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卫城九十公里的洪通县，一个小男孩呱呱坠地。
1967年的阳光格外明媚，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小男孩的大脑袋上。
是的，这个男孩的脑袋大得出奇，致使母亲差点难产。他不怎么哭，刚刚从母腹中挤出来就睁开了亮晶晶的眼睛，平静地打量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草木是襁褓上的图案。
也难怪，他父亲的脑袋就大得出奇。
一周岁的时候，小男孩还不会叫爸爸妈妈，整天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什么。不过，他学会走路了，甚至能跑，这一点令邻居们啧啧称奇，羡慕不已。
一周岁那天，按照传统习俗，小男孩要“抓周”。
早上，父母给小男孩梳洗干净，换上了一身新衣服，然后祭拜祖先，告诉他们小男孩一周岁了，祈求祖先保佑他健康成长。接着，父母把小男孩抱到床上，床上摆着抓周物品，总共二十一种——
字典（代表知识分子）。书和笔（代表文职工作）。尺（代表律师、法官）。算盘（代表商人）。人民币（代表善于储蓄的人，富翁。）支票（代表金融行业）。印章（代表官位或官权）。蜡笔（代表画家）。布料（代表服装设计师）。足球（代表体育相关职业）。口琴（代表音乐家）。筷子和碗（代表厨师、饭店业者）。小鞋子（代表旅行家、探险家）。雪花膏（代表漂亮的容貌）。电话机（代表通讯工作者）。地图（代表地质工作者）。听诊器（代表医生、护士）。螺丝刀（代表工程师）。玩具汽车（代表司机）。积木（代表建筑师）。十字架（代表宗教信仰）。
小男孩面对这些物品看来看去，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十字架上。父母在一旁紧紧盯着他。他们希望小男孩抓人民币，或者印章，他们不希望他抓那个十字架。其实，小男孩什么都没有抓起来，他似乎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他爬下床，歪歪斜斜地走向了垃圾筒，从里面抓起了一把垃圾！
父亲赶紧跑过去，掰开了他的手，把垃圾夺下来。小男孩“哇”一声哭起来。
抓周就这样不了了之。
1967年的月亮分外皎洁。
半夜的时候，丈夫突然醒了，他听见屋子里有人在说话。看了看老婆，她睡得正香。抬头看了看婴儿车，小男孩纹丝不动，显然也在睡着。
谁在说话？
他很害怕，屏住呼吸仔细听，好像只有一个人在说，那声音奶声奶气的。
“爷爷，你是谁呀？怎么长着紫胡子？”
“……”
“你为什么挂在我家棚顶上？你是楼上的吗？”
“……”
“为什么我要去捡破烂？”
“……”
“不，我要当你！”
“……”
丈夫一下爬起来，拽了下灯绳，60度的灯泡就亮了。他四下看了看，家里一切正常，没看到什么人。他朝婴儿车上看了看，小男孩眨巴着眼睛，正在专注地吃着大拇指。
就在这时候，灯泡越来越亮，又突然变暗了，好像电压不稳，明明暗暗地闪了几次，终于灭了。看来钨丝烧了。
丈夫使劲推了推老婆，老婆醒过来，迷迷糊糊地问：“干什么啊？”
丈夫小声说：“我听见儿子在跟什么人说话！”
老婆嘀咕了一句：“你做梦了吧！”然后翻个身就继续睡了。
第二天一早，老婆起床之后，看见小男孩睡得正香，厨房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丈夫一如往常，正在做早餐。老婆轻轻爬起来，到卫生间洗漱完毕，忽然感觉家里少了点什么，想了想，那是厨房的饭菜味。她一边擦脸一边走进厨房，看到丈夫一只手端着炒勺，一只手拿着铲子，正在忙活着。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煤球炉子里没有一个火星儿，炒勺中也空无一物！
他见老婆走进来，一边继续“炒菜”一边说：“准备吃饭啊！”
老婆愣愣地审视着丈夫的眼神，他是那么认真，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忽然意识到，他疯了！
一个人好好的，怎么说疯就疯了呢？
老婆顿时感到整个世界都塌了。就在这时候，卧室里传来小男孩的哭声。
丈夫马上竖起了双耳：“谁！”
老婆差点哭了：“他是咱们的儿子啊！”
丈夫盯着老婆的脸，慢慢摇了摇头，低声说：“不，他不是咱们的儿子！”
说完，他拎着铲子就冲进了卧室，怒吼一声：“你个祸害！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然后举起铲子就砍。
老婆傻了，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一头撞过去，竟然把强壮的丈夫撞了一个跟头，脑袋磕在了床角上，流出血来，铲子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老婆抱起小男孩没命地冲下楼去，跑回了娘家。
几年前，小男孩的母亲刚刚认识丈夫的时候，就知道他家有遗传精神病史——他爷爷有癔病，他姑姑有躁狂抑郁症。
那时候，他在厂里是模范，奖状挂满了一面墙，就冲这一点，小男孩的母亲爱上了他，她认为他身壮如牛，思想健康，工作积极，不可能得精神病。
没想到，婚后第二年，他就毫无预兆地疯掉了……
是毫无征兆吗？
小男孩的母亲曾经回忆起，丈夫疯掉前的那天晚上，他曾经说，他听见儿子在跟什么人说话……
最后，小男孩的母亲认为，实际上那时候他就已经疯了。
丈夫的精神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
老婆总结出了一个奇怪的规律，看不到小男孩的时候，他似乎还挺正常，一见到小男孩就犯病，总想杀掉这个亲生骨肉。没办法，老婆只好带着小男孩躲在娘家。没想到，有一天丈夫竟然找上门来，当时小男孩正在摆积木，丈夫破门而入，死死盯着小男孩，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幸亏老婆的三个弟弟都在家，他们冲上去，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按倒在地……
为了保住孩子的一条小命，老婆万般无奈，把他寄养在了姐姐家。她姐姐住在卫城。
姐姐对这个小孩非常好，她辞了职，全天候带他。
转眼一年过去了。这天夜里，姐姐在睡梦中突然醒过来，听见院子里的狗不停地叫。她朝窗外看了看，月色惺忪，不见人影。她想到了什么，赶紧披上衣服，从东屋来到西屋，小男孩正在熟睡，窗外有个黑影在晃动，好像在撬窗子。她打开手电筒照了照，正是小男孩的父亲！他迎着亮光，并不眯眼，反而瞪得更大了。他的手里握着螺丝刀，那不仅仅是撬窗的工具，也是杀人的武器。姐姐立即呼喊起来：“来人哪！救命啊！”……
小男孩虽然出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中，不过，他东躲西藏，总算活了下来。上学之后，小男孩一下就显露出了他的天赋异禀，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无人企及。除了学习，他没什么爱好，只喜欢竖排版的汉字。
他的脑袋确实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