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蒋被刘伯承从东边打了个措手不及,知道着急了,要我们去开会。”
“怎么打的?往重庆方向?”聂曦去看地图。
吴石来到地图前讲解:“从湘西直插重庆,重庆和成都都舍不得丢。”
“那俩日本人出的什么主意?”
“白鸿亮想让贵州罗广文兵团出击外线,天方夜谭!没有任何一支国军部队能做到这点,连老蒋都知道不可能。”
“这帮日本人也太想当然了。”
“但是国防部还是有明白人的,万一他们在重庆聚集起一支大部队,重庆易守难攻,还真是麻烦。这次会上,我计划利用老蒋舍不得地盘的心理,提出我的方案:既保成都又保重庆。这样他就必然分兵成渝两地,让解放军各个击破!”
“国防部”会议室墙上的西南战区作战图展示着湘鄂川黔地区的最新战场态势。长会议桌上首空着两个位子。吴石、刘咏尧、林蔚、黄厅长、段厅长、马厅长、贾主任和几名高参均已依次落座。
“国防部”参谋总长、陆军总司令顾祝同在周至柔的陪同下来到会议室。无须口令,众将立即自动全体起立。肩上扛着三颗将星的二级上将顾祝同来到主位。周至柔坐顾祝同旁边。
等顾祝同压了压手,众将和周至柔这才落座。
“最近我一直随总裁在一线指挥战局,这次来台湾,是奉总裁之命,统一协调西南战局,不拿出一个必胜的方案来,我是不好飞回重庆去的。” 停顿了一下,顾祝同接着说,“目前的战场态势,诸位已经看到了。共军刘伯承部兵力虽然不多,但来势汹汹,此前国防部判断共军进攻西南的主攻方向在川北,现在看,被动了,宋希濂主任再退下去,川湘鄂边区绥署就要变成重庆绥署了。究竟如何破局反击,请诸位群策群力,畅所欲言。”
众将皆知此题难答,顾祝同落座后眼神扫到哪里,谁便低下头做沉思状,一时间均沉默不语。
周至柔看不下去了主动发言:“黄厅长,你怎么看?”
黄厅长赶紧起立道:“重庆多山,易守难攻,连日军也望洋兴叹,如果胡主任能率麾下十三个军四十万人之大部,尽快从川北汉中转进重庆,依托乌江、武陵山和长江天险构筑三道防线,必可解重庆之围。”
顾祝同、周至柔均不作声。黄厅长自行落了座。
刘次长道:“共军前锋已逼近黔江,而胡主任的主力远在秦岭、汉中一带,只有一部在广元、巴中,此计在一个月前甚是可行,现在恐怕远水难解近渴啊。”
“刘次长意下如何?”顾祝同送去鼓励的眼神。
刘次长来到地图前继续讲:“我认为应该让宋希濂和黔北的罗广文兵团直接放弃川黔东,收缩兵力,合兵一处死守重庆,等胡主任大军赶到,再中心开花,里应外合,必能置刘伯承于死地。”
“主动放弃这么多阵地,在总裁那里不好交代吧?”周至柔挑明了大家心里的顾虑。
林蔚附和道:“有李延年弃守平潭的前车之鉴,宋希濂和罗广文也未必肯执行这个命令。”
刘次长有些垂头丧气,无奈道:“如果不能有所取舍,那多好的计划也没有意义。”
“哎,不要说这种丧气话。”顾祝同说着看向吴石,“吴次长有何高见啊?”
“卑职没有高见,只有担心啊。”吴石来到地图前,“如果胡主任大部和罗广文兵团全都驰援重庆,则黔北必然空虚,届时若刘伯承借道黔北、川南,绕过重庆直取成都,岂不糟糕?”
此言一出,众将面面相觑,无不默然。
“嗯,刘伯承用兵诡计多端,吴次长的担心不无道理啊。” 顾祝同点点头。
“吴次长站位高,眼界开阔,总能切中要害。” 周至柔对吴石的兵法始终服气。
“吴次长有何破敌之策?” 顾祝同继续追问。
“胡主任兵力雄厚,深得总裁信任,应该有能力兼顾川渝,只要顶在第一线的宋希濂主任能守住乌江至彭水一线,我军即有胜算。” 吴石沉着应答。
顾祝同站起来总结:“诸位的意见我都收到了,我会如实向总裁汇报。”
月明星稀,吴公馆的日式惊鹿上的竹筒盛满了水,啪的一声翻过来磕在石头上。
吴石书房里灯火通明,绿色台灯被拿起来照亮墙上的西南地图。
电话响了,吴石接起听出来是周至柔的声音。
“顾总长刚才转达总裁的意见了。”
“那……总裁的意思是?”
