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郑彰才终于反应过来。
原本的倨傲被羞怒所取代,额角青筋暴起。
“你这女子,休要胡言乱语,我儿身强体健,怎会是你口中所说那般见不得人的模样!”
柳氏也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咬着牙怒骂。
“定是李氏女为了推脱婚事,故意编造出这等离谱的谎言污蔑我儿,再敢如此胡言乱语,定不轻饶!”
在贵族圈子里,子嗣之事本就是关乎门楣体面的头等大事 。
“天阉” 二字若是传出去,武清侯府不仅会沦为全京城勋贵的笑柄,连带着郑家几百年的传承,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
其中难堪,更胜过儿子作奸犯科百倍。
郑彰夫妇如何肯认?!
就在二人撒泼狡辩之时,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姜杳忽然向前一步。
清冷的声音如四两拨千斤,打破了混乱。
“侯爷夫人不必动怒,此事究竟是真是假,想必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郑彰夫妇,那眼神没有敌意,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
“昨日为轻宵姑娘验伤时,发现她身上的伤痕颇为特殊,不似寻常施暴所致。”
说到此处,她侧目看向李轻宵,见对方微微颔首,才继续道。
"伤处多在腰腹等隐秘位置,痕迹规整,似是经人刻意为之。"
"民女推测,施暴者应是心存扭曲,才会用这等非常手段满足其掌控之欲。"
“胡言乱语!”
郑彰此刻明显已经乱了阵脚,指着姜杳的手颤抖道。
“你又是从哪里来的贱妇,怎敢凭空污蔑我儿!”
李轻宵闻言深吸一口气,半晌似是终于挣脱了恐惧的枷锁,声音里虽然还带着颤抖,但却满是决绝。
“她说的是真的!”
满室瞬间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
“那日他将我掳走,见我挣扎便恶狠狠地说‘就算我不行,也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偏过头去,肩头轻颤。
"在肆意折辱中,我疼得几乎昏厥...可他却笑得像个疯子,说如此这般,才叫‘驯服’...”
李轻宵攥紧玉掌,要不是姜杳的搀扶,恐怕早已无力支撑。
屈辱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却在下一刻感受到手臂间传来的力量,倔强地抬起头。
“我所言,句句属实,且皆以文书笔封,录作呈堂证供,若是侯爷和夫人不信,自可向镇抚使大人求证。”
众人目光投向裴轻衍,似是在等着他的结论。
裴轻衍静默无言,一双漆瞳穿过堂中众人在姜杳低垂的脸上。
半晌才似是而非道地,对着姜杳扬了扬下巴。
“她确系本侯找来验伤的医师。”
公务之外,他不得透露案件的细情。
但承认了姜杳的身份,无疑也就默认了她方才的话。
一句话如石子入湖,激荡出片片涟漪。
“你,你...”
郑彰听的浑身发抖。
他只道是儿子平日里荒淫了些,却没先到竟还有这层隐言。
其续弦夫人柳氏也是面如死灰,郑霖是她当侯府侍妾时所出,儿时便有不举之症。
这些年她为了给郑霖寻偏方,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也正因如此,才对他在外的荒唐事百般纵容。
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李轻宵竟肯不顾自己的名节,将那些折辱之事,当着满室人清清楚楚道出来!
这不仅彻底打破了她想用 “联姻” 遮掩儿子隐疾的盘算,更是将这见不得人的丑事,狠狠扒开了在众人面前!
柳氏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眼前发黑,险些直接背过气去,全靠身旁的丫鬟及时扶住才没倒下。
就在这时,姜杳再次轻声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除轻宵姑娘口述外,民女已将伤痕形制详绘于验状文书,只需用嫌犯日常所用之物,与姑娘身上伤痕和当日所穿衣服的痕迹对比,便可水落石出。”
“够了!”
不等姜杳说完,伯夫人已经上前一把将李轻宵揽在怀中,滚烫的泪砸下来。
“我的儿…… 娘竟不知你受了这般天大的委屈…… 是娘没用,没护好你……”
李轻宵靠在母亲怀里,眼眶通红。
她看向郑宏夫妇,眼中已经没了先前的怯懦,只剩几分决绝。
“母亲,女儿斗胆,想问问武清侯和夫人 —— 你们到底是想主动交出郑霖,让镇抚司追究他品行不端、强掳民女的罪责?还是要等太医院核验物证,将他的隐疾与虐辱行径,全京城通报,公之于众?”
“这...”
郑彰夫妇没想到这么快,这把名为“家族荣辱”的回旋镖就扎到了自己身上。
便是心里再怒不可遏,此刻也没了半分反驳的力气。
正欲灰溜溜离开忠勇伯府,就听一旁的裴轻衍指尖若无其事地捻着茶盏,语气玩味。
“明日,我等着武清侯绑子上门。”
郑宏气得脸色铁青,狠狠甩了甩袖子,转身快步往外走。
柳氏也怨毒地瞪了姜杳和李轻宵一眼,踉跄着紧随其后。
厅堂里一时间只剩下李轻宵压抑的啜泣。
姜杳同伯爵夫人欲扶着几乎脱力的李轻宵返回闺房,刚掀帘迈出正堂大门,迎面便撞进一道清隽挺拔的身影里。
裴世安显然是刚到,袍角还沾着些微的风尘仆仆。
见到门前人时,眼底瞬间漫开惊喜,仿佛这满院子的人,他只看得见她一个。
“杳杳,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