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没有迟疑，一步踏出，正式迈入万古坟场。
就在她踏入的瞬间，周遭的景象骤然扭曲变幻。
灰黑色的大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无垠、星辰崩灭、地水火风肆虐的太古战场虚影。
无数强大到难以想象的生灵在其中厮杀、陨落，发出震动万古的咆哮与哀鸣。
这是烙印在此地时空中的远古记忆碎片，因她的到来而被引动。
同时，无数道无形的、由精纯负面情绪和各种法则凝聚而成的攻击，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直袭她的神魂核心。
憎恨、恐惧、绝望、疯狂……种种情绪足以在瞬间摧毁一位渡劫初期大能的神智。
秦昭眼神不变，周身混沌气息自然流转，如同定海神针。
那些恐怖的战场幻象在触及她周身混沌领域时，便如同水中倒影般荡漾、破碎，无法影响她分毫。
而那些无形无质的神魂攻击，在靠近她识海外围时，便被一层微不可查的混沌涟漪悄然吞噬、分解，化为了滋养她神魂的养料。
她步履从容，如同漫步在自家庭院，无视周遭光怪陆离的幻象与致命的暗流，径直朝着那混沌本源感应的最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空间的扭曲越严重，法则也越发混乱，甚至出现了时间流速不稳定的区域。
偶尔有能量实质化形成的扭曲魔物扑来，形态狰狞，气息暴戾，却连她身周三丈都无法靠近，便在混沌气息的碾压下化为飞灰。
不知行进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数年。在这片时空错乱之地，时间已失去意义。
终于，她穿越了最后一片扭曲的时空屏障，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空间，仿佛独立于沧澜界之外。
空间的中央，盘踞着一具无法估量其庞大的骸骨，正是混沌祖龙。
它的骨骼呈现出一种黯淡的混沌色，仿佛承载了宇宙的重量，即便已然陨落无数岁月，依旧散发着令人想要顶礼膜拜的古老威严。
然而，在这具宏伟骸骨的胸腹位置，一个巨大的、不断蠕动的、由纯粹黑暗与无数痛苦面孔构成的肿瘤赫然在目。
这黑暗肿瘤延伸出无数粗壮的、如同血管般的触须，深深扎入祖龙骸骨之中，疯狂抽取着那残存的混沌本源，并散发出浓郁到极致的虚无圣主的气息。
而在那黑暗肿瘤的正下方，骸骨与破碎大地的连接处，一个不断旋转、仿佛由凝固的黑暗构筑而成的漩涡，正散发着不祥的幽光。
那便是通往虚无圣主沉眠之地入口。
入口周围，空间极度不稳定，粘稠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发出阵阵饥渴的低语。
秦昭停住脚步，凝视着那黑暗的肿瘤与漩涡，眼神冰冷到了极致。
死寂。
并非空无一物的寂静，而是某种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存在沉睡时，所散发出的、连时空都为之凝滞的沉重死寂。
巨大的混沌祖龙骸骨如同横亘在虚无中的山脉，而那枚寄生在其上的黑暗肿瘤，则如同缓慢搏动的心脏。
每一次微不可查的收缩与扩张，都让周遭的空间泛起扭曲的涟漪，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腐朽与饥饿的气息。
秦昭悬浮在距离那黑暗入口约千丈之外的虚空中，这个距离对于他们这个层次的存在而言，几乎等同于面对面。
她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彻底放开了自身的气息。
不再有丝毫收敛，逆命混沌源核所化的那个奇点在丹田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搏动，精纯浩瀚的混沌气息如同潮汐般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将她身后那片破碎的万古坟场都渲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混沌之色。
她在宣示自己的到来，也在……挑衅！
混沌的气息，对于依靠吞噬世界本源、归于终极虚无的圣主而言，是截然相反的存在，是毒药，亦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她要以自身为饵，逼它现身，至少，是逼出它更多的力量！
果不其然——
那黑暗肿瘤的搏动骤然加剧！
下方那个不断旋转的黑暗漩涡猛地一滞，随即如同睁开的巨眼，深邃的黑暗变得更加浓郁、粘稠。
一股远比之前那具分身精纯、庞大百倍不止的意志，如同冰海倒卷，轰然从漩涡深处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祖龙遗骸空间。
“嗡！”
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那意志冰冷、混乱、充满了对一切存在事物的憎恶与吞噬欲望。
它没有具体的形态，却仿佛无处不在，化作无数细碎而疯狂的呓语，直接钻入秦昭的识海：
