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珺歌都待在诊所,没敢乱走。
晚上回去,楼下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了,就连那昏暗的路灯都被换掉了,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可想起早上看到的那一幕,珺歌还是觉得后背发凉。
这件事情,镇上的人似乎没觉得有什么蹊跷的,大都是拍手叫好,都觉得那个恶和尚死得好。
她却觉得他死得可惜了,在整件事中,他应该算得上一个比较重要的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那个失踪的女孩子还没有找回来呢。
去莫家湾的路,跟去李家屯的路截然相反,平坦得很,但是距离水安镇更远,因此,来回的时间是差不多的,都要将近两个小时。
这次他们出发得早,七点半就准备好出发了。天气阴阴的,有些冷,也有下雨的征兆,不过,他们到了莫家湾,雨还是没有下下来。
莫家湾靠近河流,有一个很大的水库,漂流是村里的旅游产业,假期来玩的人还蛮多的。
珺歌平时也爱玩水,挺想去看看的,不过,霍劤骧说现在入冬了,气温低,不让去,而且他忙得抽不开身,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她只好作罢。
一整个早上,不断有人来看病或者咨询,相比起上次,珺歌这次勉强可以帮上些小忙了,打针什么的,她已经很熟练,很多人还以为她是护士呢。
不过,不少村民说的都是本地的方言,她基本上听不懂。可霍劤骧跟他们交流仿佛没有障碍一样,他会说方言,而且会好几种,上次在李家屯她就听他说过,两个村子的方言很不一样。
有个大娘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他心情好像还不错,居然笑了。
人少一点的时候,珺歌忍不住问:“那位大娘跟你说了什么?”
他好一会儿才回道:“她夸你漂亮又能干。”
“她夸我,你高兴什么?”她不由又嘀咕。
他看她一眼,笑笑不说话,那位大娘其实说的是,“你媳妇真好看。”还捡了很多好听的词来夸她,可惜,她一句都听不懂。
“你为什么会说这边的方言呀?我觉得好难懂,我竖着耳朵听,还是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这边很多老大夫都不会说普通话,想要跟他们沟通,就得用方言。”
“可,一个地方的语言,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学会的。我从高中就开始学法语,可现在还是说得很蹩脚。”
“我的方言说得不好,只是勉强能让别人听懂而已。”
“你不会是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学当地的语言吧?”珺歌又问。
霍劤骧点头。
“想想就觉得很可怕。”珺歌感叹。语言一直是她的弱项,英语一般,其他外语虽然也学过,但要她开口说,简直就是灾难。
“这是达成目的的第一步,没有办法。”他说着就给一位老者摸脉去了,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
似乎不管什么事,他都只是轻描淡写,她却能感觉到,这几年他应该也时常碰壁。
不管什么地方的人,都会排外,乡镇、农村也是如此,他一个外地人,肯定需要很久才能融进去。
中午的时候,下起了雨,先是小雨,然后慢慢变大,下午五点钟左右,雨势才慢慢变小,水库已经涨水了,道路上的积水像河一样,很深,他们又回不了镇上了,得住一晚。
好在村子里的人都挺热情的,有好几户人家都愿意留他们过夜,最后他们决定宿在村尾的一对莫姓中年夫妇家里,户主叫莫震原,他们家只有两口子在家,孩子出去打工了,刚好有空房。
吃过饭之后,霍劤骧带着珺歌去了一位老者家里,那位老者已经七十多岁了,精神虽然还不错,但是耳朵不太灵光,要说很大声,他才能听到。
霍劤骧告诉她,那是“秦大夫”,年轻的时候,是水安镇上很厉害的大夫,不过,已经隐居很多年了。
秦大夫不喜欢住大村子,不喜欢热闹,就跟老伴一起住在山脚下的竹屋里,老伴前两年去世了,现在他一个人住。
霍劤骧不是第一次来找秦大夫了,两人看上去似蛮熟的,秦大夫还泡了茶,拿了糕点出来吃。
他俩说的是方言,珺歌听不懂,就在一边吃东西,一坐就坐了一个多小时,临走的时候,秦大夫还送了霍劤骧一个很厚的笔记本。
珺歌翻了一下那个本子,都是些她看不懂的东西,问了霍劤骧,才知道那上面的都是秦大夫总结的治病良方,秦大夫的儿子女儿不愿意从事医学工作,他的本事没人继承,霍劤骧找上来之后,秦大夫便绞尽脑汁想将自己的经验传授出去,于是花了好几个月将毕生从医经验记录在了这个本子上。
“老人家好像挺看重你的,这么厚的一本,完全手写,还是用毛笔写的,可见毅力惊人。”珺歌大致翻了一遍,就将本子递回给他。
“是啊,很多老大夫都跟他一样,希望医学能普济众人,减少他人的病痛,因此,很愿意分享他们多年的经验。”
“你跟他们一样,也很值得敬佩。”珺歌说。
“我曾经以为自己很优秀,直到有一次,有位病人在我的病床上离世,我才发现自己自己过于自负了,如果我多注意一点,他完全可以救过来……”
珺歌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正是她的养父曲中天,没想到他会将责任完全揽到自己身上,“每个医生一生要经手的病人很多,总会一两个难以抢救过来,这并不能怪你。”
“那是我第一次出错,当时挺慌的,病人的家属想必都恨透我了。”
“我觉得这不一定的,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想通了。”
“是吗?”霍劤骧问,“如果你是病人家属,你会原谅我吗?”
“当然会了。”她早就不怪他了,相反,是她和珺骁对不起他,如果他没遇到他们兄妹,这会儿应该还继续待在兰市第一医院里,依旧是全市最年轻的脑科专家,受到别人的羡慕和爱戴。
霍劤骧拉着她继续往前走,没继续说这件事。
村子里没有路灯,他们打着手电筒,根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一声尖叫,是女声,凄厉哀怨,听得人毛骨悚然。
尖叫声没有立即结束,而是一声又接着一声,时大时小,最后化为呜咽,戛然而止,像是被堵住了嘴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