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凤凰裹挟着刺目的火光在鬼界的上空呼啸而过。大部分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东西从他们的头顶掠过，那道火光就早已彻底不见了踪迹，只留下或人或鬼疑惑地抬头张望一番，再度投入到自己的事情中去。
盛硝说不准凤凰到底带着她飞了多久——她是天生天养的丹穴山神女，即使后来为势所迫堕入鬼道，那也是有诛帝王之命，天上地下只此一位的诛邪鬼王，对于时光和秩序掌控得最是清楚。
但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似乎这么多年的光阴、痛苦和爱恨都缩成了一寸，在沈悬带着她飞翔的这一刻，都可以轻易地放下，忘记。
沈悬化身的火凤凰带着盛硝飞了很远，甚至已经到达了鬼界的边缘，但是横跨半个鬼界这么远的距离他也不过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当凤凰落地俯首，示意盛硝从他背上下来的时候，盛硝的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茫然，直到那巨大的凤首回头望向她，她才颇有些手忙脚乱地从凤凰的脖颈处滑了下来。
“你……”
盛硝话音未落，眼前火光一闪，伴随着丝丝缕缕金线般的光芒，那巨大的凤凰已然不见了踪影，只留下那仿佛跨越了经年却没有丝毫改变，盛硝熟悉到刻进骨里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
面前的男人和之前所见的沈悬有些微妙的不同。这种不同不仅仅是服饰上的不同——现在的沈悬身着一身华贵的黑袍，其上金丝暗秀一只同他真身一般的凤凰，光华流转间透露出隐隐的血色，更是整个人气质的改变。
现在的沈悬，一头墨发用一镶着血玉的发带高高束起，长眉斜飞入鬓，一双星眸变成了耀眼的红金色，样貌上没有什么改变，但那股妖异的非人感已经完全压不住。要是随便抓过来一个小妖站他面前，估计要被压的五体投地，物理意义上的。
“琳琅，过来。”
男人带着叹息的声音传来，一如当年。
盛硝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狠狠一颤，那双似乎从来不会有丝毫偏差的手抖得可怕，指甲狠狠得嵌入了掌心。
“过来。”
男人再叫，向着盛硝伸出了手。
风起，盛硝重重扑进了他的怀里，巨大的力道带着两个人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男人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双臂紧紧地箍住了怀里的人，像是要把人揉进血肉里。
男人抬手摸上了盛硝的头，顿了一下才像是怕弄疼她一样轻轻地揉了揉。
“辛苦了……”
盛硝的眼泪几乎要忍不住，声音里是这么多年不曾流露出的委屈，“濯月……”
“在呢。”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盛硝的手像是怕面前的人跑掉般又紧了紧，抬眼看去的神情甚至带了几分惶恐。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早知道……”濯月的声音有几分哽咽，“早知道……我当初宁肯杀了你，我宁肯让你和我一起去死……”
他眼眶通红，剩下的话已然说不下去，只能抖着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盛硝的脸颊，好似这样，就能把这数千年来留下的伤痛一一抚平。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盛硝抬手按住了濯月颤抖的唇，“我现在的命是你给的，我的血脉是你给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我心甘情愿。”
濯月心神大恸，“三千年啊……琳琅，我让你一个人……三千年……”
“三千年能再见到你，再和你在一起，我求仁得仁，没什么好埋怨的，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你现在倒是看得开，不是之前得不着一坛酒都要跳脚的小姑娘了。”
“哪能再让你见到那副幼稚的样子。”盛硝从濯月的怀里退了出来，带着笑意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
濯月失笑，拉住了她作怪的手，正了神色认真说道:“我倒宁愿你还是那副无忧无虑长不大的样子……你不必特意开解我，我虽遗憾痛苦，却也知往事不可追，如今我们再续前缘已是不易。天地不仁，我只盼未来无论有何艰难险阻，我都能紧紧握住你的手，纵灰飞烟灭，我绝不再放手。”
这次，盛硝脸上的笑意真实了许多，她静静地看了濯月半晌，郑重应下，“我信你。”
他二人的眼中只有彼此，纵然千年生离死别，情意也不曾有丝毫改变。
山风刮过，不似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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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街之上，随着陆离和盛爵的离去，原本骚动的人群在鬼侍和鬼将的引导安抚下逐渐恢复了平静与秩序，人们重新沉下了心神参加这次百鬼盛宴。
只除了一处……
