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灰烧出来了,虽只有窑底那一小堆,却在宋家人心里点了把旺火。
确认了那白土就是烧石灰的料子,接下来的头等大事,自然是要烧出更多更多来!
宋老头当即拍板定下章程。
宋金秋和陈三罐成了挖土的主力,两人扛着锄头,挑着箩筐,直奔村后头那片白土坡。
那土坡看着不起眼,表层是些杂草碎石,刨开浅浅一层,底下就是细腻的白土了。
陈三罐挖得格外卖力,一锄头下去,带起一片白花花的土块,嘴里还念叨着:“多挖点!多挖点!这可都是宝贝疙瘩啊!”
宋金秋把挖松的土块敲碎装筐,两人配合着,一担担白土挑回了家,堆在院子东角,很快成了一座小山。
院子西边靠墙的空地上,宋青阳和宋瑞峰讨论着现在的窑太小,火力也不够集中,得再专门为烧石灰垒个新窑出来。
两人照着烧陶窑的样子,但简化了结构,不求好看,只求窑膛深,火道通畅,能把温度烧得更高更持久。
就地取材,用挖来的黄泥掺上碎石块,一层层垒砌拍实。
宋安宇也跟在父亲身边,递个泥块,洒点水,小脸显得很认真,像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挖回来的白土还不能直接用。女眷们和三个凑热闹的小尾巴,在院子里铺开几张破草席。
她们把大块的土疙瘩敲碎摊开,让秋日里尚算猛烈的阳光晒着,等土块晒得干透,再用木槌仔细敲成核桃大小的碎块。
这样处理过的白土块,才能均匀受热,烧得更透,新的石灰窑很快垒好,比原来的陶窑粗壮敦实不少。
点火的那天,宋老头亲自看着往窑膛里添柴,都是选好的硬木柴。
窑口一堵上,浓烟滚滚而起,夹杂着火焰舔舐窑壁的呼呼声,一股混合了泥土焦灼和奇异矿物气息的热浪在小院里弥漫开来。
这窑火一烧就是几天几夜,宋青阳和宋瑞峰轮换着值守,不断从窑顶预留的添柴口补充柴火,确保窑内保持高温。
开窑时依旧热气逼人,但有了上次经验,陈三罐动作麻利多了。
扒开窑门,拨开灰烬,窑底果然积了厚厚一层灰白色的生石灰粉末。
虽然比不上大窑的生产量,但这一窑出的石灰,也足够家里用上一阵子的了,看着那一堆灰白,全家人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挖土、晒土、烧窑、出灰…这套活计渐渐成了宋家小院的新日常。
浓烟,热浪和那股特有的石灰味儿,也成了太平村东头宋家的标志。
石灰有了,便是它派上用场的时候,宋老头最惦记的还是土地。
他在自家开荒出的菜地最边角,用锄头仔细划出了一条窄窄的土垄,宽度刚够种几棵苗。
这便是他的“试验田”。
他取来一小捧生石灰粉,又找来一大捧沤好的农家肥,将两者在木盆里反复搅拌混合均匀,确保石灰粉被充分稀释,然后将这混合肥小心地深翻进试验田的土层里。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对旁边好奇看着的三儿子道:“开春了,就在这儿点上几窝甜菜疙瘩,这东西皮实,耐得住劲儿,先看看这石灰肥到底灵不灵,要是灵,往后咱的地就有指望了。”
苏老头那边把目光投向了卫生,他找出个破瓦罐,装了半罐的生石灰粉,一手端着罐子,一手抓一把粉末,像撒种子似的,撒在了鸡舍鸭棚的各个角落,院墙根潮湿背阴的地方,以及茅厕周围也撒了点。
那灰白的粉末一落下,立刻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刺鼻的碱性气味。
赵氏看着他弯腰撒粉的动作,又看看那些撒过粉的地方,心里莫名觉得踏实,点头道:“撒了好!看着都干净利索,虫子怕是闻着味儿就跑了。”
这次的石灰量多,可以尝试着做石灰砂浆刷墙,宋瑞峰开始做起了实践,这要是成功,那可比他们做出来的三合土要耐用多了。
他在院里空地上铺开一块大石板,先倒上一堆筛过的细沙,又抓了几把剪得细细碎碎的麻刀,最后舀了几勺生石灰粉拌进去。
他回忆着现代刷视频,看到过石灰砂浆配比,估摸着加入清水,用一根粗木棍开始用力搅拌。
起初是干粉飞扬,随着他的搅拌,渐渐地水,灰,沙,还有麻刀逐渐混合成一团粘稠的泥浆。
宋瑞峰试着用瓦刀挑起一点抹在石板上,实验成功,那灰浆挂住了。
“成了!”他心中一喜,用这自制的石灰砂浆,先把鸡舍鸭棚原本泥巴糊的墙面,里里外外仔细抹了一遍。
湿漉漉的灰浆覆盖了原本粗糙的土黄色,呈现出一种湿润的灰白。
等过了一两天,那灰浆干透,颜色变得更浅淡些,墙上的质地就会变得异常坚硬光滑,手摸上去,完全不同于土墙的粗糙疏松。
自那天之后,宋家的院里开始日夜冒烟,还总飘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加上那灰白坚硬的新抹墙,自然瞒不过村民的眼睛。
这天下午,王婆提着一小篮子自家晒的萝卜干来了,她人未到,声先至:“赵嫂子在家不?”