“总裁命令,有进无退,川渝兼顾。着令国防部尽快拿出实施方案来,学长又要辛苦了。”
吴石挂掉电话,长出了一口气。
“老蒋决定分兵了?果然成都、重庆都舍不得丢。”
“老蒋用兵,总是容易过高估计国军的战斗力,开打之初想面面俱到,中间又想尽量多占大城市,到最后什么也守不住。辽西会战如此,徐蚌会战亦如此。”
“您这次提出的成都、重庆兼顾的设想,正中老蒋下怀了。”
“只要胡宗南所部,分兵兼顾川渝部队,解放军打西南就有胜算了。今晚别想睡了,赶紧做方案。”
王碧奎端着水杯托盘推门进来:“虞薰,我进来了。”看着师生二人道:“怎么又加班?有什么事明天再做不行吗?”
“又打起来了,总长着急要,就等我弄完给他去电话呢。”
王碧奎想把托盘放在办公桌上,却发现堆满了地图。
“总长不睡觉吗?我倒要打电话问问周太太,看看周总长是不是和吴次长一样天天不睡觉,还连带着不许副官休息?”
吴石沉默。
“你忘了‘约法三章’了是不是?吃药。”
王碧奎从抽屉拿出药瓶倒出几颗准备监督丈夫吃药。
“夫人辛苦了。那聂曦,你也回去吧。”
“没事,还差一点儿就画完了。”
吴石给聂曦使个眼色。
“那师母我先回去了,您和老师早点休息。”聂曦只能依老师指示。
朱枫起得很早,夹着报纸来到一个早点摊前。清晨的台北街头,寒凉里漂浮着氤氲的水雾,这里有生活的味道和人与人的温情。
聂曦刚刚拿着油条匆匆忙忙离开这里去停车的地方,朱枫便走了过来。
“太太,来点什么?”
“来三根油条。”
老板麻利地翻动油锅里的面团。
“对不住,炸糕要不要尝尝?油条刚被那位包圆了,您想等的话我再做。”
朱枫:“行吧,来三个炸糕。”
老板拿麻纸包炸糕。朱枫听到嚷嚷声:“老板,有辣椒油没有?”
“不好意思,没有辣椒油。”
朱枫回头看去,那人用四川话嘀咕:“抄手莫得海椒啷个吃嘛。你们以后也弄点熟油海椒撒,方便云贵川来台湾的顾客啊。”
“好好好,我们今天就去弄辣椒面,客人您明天再来,就有辣椒油了。”老板说着,把纸袋子递给朱枫,“太太,您的炸糕拿好。”
小钱等在车前仔细擦拭着车身,聂曦开着他的那辆吉普车停到了一旁。
“聂副官早!”
“早,今天我送老师去,你回去吧。”
小钱闻言欲言又止。
“怎么了?”
“那个,聂副官,你老把我的活儿干了,上面会不会……扣我薪水啊?”
聂曦哈哈大笑:“不会的,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有空休息还不开心?”
“那我帮你把吉普车洗洗吧?”
“行啊,多谢。”聂曦说完抛出钥匙。
小钱稳稳接住,开心地走了。
王碧奎正从楼上下来,聂曦轻轻推开客厅门。
“师母,是不是我吵到您休息了。”
“这才几点你就来了?你不会是昨天晚上忙了通宵吧?!”
“没有,今天一早过来接老师的。”
“对了,你从香港带给你太太的衣服她喜不喜欢啊?”
“喜欢呀,阿美可喜欢了。”
“你坐下。”王碧奎听得出这是敷衍。
“你每天早上七点准时过来,晚上不是在单位加班就是在书房加班,就没十点以前回过家。我几次打电话过去,阿美都不在宿舍。”
“她在医院加班嘛。”
“每天都加班?”
聂曦的对付已经很苍白了。
“讲实话!”
“她……已经搬出去住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
“是不是我不问你,你打算永远不告诉我们?”
