩山和山底下的夙河都得抖两抖。
但她施出来,也就只能把这个小池塘里的水,推到岸边,看看塘底沉了什么漏网之鱼。
现下她又推开了水,却见塘底除了泥,什么都没有。
她又跑去果树边上,对着树根念起开穴咒。
只见树底下出现了一处洞穴,逐渐开阔开深。
直到树根尽现,却仍旧没见着法宝的踪影。
居离尘并不气馁,转身进屋。
这两间茅屋,一间她住,另一间师父住,师父住的这间房留了满壁的书。
居离尘不爱看书,识字儿也有限。
她唯一喜欢的一本书,是讲世间妖兽精怪的,名为《时墟妖枢》。
这会儿她信心满满地对着书架结印,念了个显形咒:“金光速现!”
“现!”
居离尘手指头戳书架:“现啊。”
“倒是现啊。”
书还是书,纹丝不动,并不像有法宝藏于其中的模样。
居离尘气馁地坐在院子里,道:“师父啊师父,你明知道徒儿没本事猜谜,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清楚点啊!”
正抱怨着,忽见一直虎甲虫急速爬来。
这不正是她交给刘子骥那只虎甲虫么?
她马上捉住了虎甲虫,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刘子骥出事了?”
虎甲虫在她手中须足乱舞一番。
居离尘原本懊丧的脸色登时被点亮了。
“太好了,原来这忙还没帮完!”
刘子骥被押往祠堂的路上,还在奋力抗辩:“我一直和你们待在一起,怎么杀人!村长明鉴!”
人群闻言,略微静了一静。
白村长徐步走来,指着他道:“妖怪的事,怎能用常理判断?”
群情立刻再次汹涌。
“是啊,我看他就是专门下山吸精元的!”
“我就说嘛,桃源村哪可能有人进出,事出反常必有妖!”
白村长一锤定音:“罢了,既如此,料理了便是。”
“怎么料理?”白村长的壮汉随从问道。
村民们也都安静下来,等着听白村长释法,只有那寡妇,还在为自己枉死的丈夫发出抽泣之声。
这可把白村长问住了。
桃源村自古以来没有犯罪。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并无正经法典治理。
法度从来靠约定俗成,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置杀人这样的重罪。
见白村长为难,猪肉荣从人群中挤出来,冒头道:“村长!我那儿有平时关猪的笼子,几百斤的猪往里一关,都挣脱不出来。咱们把这小子捆了,再往猪笼里一搁,往夙河里一扔,谅他出不来。”
人群纷纷迎合,这法子好,让他喂了鱼,也不算是谁亲手处置的。
刘子骥一听却惊呆,怎么说了两句就直接死刑了?
他们倒挺心慈手软,不忍心自己动手,就让鱼动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上诉,他已经被猪肉荣麻利地塞进了猪笼。
月上树梢时。
透过猪笼的眼,刘子骥看着桃花瓣落在猪笼的竹篾上。
村民脸上个个带有喜色,就像今日刚见到他时一样。
两个壮汉抬着猪笼。
村民们紧随白村长跟在后面。
众人正齐声唱着小调,面带笑容。
穿肚兜的孩童舞动着桃枝,跌跌撞撞跟着队伍。
妇人们手上拿着不知何时编好的桃花环,正往笼子上挂。
花环断茎处淌下汁液,滴在刘子骥的脖颈里。
凉飕飕地,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圆面姑娘咧嘴凑上来,道:“放心,流水会送你去好地方。”
河水真清啊。
猪笼被按进水里时,刘子骥见到自己的倒影。
来不及呼喊,河水漫过了眼耳口鼻。
明月高悬,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刘子骥啊刘子骥,你一直都是这么倒霉的啦,为什么会觉得穿越就能有什么变化啊?”
河水逐渐没过整个猪笼。
他失败的短暂人生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
游戏结束了。
也许是要回去了。
什么桃源、什么村民、什么穿越,通通是一场梦。
睡过去就好了,睡过去就回家了。
……
他这样想着,好像进入了什么缥缈的幻境,意识逐渐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