“混沌……美味的混沌叛逆的种子！归来融入永恒的安眠……”
“吞噬……”
与此同时，那黑暗肿瘤剧烈蠕动，数条比之前更加粗壮、表面浮现出无数痛苦扭曲面孔的黑暗触手，如同撕裂虚空的闪电，携带着侵蚀法则、本源的力量，朝着秦昭猛抽过来。
触手所过之处，连构成空间的基础规则都在崩坏、被同化为虚无。
秦昭眼神一凝，面对这足以轻易重创甚至灭杀普通渡劫后期的攻击，她终于动了真格。
她没有闪避，而是迎着那数条触手，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她周身那原本只是自然散发的混沌气息骤然性质大变。
从包容万有的生，瞬间转向了湮灭一切的灭。
“归墟！”
她清冷的喝声如同法则的宣判。
以她脚下为起点，一片绝对的无迅速蔓延开来。
那不是黑暗，而是连黑暗本身都消失的、概念上的空无。
这片空无领域与抽来的黑暗触手悍然相撞！
没有声音，没有光爆。
那几条蕴含着恐怖力量的黑暗触手，在触及归墟领域的瞬间，便如同投入烈焰的冰雪，从尖端开始，寸寸瓦解、消散。
连其中蕴含的各种意志都被彻底抹除，还原成了最本初的、无害的能量粒子，随即被归墟领域本身吞噬，反而壮大了其威势。
一击无功，那漩涡深处的意志似乎被激怒了。
更多的黑暗触手如同狂舞的魔蛇，从肿瘤和漩涡中疯狂涌出，从四面八方罩向秦昭。
同时，那弥漫空间的混乱呓语骤然增强，化作实质性的精神冲击风暴，试图撕裂她的神魂防御。
秦昭身处风暴中心，面色依旧平静。
她双手在身前虚抱，逆命混沌源核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输出。
星核之力模拟星辰生灭，爆发出璀璨到极致的光芒，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星光洪流横扫而出，将左侧袭来的触手尽数汽化。
轮回镜影转动，映照出右侧触手的轨迹与构成，其攻击尚未临体，便在半途自行扭曲、崩溃，仿佛经历了无数次错误的轮回。
而归墟领域则稳稳守住了正面与后方，将所有攻击无声吞噬。
她以一己之力，同时驾驭星宇、轮回、归墟三种无上伟力。
并且完美融合于混沌之中，攻防一体，竟将那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尽数挡下，甚至隐隐有反推之势。
“仅此而已吗？”
秦昭的声音透过能量风暴，清晰地传递到那漩涡深处。
“若你只有这点能耐，那今日，便是你这缕意识，连同这个入口，彻底湮灭之时！”
她开始主动向前推进。
归墟领域如同无形的磨盘，将她前方的黑暗触手与能量不断碾碎、吞噬。
星光与轮回之力护持左右，让她如同在黑色浪潮中逆流而上的白色利刃，坚定不移地朝着那黑暗肿瘤与漩涡靠近。
似乎是感受到了真正的威胁，那一直隐藏在漩涡深处、只是以意志和触手攻击的虚无圣主，终于不再仅仅依靠远程操控。
“吼——”
一声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充满了暴戾与贪婪的咆哮，从漩涡深处炸响。
整个祖龙遗骸空间剧烈震颤，那盘踞的混沌祖龙骸骨，似乎都在这咆哮下发出了细微的、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漩涡猛地扩张了数倍，粘稠的黑暗如同沸水般翻涌。
紧接着，一颗完全由精纯的虚无之力凝聚而成的、布满了无数不断开合、嘶吼的嘴巴的诡异头颅，缓缓从漩涡中探了出来。
这颗头颅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是由流动的黑暗和凝固的疯狂构成，那些嘴巴开合间，喷吐出的不是声音，而是直接腐蚀空间、扭曲规则的黑暗吐息。
其散发出的威压，赫然达到了一个令秦昭都感到心悸的程度。
无限接近于真正的大乘期，或者说，是虚无一侧的某种至高存在形态。
这才是虚无圣主投入此地的、真正具有其部分本质的强大分身。
远比之前那具只是为了捕捉苏文白的分身强大得多。
“吞噬混沌……补全吾道！”
那颗诡异的头颅，所有嘴巴一起开合，发出重叠混乱的嘶吼，巨大的黑暗眼眸死死锁定了秦昭，充满了赤裸裸的渴望。
它猛地张口，并非单一的攻击，而是喷出了一道灰蒙蒙的、仿佛能消融万物存在根基的虚无洪流
这道洪流所过之处，不仅仅是物质和能量的湮灭，连因果、法则都在被强行抹除。
这是比归墟更加极端、更加彻底的无。
是旨在将一切都拉入终极虚无的毁灭力量。
秦昭瞳孔骤然收缩！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这道虚无洪流，已经触及到了世界构成的本源层面，其威力远超之前的所有攻击。
不能硬接！
她心念电转，体内混沌奇点疯狂搏动，将三大阵枢的力量催发到极致。
她没有选择后退，而是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
她双手猛地合十，将周身沸腾的混沌之力，包括星宇、轮回、归墟的所有特性，强行压缩、凝聚于掌心之间。
一个极度不稳定、内部仿佛有开天辟地景象在生灭的混沌光球瞬间成型。
“混沌……开天辟地！”
她将这颗压缩到极致的混沌光球，悍然推向了那道席卷而来的虚无洪流。
这不是简单的能量对轰，而是两种截然相反、互为本源天敌的道的正面碰撞！