“小事而已,不好麻烦师母。”
“家和才万事兴,这怎么能算小事?就你们师徒俩这个拼法,阿美心里不怨你才怪!明天你把阿美带过来吃顿饭,我亲自替你老师向她道歉。”
“不用麻烦了师母,明天她不一定有空。”
“好,那我明天亲自去接她过来。”
聂曦思忖片刻道:“后天吧,后天她不加班。我和她说。”
“这还差不多!”王碧奎把沙发上叠好的围巾递给聂曦,“我给你织了条围巾,大冬天的你那车连个车窗都没有,多冷啊。”
聂曦一笑道:“谢谢师母。”
“我去喊虞薰下来吃饭。”
“我去吧师母。”
“老师,吃饭了。”
吴石正靠在书房椅子上闭目养神,应声起身:“上岁数了,熬一宿身子骨要散架一样,早晨还差点被你师母发现。”
“师母的侦察能力在家里实在是屈才了。”
吴石一边穿外衣一边说:“我刚隐约听见,你和阿美闹了点矛盾?”
“她因为我工作太忙,跟我闹了点小脾气,没什么事。”
“唉,我也有责任,老抓着你跟我一起加班,以后我尽量注意。什么时候见了阿美,我得给她道个歉。”
“阿美还是比较识大体的,我自己的家事我能处理好,老师您不用担心。”
“选择了我们这条路,必然会对家人有所亏欠。我已经亏欠你师母太多了,阿美不该受这样的委屈。唉,我有时在想,是不是不该答应让你来台湾。”
“老师,您是我的引路人。我现在做这些,不只是为了追随您,也是为了我自己的信仰。我相信台湾解放不会太远了,到那时候我会尽量努力去弥补对阿美的亏欠。”
“下来吃饭了!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王碧奎着急了。
“走吧,你师母要发飙了。”
朱枫推门回到女儿阿菊家,说:“我买了炸糕和包子回来啦。”
王昌诚穿了一身西装,戴着朱枫从香港带来的新领带:“辛苦妈一大早出门买早点,老让您破费。”
“我本来就要买报纸,炸糕又没有几个钱,别总和我客气。领带很适合你嘛,人看着都精神多了。”
“谢谢妈妈的礼物……对了,妈昨天晚上是在听收音机吗?”
“是啊,可能是白天太兴奋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这收音机我也不熟,吱吱呀呀调半天才听到昆曲。没有吵到你们吧?”
王昌诚摇摇头。
仅有的两个鸭蛋,阿菊拿了一个给朱枫,还有一个留给了丈夫。
朱枫把鸭蛋推回阿菊面前,说:“你以前最爱咸鸭蛋就粥,能喝两大碗。”
“生了孩子口味变了,鸭蛋搁我嘴里没味儿。”说着,阿菊又把鸭蛋推给朱枫。
王昌诚把剥好的鸭蛋放到妻子碗里道:“阿菊吃这个,妈你留着。”
“阿菊,以后家里的伙食就交给妈负责吧,你们一家来台湾要重新立门户,又要养孩子,开销一定很大。我既然来了,自然要帮衬你们一下。”
“千万别,我们没有什么好招待您的,已经很愧疚了,怎么还能花您的钱?”
“您来帮忙,还要操心我们的生计,的确不合适。”
“放心!我在香港可是贸易公司的财务主管,收入还不错,不给你们用,难道要放到箱子里发霉呀?再说我也不能白吃白住,是不是?”
“妈,我和昌诚实在不好意思。”
“都是一家人,再跟我客气,我真急眼了啊。”
“好,那咱就不跟妈见外了。谢谢妈。”
“这才对嘛,快吃饭吧。”
王昌诚的筷子夹起一块,阿菊伸出筷子拦下:“妈还没吃呢。”
“对了,妈这次来打算住多久呀?”
