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群山环绕、白雪皑皑的滑雪场，齐天朗一路的怨气立刻烟消云散。
这次竟错怪程乐了，她还真带他来了个好地方。不枉他们颠颠坐了三个小时的大巴。
俩人兴奋地换滑雪服，又租了滑雪板、护具和手杖。
齐天朗胆子挺大，但毕竟是第一次滑雪，不免有些手忙脚乱，不一会儿就摔了好几跤，幸好刚下过雪，滑雪场铺了一层松软的雪粉，倒不怎么疼。
程乐很快不耐烦起来，花钱帮他请了个教练，自己用手杖在雪地上轻轻一点，像只轻盈的飞鸟一样在雪面上一掠而过，滑出去老远。
不仅齐天朗看傻了眼，就连旁边的教练也忍不住赞了一声。
程乐很久没体会过这种翱翔腾空的快感了。
冷冽的空气，激起的雪末扑打在脸上的微疼，周边挂着冰霜的树枝，不远处雪山顶在日光下折射出来的碎银般的光芒，都是日常体会不到的、这个世界的另一种美丽。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鸟，更像一条鱼，畅通无阻，无忧无虑，世间的一切烦恼都被抛到了脑后。
等她从高级雪道玩尽兴滑回来时，发现齐天朗已能歪歪扭扭滑出老远了，不由地对他比了个大拇哥，这小子学挺快，身体平衡力也不错。
俩人皆兴致盎然，玩了整整一天，精疲力尽了才肯撤。
出了滑雪场他们就近找了个餐馆吃涮铜锅，两张年轻兴奋的脸在热腾腾的白汽中脸时隐时现，都是快活的。
齐天朗表达了对程乐的仰慕，说没想到她滑这么好，几乎是专业水平。
“这算什么，我还试过高空跳伞和深海潜水，那才叫刺激。”
程乐兴致勃勃。
“真好，像你这样才配叫生活，我们这种，只能叫活着。”
齐天朗突然说了个金句，惹得程乐啼笑皆非，调侃道：“这是怎么了？还感叹人生起来了。”
“就那么一说。”
齐天朗夹了一片酸菜白肉放到嘴里，吃得心满意足。
程乐有心想鼓励鼓励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一个送外卖的，前程再锦绣又能锦绣到哪儿去？
她只能自嘲，也是有感而发：“不用学我，我要不是以前太急着享受生活，也不至于落到这一步。”
一点后手都没给自己留。”
“什么意思？”
齐天朗的筷子立刻停下了，目光变得警惕起来。
“放心，我再潦倒也不差你那仨核桃俩枣，马上就月底了，欠你的一分不会少。”
程乐秒懂。
齐天朗嘿嘿笑了几声，换了话题：“你滑雪跟谁学的？学了多久？连教练都夸你了。”
这个..., 程乐端起啤酒易拉罐，顿了一下，说：“我前男友，他是个摄影师，最擅长吃喝玩乐风花雪月。”
脸上划过一抹温柔的缅怀。
“那怎么分了？”
“没新鲜感了呗！”程乐咕嘟嘟喝了几口啤酒，把罐身捏得嘎吱嘎吱响。
啊？齐天朗愣了下，这算什么分手理由？
“人生如若初相见，时间久了倦了呗。他遇到了新的、更年轻新鲜的女孩，带着她去漠河拍极光了。”
“那不是渣男吗？”
齐天朗条件反射地站她。
“哪那么多渣男？谈恋爱而已，你情我愿，合则聚，不合则散，很正常。”
程乐说得轻描淡写，脸上却都是惆怅。
“这算什么狗屁爱情，不就是玩一玩嘛？”
齐天朗哪疼往哪里扎，程乐被刺痛了，隔着白汽瞪他：“你还知道爱情？谈过恋爱吗你？ 你以为现在还是大清啊，牵牵小手就得结婚，土不土？”
“我不知道洋气的恋爱咋谈的，但不管啥时候，谈恋爱只讲感觉连最基本的忠诚都没有就是耍流氓。”
齐天朗难得一脸认真和执拗。
程乐愣怔了下，突然噗嗤笑了。
她举起啤酒罐对着他晃晃，有点轻佻地说：“这就是你单到现在的原因，现在什么年代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你呢？你也爱坏男人？”
齐天朗的眼睛亮得刺目。
“一时半会和你说不清楚。我手机呢？电充好了吧？”
程乐避开他的注视，转移话题。
她从收银台取回手机，按亮屏幕，突然惊叫一声，说：“你赶紧吃，我大姐也来了，正在咱住的那家民宿等咱们呢。”
“她怎么来了？”
齐天朗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不知道啊！”
程乐也一脸懵。
暮色四合，程平坐在民宿不大的一楼大厅里，耐心地等程乐和齐天朗。
那晚和魏宁磊摊牌后她连夜收拾东西，给魏家二老，魏宁磊和女儿蔓蔓分别留下字条后天不亮就走了。
她在大街上晃荡了很久，刚开始打算回老家陪程母的，刚刚失去老伴的她孤零零住在诺大的老宅里，一定非常寂寞。
都坐上大巴车了程平又改主意了，农村的吐沫星子能把人淹死，她回去得这么这么反常，只会给程母添没必要的麻烦。
去哪儿呢？她拖着行李箱下了车，盯着客运站的电子公告牌发呆。
她就像被关惯了的鸟一样，笼子门真打开了反倒不知道去哪儿了。
这些年她的世界除了家和单位，没有别的内容。
正迷茫着，微信突然响了，程乐在群里分享了一张照片，说她和齐天朗已经到林坡镇了。
照片背景是他们入住的一家民宿，三四层楼，一个小小院落，店门口的墙壁上钉着的一排排粗糙的松木板，烫着几个铜锈色的大字：云水民宿，屋檐高高挑着两个大红灯笼。
程平心念一动，立刻买了张去林坡镇的票，去帮帮程乐也好。
一路非常顺利，就连这家民宿也出奇地好找，前台小姑娘温柔礼貌，听她说明来意后送上一杯热茶，让她在大厅休息区慢慢等。
热茶都变凉了，程乐还没回来。
程平百无聊赖地隔着玻璃落地窗往外看，天已经擦黑，飘起了零星的雪花，马路对面的店铺点亮了一串串彩灯和红灯笼，绚丽热闹，程乐心里却都是独在异乡的凄惶。
程乐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她正准备起身先开个房间，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突然蹿了进去，皮毛黑亮，咻咻地冲着她吐着猩红的舌头。
程平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手脚都僵了，只剩两个眼珠疯狂地乱转。
“黑虎！”
伴随着一声粗嘎的斥责声，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紧跟进来，一把拽住它的项圈，对着程平礼貌地点点头，说：“别怕，德牧都这样，看着凶，其实温顺得很。”
程平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依旧惊魂未定。
“你要住店吗？”
那男人拽着躁动不安的大狗，问。
“我在等朋友，他们马上就到了。”
程平脑中警铃大响，飞快地说。
那男人倒也不多兜缠，又说了次不好意思，拽着大狗进了后院。
程平一直盯着他们，直到他们背影消失了全身的血液才重新流动起来。
物随主人形。
那男人身魁梧，一脸络腮胡，穿着高帮马丁靴，肩上扛着一杆猎枪，上面摇摇晃晃吊了只锦鸡，跟美国西部片里的猎人一样。
是程平在现实生活中从没接触过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