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府人仰马翻,皇城寿宁宫里亦是暗流涌动。
段景曜一大清早就进了宫。
他深思熟虑了一整夜,在盛仁帝从未怀疑过韩敬身世的前提下,就算他把韩敬的种种罪状都送到盛仁帝面前,盛仁帝也只会私下里处置韩敬,以盛仁帝的性子,绝不会对韩敬起杀心。
盛仁帝不会允许皇子谋逆一事现于明面上,一旦隐匿了韩敬的不臣之心,谁能保证盛仁帝会不会有朝一日想起韩敬,毕竟盛仁帝众多儿子之中成年的儿子并不多。
谁又能保证韩敬沉寂些时日不会东山再起?
再者,若是由他来揭露韩敬的不臣之心,盛仁帝便会察觉他一直以来疏远韩祺只是计策。
不仅韩敬,他和韩祺也会被盛仁帝迁怒。
是以,段景曜选择把韩祺的罪证都交给太后娘娘。
眼下,太后娘娘盯着眼前的账本,已经沉默了一炷香的功夫了。
良久过后,太后开口问道:
“阿曜,你是从何时开始查这件事的?”
段景曜如实说道:“军器所失火而兵器全都不翼而飞,自那之后臣就开始着手查这件事了。”
“费了不少心力吧?”
段景曜听不出太后娘娘话里的喜怒。
也听不出这句话是不是在试探他。
因着亡姐的缘故,太后娘娘一直偏疼他,但他不觉得太后娘娘会因为他的缘故而插手此事。
选择将罪证交给太后娘娘,只是因为他相信太后娘娘是个守正不阿的人。
他只能说:“不算艰难,梓州那边对此事毫不遮掩。”
“铁矿场锻造出的兵器,都运到了何地?”
“派了人跟着,不日就能有结果。”
太后微微颔首,随后她把案上的账本和密信仔细收起。
她心里盘算着此事牵连的范围,梓州地方官看来早就是韩敬麾下的人了,只是没想到军中也有人敢参与韩敬的谋逆之事。
不知在韩敬的谋划之中,起事后是不是要连她这个皇祖母也一起杀了?
夺嫡之事她见多了,谋朝篡位的事也不是没见过,可眼下知道了韩敬的心思,她还是感到心寒。
看着眼前的段景曜,她不得不多想。
她也不欲试,直接问道:“阿曜,你查韩敬,可有私心?”
“臣不敢欺瞒,确有私心……祺儿日渐长大,哪怕他毫无野心,韩敬也会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臣不得不替祺儿打算。”
太后松了一口气,段景曜没有说什么一心为公的冠冕堂皇之言骗她,她便很是欣慰了。
有私心又如何?连她私心里都更喜韩祺这个孙儿。
更何况,这件事既然送到了她手上,她就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不为任何人,为了天下的安稳,她也必须得插手。
“这件事哀家心里有数,不会叫你白查一遭,不过怕是要在此事中隐了你的功劳。”
“臣明白,这是为了保全臣。”于他而言,扳倒韩敬就够了。
“哀家会寻时机和陛下说,你也莫急。”说着话,太后见段景曜面上似有为难之色。
哪怕只是微弱的神情变化,也瞒不过她。
“阿曜,你还有事瞒着哀家。”
“臣……”段景曜顿了顿,随后才解释,“只是些捕风捉影的传言,怕污了太后之耳……”
“但说无妨。”太后心想,还能有何事比韩敬要谋反更撼人心?
见段景曜欲言又止,她沉声道,“阿曜,哀家命令你说。”
“是……前些时日昭云从云中府带回来了一个贼子,是戎族派来扰乱我朝民心的探子。”
“哀家有所耳闻。”
“陛下派了韩敬监审,未曾想那探子见了韩敬大为震惊……”
“你既然生疑,定是探究了其中缘由,难道韩敬和戎族也有所勾结?”
“臣私下审讯了那探子,他竟说韩敬与戎族大将军戎凡源在长相上有八分像,且那戎族大将军戎凡源是盛人……”
太后惊得一时忘了说话。
半晌过后,她才开口问道:“此事陛下可知?”
段景曜摇头:“之前臣只觉着戎族大将军不简单,便向陛下询问,陛下吩咐臣去查清楚。但眼下也只是查到了些许皮毛……那探子所言,臣没有禀报给陛下。”
太后老神在在地点头:“此事事关重大,只凭那探子几句话便无端猜测实在不妥,可他所言又太过离奇……盛人去戎族做了大将军,还和宫中皇子在长相上有八分像……”
段景曜沉默,安静地等着太后娘娘做决策。
良久后,太后沉声道:“皇家血脉不容混淆,此事须得查清!”
“臣不知如何查……”
“等哀家好好想想,哀家会再召你入宫……”
得了太后娘娘这句话,段景曜也安了心。
他选对了,在韩敬谋逆一事和身世一事上,与其孤军奋战,不如选择太后娘娘做靠山。
自他来汴京后,太后娘娘就从来都是深居简出,也甚少插手后宫之事,他全然不知太后娘娘会想出什么法子让他去查韩敬之事。
段景曜刚出皇城,就看见了自己派去保护楚昭云的暗卫,他立即把韩敬的事抛到脑后。
“发生了何事?她还好吗?”
“不好。”暗卫一边快速跟上段景曜,一边说着自昨晚以来的见闻,“昨晚中秋夜宴,楚翰突然发疯把楚姑娘数落了一通,又迁怒了秦大娘子和楚大姑娘,楚老太太气得口吐白沫。”
段景曜心惊:“可有性命之忧?”
“不久前楚老太太醒来了,应是无事,但是楚姑娘高热晕了过去。”
“楚翰为何发疯?”
“宴后上甜羹时,丫鬟先端给了楚姑娘,他就疯了。”
段景曜眉头紧皱,飞速赶到了永勤伯爵府。
进府后,暗卫又补充着:“楚翰说楚姑娘被陛下赐婚要嫁到段家就这般尊卑颠倒,还让楚姑娘滚回襄阳或滚去段家。”
段景曜要推开楚昭云卧房门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原话?”
“一字不差。”暗卫抬眼看了眼段景曜的脸色。
经了这么一遭,楚翰伤了楚老太太和秦大娘子,也伤了楚姑娘和主子。
就连他一个才来伯爵府两日的人都知道,楚翰顶着伯爵府的爵位,在朝中并无实权,伯爵府也是外强中干。
伯爵府的荣光,怕是要到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