不等朱枫说话,阿菊先撂筷子了:“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问问嘛,我想多留妈住一些日子,又怕她辛苦。”
朱枫赶紧打圆场道:“你们需要我待多久我就待多久,本就是来帮忙的,反而为这吵起来,妈只好赶紧走了。”
“我希望妈多待些日子!”阿菊拉住朱枫的手臂。
“我也希望啊,刚说自从妈来了以后你状态好多了,你怎么又急眼了。”
“怎么是我又急眼……”
朱枫看见阿菊眼泪打转,赶紧接话:“那我就多待些日子。”
阿菊这才破涕为笑。
上午八点左右街上就很热闹了。卖海鲜、点心、杂货的,还有一个卖香烟的本地妇女,都吆喝着生意。
卖烟妇女小声吆喝着:“乐园、新乐园、骆驼……”
朱枫提着坤包,王昌诚跟在她身边,一起走过热闹的街头。
有人想买烟:“来包新乐园!”
突然一嗓子“警察来了!”吓得卖烟妇女一溜烟跑了。
朱枫问:“对了昌诚,昨天我也看见一个本地女人卖烟,被警察追上打得头破血流的,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
“那不是普通警察,是专卖局的税警,现在台湾烟酒糖茶之类的生活必需品都归政府专营,不许个人私卖。”
“这个专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日本人一投降就开始了,是当时的省行政长官陈仪定的。”
“那时候国府左手接收日本资产,右手领着美国援助,哪里困难了,烟酒糖茶这些瘾品利润是最厚的,为什么要专营,大家不都心知肚明嘛。”
王昌诚尴尬地笑笑。
“我看你们俩平时很少添置东西,你跟妈说实话,你现在薪水怎么样?”
“勉强够用,凑合过呗。”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想没想过挣点儿外快?”
“我要有那本事,早就不在这儿干了。”
“其实这两天我买早点的时候观察了一下,有了点思路。”
“早听说妈做生意厉害,您快说。”
“你们部门从大陆过来的多不多?”
“岂止是多,几乎全都是,很少有本地人。”
“那这些天南海北的人到了台湾是不是也想吃一口家乡味?我这两天买早点的时候,早点摊上总有人找老板要辣椒油,我看要是倒腾些本地不产的辣椒面花椒面之类的,肯定很好卖,就算一时卖不出去,干东西也不愁储存。”
“有道理啊!”
“你发现没有,这条街上这么热闹,却只有卖辣椒的没有卖辣椒面的,我们只要简单加工一下,生意不就来了吗?”朱枫指了指不远处卖辣椒的小贩。
王昌诚看看表说:“妈,我得上班去了,您买完东西原路返回就行。”
朱枫点点头说:“好。你上班去吧,我到处转转。”
王昌诚跟朱枫挥挥手,加紧了几步,去赶那边的公交车了。
聂曦开着他的威利斯吉普疾驰而来,远远看见一个身材苗条穿军装套裙踩着制式低跟皮鞋的女人,顶着烈日,背朝着他一瘸一拐地拖着大箱子走着。他下意识地打轮想绕开这个女人,不料那女人也正好往同样的方向走。还好方向盘打得及时,车从女人的身边丝滑地开了过去。
女人拖着箱子看到了驾车的人,刚定下神想说点什么,谁知引擎声轰鸣,车子迅速驶远。她再也顾不上装瘸了,赶紧提起大皮箱,吃力地往“国防部”宿舍门口走。
此时,聂曦已经把车在部里停好,目光从后视镜上收回来,下车走向宿舍楼。提着一只大皮箱走过来的女人正是黎晴。
正巧一个年轻上尉从楼道里出来打招呼:“聂副官。”
“韩参谋,后面有个新来的快走不动了,你去帮她一把。”聂曦说罢便进了楼道。
黎晴埋头提着大皮箱,忽然一双制式皮鞋站到跟前,紧接着一只大手伸过来。
“我来吧。”
黎晴抬头发现眼前的男人并非心中所想,便摆出一副标准化的笑:“不用啦,谢谢你。”
“女孩子不要拿太重的东西。怎么称呼你呀?”上尉并不客套。
“我姓黎,谢谢你帮我拿箱子。”
“黎小姐好。我姓韩,你叫我韩参谋就好了。你的脚怎么了?”
“刚才在路边不小心扭了一下。”
“不要紧吧?我扶着你吧?”