“盛警官就是……是鬼界的那位传说中的大人吗？”秦宣这话说出口，整个人都有点带怯，“……这可能吗？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王坐辇，将立侍，她还是百鬼夜行的那个赐灵人，身份应该不会有错。”林烨语气还算是冷静，只是眉头皱得死紧，不知道是有什么考虑。
“顾循，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你早就知道了？”祝清瞥了顾循好几眼，看他毫无表示，忍了又忍还是轻声问了出来。
她此话一出，秦宣和林烨的目光瞬间聚集到了顾循的身上，顾循心里低咒一声，暗道祝清果然不是个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好相与的人，又不能发作出来，只能含糊地说道：“算是吧，之前了解过鬼族的历史，看到盛警官的能力之后有点猜测，但也是方才才彻底确定的，比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好吧，不过你这样显得我们就很呆。”秦宣是个直脑筋，顾循话一出，他没有丝毫怀疑就认可了这个说法，“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刚才那个是凤凰吧，那又是什么情况？咱们悬哥怎么也跟着不见了？”
“这就不清楚了……”
“嘶……”林烨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说，咱悬哥是在和‘那位大人’谈恋爱？”
“……”
“……”
“……”
“……好像，大概……是的？”最后两个字因为太过于震惊而显得格外的虚。
秦宣轻轻吐出一口气，“咱悬哥真是出息了啊，谈个恋爱都得找大气层里的。”
一时间没有人回应秦宣的这句话，好在他也并不需要什么回应，只是单纯地发出一声感叹罢了。祝清左看看，右看看，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咽了下去，只默默地咬紧了下唇。顾循皱着眉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只觉得平时看起来清纯可人的女孩儿身上似乎出现了一种诡异的阴森感。
“沈悬心里应该有数，反正盛警官也不会伤害他，小情侣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顾循抬手握拳轻咳了几声说道，“难得来观一次百鬼夜行的礼，人家鬼族都说没事了，我们就别想那么多了，好好玩一玩吧。”
“说的也是，感觉也不是我们能掺和进去的事，我们在街上逛逛吧，我听说这里有一家人偶店特别出名。”林烨附和道。
“好吧好吧，他们安全就行，我们玩我们自己的……嗷！”秦宣揽上了顾循的肩膀，换来了一个毫不留情的爆栗，“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欺压我！”
“别闹了，我们趁着时间还早逛一逛吧。”祝清面露微笑地把掐出血痕的手心藏在了身后。
“走走走，去找一下那个什么人偶店！”
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把祝清护在中间，歪歪扭扭地向着街道前方走去，没有人注意到，一缕暗紫色的雾气眨眼间顺着祝清手心中掐出来的伤口钻了进去。
就在他们路过的街道岔口深处，一个全身包裹在黑雾中的人影紧贴在角落中，明明面部也是一团黑雾，却仍能看出他是在看着顾循他们几人离去的方向。半晌后，知道再也看不到他们几人的身影，他才向着小巷深处的死路走去，穿进本该是死路的墙壁时，隐约能听到一丝暗哑到极点的声音说道：“心魔种已下，静候佳音。”
将沉殿内，正在处理后续公关问题的陆离和盛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蓦然抬头向同一个方向看去，再想探查的时候那股气息却又瞬间再无踪迹。高座上的两个人同时皱起了眉头，“什么情况？蛊虫？”
“不太像……”陆离拧眉道，“最近鬼域不太平，此事马虎不得，我稍后问问星宿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你等大人回来之后记得和她说一声。”
“好。我问我姐她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你跟我说道说道，鬼域到底出什么事了？”
陆离瞥了盛爵一眼，低头陷入了思索，盛爵难得安静下来没有打扰他，半晌后，陆离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再次低下了头。
“……”
看不起我是吧。
“我也不太清楚，大人向来不想让我们太过了解鬼域之中的事，不过从我听的只言片语中，或许是鬼域之中的封印出了问题。”陆离沉吟半晌，总算憋出了几句话。
“封印？什么封印？”
“你不知道？不对，且不说是什么封印，你连鬼域有个封印都不知道？”陆离震惊。
“我不知道啊！我姐咋啥也不告诉我？”
“哦。”陆离只震惊了一瞬就迅速地恢复了平静，然后非常冷漠无情地低下了头继续处理公务，没有丝毫要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喂！话说一半怎么回事？什么封印……额……”盛爵正要为自己遭受的不公平待遇讨个公道，头部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尖锐得仿佛要炸裂的疼痛，他的双手不由得死死摁住了自己的头。
“盛爵！”
盛爵还想说点什么，但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就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