一方是欲将万物归于终极寂静的虚无。
一方是于无中生有、蕴含无限可能的混沌。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爆炸发生了。
但爆炸的并非能量，而是……规则本身。
碰撞的中心，没有火光，没有巨响，只有一片绝对的、连思维都无法存在的奇点。
紧接着，这个奇点猛地膨胀、爆发。
无数破碎的法则碎片如同利刃般向四面八方激射。
地水火风疯狂涌现又瞬间湮灭。
时空在这里彻底失去了意义，过去、现在、未来的景象如同走马灯般交错闪现。
祖龙遗骸空间发出了濒临解体的哀鸣，巨大的骸骨上开始出现一道道清晰的裂痕。
连外界的万古坟场，都受到了剧烈波及，大片大片的破碎大地直接化为虚无。
秦昭首当其冲，哪怕有混沌领域护体，也被那规则层面的爆炸冲击得气血翻腾，逆命混沌源核一阵黯淡，嘴角溢出了一丝金色的血液。
她身形踉跄后退，周身气息出现了明显的紊乱。
而那颗由虚无之力凝聚的头颅，同样不好受。
它喷出的虚无洪流被强行阻断、中和，甚至部分被混沌开天之力反冲，头颅本身也变得虚幻了不少，上面那些嘶吼的嘴巴也闭合了大半，显然受损不轻。
这一次毫无花哨的硬碰硬，竟是两败俱伤之局。
“咳咳……”
秦昭稳住身形，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却更加明亮。
通过这次碰撞，她更加清晰地感知到了对方力量的本质，那是一种极度排他、旨在吞噬同化一切的死寂。
而她的混沌，虽包含归墟之灭，但更重在生与变。
那虚无头颅晃动着，重新凝聚力量，黑暗的眼眸中疯狂更甚，还夹杂着一丝……惊疑不定。
它似乎没料到，这个尚未完全成长起来的混沌种子，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力量，正面硬撼它的虚无洪流。
“你的道……有缺！”
秦昭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了然。
“你并非完整的虚无之源，你只是它被重创后，残留的疯狂执念与部分本源所化！你渴望吞噬混沌，不仅仅是为了壮大，更是为了……补全你缺失的那部分存在基石！
否则，你终将如同无根浮萍，在无尽的虚无中自我消散！”
这是她在碰撞的瞬间，凭借混沌奇点对万物本源的敏锐感知，以及《逆命录》窃天机、逆因果的玄妙，窥探到的一丝真相！
那虚无头颅猛地一僵，所有嘴巴同时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嘶鸣，充满了被戳中痛处的无能狂怒。
“住口！蝼蚁安知吾道！吞噬了你，吾自当圆满！重归源初！”
它彻底疯狂了，不再保留，整个头颅连同下方连接漩涡的部分，都开始燃烧起灰黑色的火焰。
那是它在燃烧这具分身的核心本源，要发动终极一击，不惜代价也要将秦昭吞噬。
更加恐怖的能量在它前方汇聚，一道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深邃、仿佛能终结一切的黑暗矛尖，缓缓成型。
矛尖所指，秦昭感到自己的生命本源、神魂印记，甚至与这个世界的因果联系，都开始变得不稳定，仿佛随时会被从根源上抹去。
这是因果的抹杀，可以完全抹去一个人的存在，气息、魂魄、意识都不会再存在。
它够狠！
秦昭深吸一口气，感受到了陨落的危机。
她知道，接下来这一击，将决定一切。
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不再去看那凝聚的毁灭之矛，不再去感知周遭崩坏的空间。
她的意识，彻底沉入了体内那个不断搏动的混沌奇点之中。
星核的浩瀚，轮回的玄妙，归墟的终结……
过往的一切感悟，生死间的挣扎，守护的意志，逆命的决心……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我之存在，都在向这个奇点汇聚、压缩。
《逆命录》的最终篇章在她心间无声翻过窃天机，逆因果……
何为天机？何为因果？
不过是更高层面的规则与联系。
那么，若我自身，便是规则的源头呢？
她的气息变得愈发飘渺，愈发深邃。
身体仿佛在变得透明，唯有丹田处的那个奇点，光芒内敛，却仿佛成为了整个混乱时空的唯一中心。
她要以自身全部的一切，点燃这混沌奇点，施展出超越目前极限的、真正意义上的逆命一击！
是超越，还是陨落？
就在此一举。
她猛地睁开双眼，眸中已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映照万物终结与新生的绝对平静。
她看着那即将激射而来的黑暗矛尖，抬起了右手，食指指尖，一点仿佛包含了宇宙所有色彩，又仿佛没有任何色彩的极致光芒，悄然浮现。
与此同时，在她身后，那具一直沉寂的混沌祖龙骸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那黯淡的混沌色骨骼上，那些天然生成的玄奥符文，竟然齐齐闪烁了一下，微不可查。
却仿佛传递出了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欣慰与鼓励的意念，还有充满战意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