黎晴忙后退半步道:“不必了。”
一座闽南式平层建筑的招牌上写着“建昌南北货行”,据此可以推断做什么生意。库房里的麻袋张着口,是随时可以接待来客的验证。
麻袋中间有一张破旧的木桌,几个破杯子里的茶水热气腾腾,喝茶的人却并不在意。
“《光明报》出事以后,这还是我们省工委常委第一次全体会议,不容易啊。最近上级通过电台和我们联系了,新的交通员已经到达台北,负责我们和国府一位高级情报员之间的联络。今天主要议题是怎么重建台工委与华东局的交通线。”说话的人是中共台湾省工委书记蔡孝乾,在这里位置最高。他早年离开台湾去大陆加入中国共产党,全程走完了长征到达延安,后来作为八路军在山西抗战,这样的资历回到台湾后可以说绝无仅有了。
“基隆工委在《光明报》暴露之后损失严重,老书记钟浩东被捕之后,原基隆工委的交通线已经全部瘫痪,最近我打算把原来直属省工委领导的三荣行,改成新的交通站,承担进出基隆的交通工作。” 基隆三荣行的林义良接着说道。
“我觉得义良这个设想很好,干脆就由基隆工委承担重建台工委与华东局交通线的工作。”说话的陈泽民四十多岁,一直在本地负责地下工作,现担任中共台工委副书记。
一个本地农民打扮的人叫张志忠,是台工委武装部部长。他说:“义良同志真是了不起,几乎被彻底摧毁的基隆工委这么快就重建并恢复了工作,辛苦了。”
几个人都对陈泽民的话点头称是。
一个中年女人独自来到建昌南北货行正门附近,掏出化妆镜往后面看了看,确认安全后,径直走了进去。货行内满满当当,却不见一个顾客。
进店的是朱枫。她表面上看起来想要采货,因此左顾右盼观察着四周。
店伙计看到一个生面孔立即说:“太太,本店今日盘点,不卖东西,您请上别家吧。”
“我是老家来的,找老郑。”
这位谢阿毛也是台工委成员。听到此话,初步判断不是外人。但负责警戒的身份使他不能有丝毫马虎。
“我们老板在后面仓库码货,我去叫他。您稍等一下。”
“好。”
“要不您先到里屋坐坐?”
“谢谢。”朱枫大大方方走进了里屋。
“请坐,我去给您倒点水。”
谢阿毛一转身出去立即关门反锁!
推了推账房的门,朱枫发现被反锁在里面了。贴门听了一下,她打开包拿出一封密信,思忖要不要处理掉。最终她决定把信先塞进柜子底下藏起来。
蔡孝乾掏出手枪站在门外面暗处。透过账房窗户,朱枫听得见他的声音,却看不见他人。
“太太是从哪里来的?”
“香港。”
“来台北干什么?”
“老家派我来上货。”
“家里药房生意如何?”
“药材生意难做,改卖茶叶了。”
“是王经理派你来的吗?”
“我不认识王经理……”
蔡孝乾和谢阿毛的枪都对准了她。
“是万经理让我来找老郑。”
“何物为证?”
“有万经理给郑老板的亲笔信。”
“你把信放桌上,双手举起来转过身去。”
“不行!这封信万经理交代过,必须亲自交给老郑。见不到老郑,我不会把信拿出来的。”她的坤包被谢阿毛眼疾手快夺了下来,在包里翻半天,却什么也没有翻到,谢阿毛拿枪顶在了她后背。
“信呢?”
“我要先见到老郑。”
蔡孝乾见来人坚持,只好走到账房里正脸对着她了。
朱枫看人已露脸,心里踏实了许多。行动并不放松,紧逼一步道:“老郑同志你好,我在万经理那里见过你的照片。”
“万经理的信呢?”
朱枫到柜子下面拿出了自己藏起来的信件。
蔡孝乾拿起信对着窗户照了一下,确认信没有打开。他转到一个角落拆信、看信,总共不到半分钟。“哎呀……误会了误会了!台湾形势严峻,我们不得不谨慎一点。”
“理解。”朱枫脸上开始舒展,她心里想,这个过程比自己预想的顺利多了。
蔡孝乾吩咐谢阿毛道:“去告诉大家不要紧张,是自己人。”
“好。”谢阿毛连忙跑了出去,不忘带上了门。
蔡孝乾热情地走过来说:“你就是朱枫同志吧?”
“你好,老郑同志,叫我陈太太就行。”朱枫大方伸出手的样子与她的装扮好不一样。
“你好啊陈太太!自从在电台里收到万经理的消息,我们第一时间就在报纸上登了寻人启事,我几乎天天在店里守着,可把你给盼来了。这段时间特务活动特别猖獗,所以大家伙警惕性都很高,吓着你了吧?”
