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沈琬蔚带着人到了城南义庄。
韩王办事很利落,不过戌时,就亲自送来了一具棺材。
棺内躺着的正是荆怀琰,不过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神色安详,嘴角还微微扬起,像是睡着了。不仅如此,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白锦袍。
荆怀琰的胸口放着一只荷包,边角都有些磨损了。
沈琬蔚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她送的。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恍惚。也许像他说的,心里一直有自己。可是太多的欲望,又让他束手束脚不敢做什么,只能一个人摩索着她送的物品。
这种感情有些畸态。
爱一个人,应该想对方所想,做对方所需,而不是一味地在心里想爱对方啊。
“这是下人替他换衣服时发现的。本王想着应该是他珍爱之物,就命人放在胸前了。”
沈琬蔚知道这些是韩王安排的。她真心地道谢。
“不过一点小事。怎么说也是相识一场。死者为大。让他干净地离开。”韩王的神色有点戚然。
“是啊。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他的人生不会如此可悲的。”沈琬蔚点点头。
韩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了过来。
“是什么?”沈琬蔚问道。
韩王压低声音,“我的母妃说,当看她按父皇的旨意给沈夫人下了蛊虫。这里面装的是可以引出子虫的香。你只需要点上香,放在沈夫人面前,让她张开嘴,就可以引出来了。”
这份礼,如果是真的,那就显得真心。
尽管沈陶氏体内的蛊虫已经被消除了,沈琬蔚还是收下了。她会让上官玥检查一下这个香是否真像韩王所说的,还是说是一个圈套。只有韩王经受住考验,她才会真正地相信他。
“本王先走了。”韩王先行告辞。
沈琬蔚也没有留他。
靠韩王走后,沈琬蔚吩咐义庄的人把荆怀琰的尸首移到准备好的棺材里,并且封好。请来的和尚念起了“往生经”。
沈琬蔚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听着经,闭上了眼。
荆怀琰一死,她对他的怨恨也随风飘散了。细想,他也有点可怜。
有人冲进了义庄,跪在了棺材前,磕起头来。
沈琬蔚眼都没有睁,淡淡地说,“长平,就算你磕死了,他也不会知道了。”
长平挺着身子,惊讶地看着沈琬蔚。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郡主说的对,终是我负了主子。谢谢您不计前嫌,还愿意给主子一个归宿。”
沈琬蔚张开了眼,除了穆七,摒退了所有人。她走到长平面前,俯身问道,“皇上还有多久?”
“不过今夜。”长平据实相告。
“皇后的动作真快。她是不是也活不久了?”
长平瞪大了眼,给出了答案,“是的。”
“原来如此。”沈琬蔚点点头。她总觉得皇后近期的操作太急,有很多漏洞,原来是活得时间不久了。想来,皇后不想再放任楚康帝再活下去了,所以几乎是孤注一掷。只是,这样的结果,却害惨了无辜的百姓。
下午,她去了公孙大娘的铺子里,得知北魏人为了不被人发现,都是挑得偏僻的路向帝都进军的。一路上,他们把落脚的村庄都屠杀干净,就连婴儿也不放过。
帝后之间的仇恨,却让数万百姓背了锅,丢了性命。明明应该是百姓的庇护者,却没有尽到责任。
可恨!
长平从怀中掏出一叠信,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
“是主子和北魏人的往来书信,上面盖着皇后的私章。”
太好了!这是铁证啊。沈琬蔚翻看后,露出兴奋的神色。
“郡主,可否再求你一件事吗?”长平问道。
“什么事?”
“烦请将我葬在主子的旁边。”话音一落,长平一头撞在了棺材上。
沈琬蔚惊得站了起来。她没想到长平会以命相抵。
长平下定了决心,这一撞很是用力,所以头顶上流下了血,糊住了他的脸。但是,他的脸上却是解脱的笑容。
沈琬蔚轻叹一声。对于长平,她是有点生气,但是看他用命相陪,还是动容了。他终是不忍心让荆怀琰一个人长眠于地下啊。最终,长平还是尽了忠。
听到屋里的动静,外面的人就问了,“郡主出什么事了?”
“进来吧。”沈琬蔚疲倦地说。这一天,她亲眼看着两个认识的人死去,真心有些累。
义庄和她的人都进来了。
沈琬蔚指了一下撞棺而死的长平,“他是忠仆。找一个好的棺木收敛起来吧。”
做了法事之后,沈琬蔚就吩咐义庄的人把两具棺木抬到了沈家的墓园里。她替荆怀琰选在了小侄子的墓地边。
当初,就是因为荆怀琰的束手旁观,让她失去了小侄子。现在他死了,就葬在这里吧,算是赔罪。
至于长平,也葬在了荆怀琰的墓穴边上。
她终是心软之人。
看着掘墓人扬起泥土,洒在荆怀琰的棺木上,沈琬蔚闭上了眼,脑海里浮现出往日的种种温馨。
最后,沈家墓园里又多了两座新坟。
沈琬蔚看着夜色里的坟头,默默地在心里念叨,“荆怀琰,你我之间的纠葛就此结束了。希望,下一世,你可以活得轻松些,不要再被人利用了。”
默立许久后,沈琬蔚带着穆七等人回府。
夜里,沈琬蔚吩咐巡夜的人不必到她的院子附近。她只留下穆七和卓玛。
深夜时分,一个人落在院中,走到沈琬蔚的睡屋前,轻轻敲门。
“进来吧。门没锁。”沈琬蔚的声音传了出来。
那人推开了门,温暖的气息迎面扑来。
屋里烧了地龙。
沈琬蔚看着站在门前的人,微微一笑,“卫六,来了?坐吧。我都沏好茶了。”
明明还是那个人,卫珺却觉得彼此之间变得生分了。他假装不查,咧口一笑,露出招牌的大白牙,“原来你猜到我晚上会来啊。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快进来吧。冷风都进来了。”沈琬蔚白了他一眼。
卫珺赶紧转身关上了门,笑呵呵地走进来,坐在沈琬蔚右手边的椅子上,挫挫手,“哎呀,晚上真冷啊。”
沈琬蔚倒了一杯热茶,推了过去。
卫珺把茶杯捧在手里,“好多了。”
沈琬蔚专注地看着他,“卫六,你怎么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