赵氏正在院里给菜地浇水施肥,听到喊声迎了出来:“哎哟,王妹子来了,快进来坐!”
王婆一进门,目光就被那新抹过的鸡舍鸭棚给吸引住了。
她放下篮子,几步走过去,惊讶地摸着那坚硬光滑的灰白墙面:“哎呀呀!赵嫂子,你家这抹墙的是啥好东西?看着可真结实!摸着滑溜溜的,比泥巴糊的强百倍啊!这风吹雨打都不怕了吧?”
听她这么说,赵氏的脸上露出几分自豪,笑着解释:“嗨,就是家里瞎鼓捣,用点白土烧出来的石灰粉,和上沙子抹的,确实比泥巴墙硬实些,也干净。”
“石灰?”王婆显然没听过这词,但摸着那坚硬的墙面,觉得挺神奇:“这抹得可真平!真结实!摸着跟石头似的!比咱糊的黄泥巴强百倍!”
赵氏笑着递过一个小竹筒,里面装着一点石灰粉:“王妹子,这个你拿回去试试,在鸡窝墙角撒薄薄一层,虫子全跑光,还去味呢。”
王婆如获至宝地接过来:“哎哟,那可太好了!我家那鸡窝味儿大,虫还多!我这就回去试试!”
她风风火火地走了,出了门还跟路过的钱婆子嚷嚷:“钱家妹子!快去看看宋家那神仙粉!抹墙结实,撒窝里防虫!可神了!”
很快,张大山和几个相熟的汉子也来了,他们围着宋家院墙新抹的地方看了又看。
张大山憨厚地问:“宋老大,这白灰粉…除了抹墙撒窝,还能干啥?我看你家菜地边上好像也撒了点儿?”
宋瑞峰正在翻晒新挖回来的白土块,闻言直起身:“张大哥,这石灰用处多着呢,我们也是刚弄出来,还在摸索中,目前用来抹墙和防虫消毒是顶顶好的,书上还说地太酸了撒点能改改土性,不过这个得特别小心操作,量大了能把苗烧死,我们也就试着撒了一丁点看看效果。”
他指了指荒地边上一小溜做了标记的地块。
“改土?”张大山和几个汉子眼睛都亮了,他们太平村的地普遍都偏酸瘠薄,所以收成总上不去。
“这…这东西真能管用?”
“现在还说不好,得等开春看苗子。”宋青阳从菜地那边走过来,接过话头,他手里还沾着新鲜的泥土,“不过张大哥,要想庄稼好光指望一样东西那是不行的,地得勤伺候,肥得跟得上,就像我们家开那荒地,石头杂草清干净了得先养着,沤点肥,草皮烂叶,灶灰,牲口粪都攒起来,等捂透了再上地,慢慢的地才有劲儿。”
“宋老三说得在理!”一个汉子点头,“咱就是没那耐心,老想着下种就能有收成。”
“是啊,这沤肥的法子,你有空了给咱细说说?”另一个汉子也问。
宋青阳笑了笑:“行啊,这有啥难的,回头咱们在地里头碰见了,我告诉你们怎么弄。”
这石灰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最终传到了林里正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