“不要紧。”
蔡孝乾迅速把信烧掉并碾碎:“专门派一位交通员过来,东海情报小组级别不低啊,你和他们接上头了吗?”
“还没有,按上级要求,我应该先跟你们接洽好交通线,再去见他们。”
“对对,按程序应该这样。那你带电台进来了吗?”
“没有,入台查得太严了,连根天线都带不进来,交通线就靠你们台工委了。”
“唉,没有电台,和上级联系真是不太方便啊。”
“东海情报员的情报特别重要,上级希望台工委能全力配合。”
“当然当然,我们刚开会决定,要专门开辟一条交通线,做好东海小组与华东局之间的桥梁。”
“谢谢同志们。”
“陈太太以前来过台湾吗?”
“还是第一次。”
“台湾现在白色恐怖非常严重,你刚过来人生地不熟的,遇到任何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不过进门之前一定要记得看接头暗号,门口黑板上写着‘口感醇正’就可以接头,如果口变回,就代表危险,无法接头。”
朱枫点点头面带微笑。
“接替张灏同志的交通员,刚才来接头了。”
蔡孝乾说得林义良一愣神。“他带情报来了吗?”
“还没有。以前张灏同志所属的东海情报小组,是组织上一条至关重要的情报线,随着他的牺牲,我们的电台已经损失掉了。以后东海情报小组的情报,就只能靠你重建的人力交通线,从台北一路铺到香港去。你看需要多少时间?”
“这是一条长期交通线,距离远、密级高,还要横跨海陆,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
“来不及了,从张灏牺牲到现在有一段时间了,东海小组那边一定有情报需要尽快送出去。我只能给你一周时间,全台工委的人你随便挑。”
林义良思忖着……
“怎么,有困难?”
林义良目光炯炯回答道:“能克服,保证一周之内完成任务!”
蔡孝乾握住了他的手兴奋地说道:“谢谢你!”
夜幕下的介寿馆灯火通明。聂曦一边在公文包里找车钥匙一边朝他的那辆吉普车走去。
前面的黎晴捏着公文包,嗫嚅着:“那个,聂副官,请问您也是住在国防部军官宿舍吗?
“对啊,怎么啦?”
“那我能搭您的车回宿舍吗?正好顺路。今天有点太晚了,我一个人走夜路回去有点……害怕。”
聂曦看了下表,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说道:“上车吧。”
“谢谢聂副官。”黎晴小心地坐进副驾驶座。
二人一路无话。聂曦打开车载收音机,正在播放周璇的歌。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哎呀哎呀,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聂副官平时也喜欢听收音机吗?”
“偶尔听。”
“我经常听,周璇啊白光啊吴莺音啊我都很喜欢,我刚刚好像隐约听见你也在办公室听收音机呢,聂副官平时喜欢听谁的歌?”
“我一般也就听听中央社的新闻,平时调到什么就听什么。”
“是吗?我就喜欢听周璇的歌,可好听了。”
聂曦开着车,不知道该跟这个陌生的姑娘聊什么了,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聂副官,我请你吃夜宵吧,其实我也早就饿了。”看得出,这位姑娘虽然话不多,可并不扭捏。
回到宿舍,黎晴哼着歌打开房门。没想到同屋的卢珍华元气满满地扑将上来大呼小叫:“黎晴!我可都看见了!怎么是聂副官送你回来的?他可是著名的冷脸冷心。”
“聂副官这个人还蛮好的。”
“我劝你趁早死心,人家可是有太太的。”
“对了,我怎么从没见过聂太太来单位呢?夫妻感情不和吗?”
“你也觉得奇怪吧!之前我看部里加班的时候各个军官的太太们都会来送换洗的衣物啊或者夜宵啥的,把各自老公看得紧着呢!结果聂副官倒好,衣服都是吴次长太太顺便多送一份给他,过得像单身汉似的。”卢珍华发出一种神秘兮兮的声音。
“他不会是没有太太吧?”
“哪能啊,他档案上写的是有太太的呀,还是护士呢。我之前还在走廊里见到过聂太太,最近好像又没再见到她了。所以科里都在传他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呢。”
“能出什么事呢?都是你们嚼舌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