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知道啦——”宋安沐拖着长音,看着父亲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走了,她转身对母亲说:“你看他那个样子,好像真的进入了一个读书人的状态。”
苏明华正在穿针引线,听了差点扎到手:“你爹在现代充其量也就是个中专生,还读书人呢,别读到狗肚子里就算好的了。”
说完她自己就笑倒在衣堆里,宋安沐趁机把胭脂盒塞回包袱底层,却被母亲一个眼刀定住动作。
“非常时期,还带这些干什么?”苏明华夺过胭脂盒,想了想又塞回女儿手里:“算了带着吧,说不定还可以跟人换粮食。”
宋安沐摩挲着瓷盒上精致的缠枝花纹,突然想到个好主意:“娘,你说咱们要不要做点香囊?”
“现在先缝面巾,要三层细棉布夹薄纱的。”苏明华会意地点头,她挑眉道:“现代手艺超棒的手作娘?”
被点破心思的宋安沐嗷了一声扑到布料堆里,左挑右拣翻出块月白细布:“看我用明朝技术还原现代N95!!”
她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做了个健美选手展示肌肉的动作。
苏明华忍笑忍得肩膀发抖:“宋大小姐,咱们逃难呢,不是去参加手工博览会。”
“这叫专业素养!”宋安沐捏着针线摆出严肃脸,开始了她引以为豪的手作技术。
月上中天时,宋安沐缝完第六个面巾,她抬头看见母亲抱着刚拆开的被褥,眼圈微红。
“沐姐儿你去睡会吧。”苏明华放下手里的被褥轻轻推她:“明日要赶路,会很累的。”
宋安沐又拿了新的布料缝第七个面巾:“还说我,你也是啊,快去睡吧!”
挂话是这么说,但谁都没去睡,在五更时分时,宋瑞峰从地窖回来,他们三人开始了默契的蚂蚁搬家。
板车“吱呀吱呀”的响个不停,宋安沐总觉得这声音大得能惊醒整条街坊。
“哎呀,差点忘了大事!”宋瑞峰突然喊到,他急得在原地转圈:“没有路引咱们就是流民,这会儿县衙早落钥了。”
苏明华把一袋黍米砸在板车上,她看了眼泛起鱼肚白的天色:“慌什么?明日天一亮去办就是,横竖这会儿出不了城,走不了那就都回去眯会儿吧。”
宋安沐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头刚沾枕头就睡了过去,朦胧中听见鸡叫声和鸟叫声,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拍门声。
“起床了懒丫头!”苏明华的大嗓门穿透门板:“太阳晒屁股了!”
宋安沐抱着被子滚到床边,然后身下一空——“咚!”
推门进来的苏明华看见女儿裹着被子在地上蠕动,活像只作茧自缚的蚕宝宝:“这摔跤技术,放现代能进国家队。”
宋安沐顶着鸟窝头,睡眼惺忪地摸到水井边,打水的柳罐斗在她手里像条活鱼,扑腾几下就脱手沉进井底,她正发愣,身后传来父亲的闷笑声。
“还是为父来吧。”宋瑞峰轻松提起水桶:“快去让你娘教教衣裳怎么穿,你这中衣带子系得跟捆螃蟹似的。”
等宋安沐穿戴整齐出来,父亲已经不见了踪影,灶房里飘来粥香,她吸着鼻子凑过去,看见母亲正在往粥里撒野菜。
“爹呢?”
“去县衙了。”苏明华搅着粥锅:“临走时顺了一袋白面,说是打点差役用。”
宋安沐突然想起什么,撒腿就往屋里跑,片刻后举着个蓝布包袱冲出来:“娘!爹忘带这个了!”
苏明华打开一看,是原身考童生的身份文书和几块碎银,抿嘴笑了:“你爹精着呢,这是留着备用的。”
刚说着,院门就开了,宋瑞峰满面红光地晃进来,手里两张盖着红印的文书甩得哗哗响:“路引到手!”
他变戏法似的又摸出一张:“顺便连老家的都办妥了!”
“官爷没为难你?”苏明华接过文书细细查验。
“塞了二两银子,再说如今朝廷巴不得北人南迁。”
宋瑞峰凑到粥锅前深深吸气:“香!真香!有夫人如此,为夫何求。”
“少贫嘴。”苏明华一勺子敲在他手背上:“洗手去。”
早饭是野菜粥配腌萝卜,宋安沐喝得稀里呼噜,突然抬头问道:“外公吃过了吗?”
“用竹篮吊到他窗口了。”宋瑞峰抹着嘴站起来:“收拾收拾,咱们辰时出发。”
当板车吱吱呀呀的碾过医馆门槛时,宋安沐回头望了一眼,晨光中的青砖小院安静得像幅画,晒药架上的竹筛还挂着几片草药,在风里轻轻摇晃。
“丫头,口罩。”苏明华递来一块月白面巾:“记住,出城前别戴。”
城门处排着稀疏的队伍,宋安沐踮着脚尖往前张望,脖子伸得跟鹅似的:“爹,你说这些守卫会不会一个一个查我们包袱啊?我藏在袜子里的铜板会不会被摸走?”
“嘘!小点声!”宋瑞峰一把捂住闺女的嘴:“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藏钱了是不是?”
苏明华在旁边扶额,这父女俩凑一块就没个正形,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她偷瞄了眼站在五步开外的苏老头,老人家正佝偻着背咳嗽,吓得她赶紧又往旁边挪了两步。
“路引拿好,下一个!”
终于轮到他们了,宋安沐紧张得手心冒汗,前头有个老汉因为路引字迹模糊被扣下了,正哭天抢地地求情。
“别怕。”宋瑞峰低声安慰:“咱们文书齐全。”
果然,兵丁只是扫了眼路引就放行了,走出百丈远,四人同时长舒一口气。
宋安沐迫不及待掏出面巾戴上,转头看见外公站在三步开外,也正笨拙地系着面巾。
老人察觉到她的目光,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个浅浅的笑。
“走喽!”宋瑞峰推着板车向前走去,宋安沐小跑着跟上,布鞋扬起细细的尘土。
她扯开嗓子喊道:“爹!说好的马车别忘了!”
前方传来宋瑞峰爽朗的笑声:“忘不了!带雕花车厢的!”
苏明华笑骂:“你爷俩就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