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泠指了指自己的药箱,道:“我是大夫,特意过来村里给你们看病的。”
那大婶打量着花泠,看她年纪轻轻,也不像是大夫的装扮,便有些疑惑:“你是大夫?你是哪儿来的大夫,听口音不像本地人啊。”
花泠对她的警惕并没有反感,这种特殊时期,多点防范意识总是好的,免得遇到骗子。
“是这样,我是京城来的,陛下知道这边发了瘟疫,所以派我过来帮助大家。我之前一直在驿站,就不远的襄河驿站,你知道吧?”
“那里的驿丞姓马,叫马德理。他家就住在这里,他还让我捎了一份信给他妻子呢。”
花泠拿出驿丞给她的引荐信,免得村里人不信任她。
看来驿丞考虑得很周到。
“是老马让你来的啊?哎呀……我不认字儿,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拿去给人看看。”
大婶子急匆匆撂下花泠就跑了。
花泠只好在旁边等着。
不一会儿,那大婶子带着一个老头子来了,老头穿着虽然破旧,但是看着很干净,清瘦的体格和严肃的皱纹,表现出了与庄稼人不太一样的气质来。
想必是个读过书的。
大婶子忙过来给花泠道歉,道:“女大夫,真是对不住你啊,把你一个人晾在这里,这是我们村儿的郎中古三爷,他已经看过信了,的确是老马写来的。”
古三爷给花泠作揖,问:“听说大夫是从京城而来?”
“是。”花泠还礼,“冒昧来打扰。我想问,这村里病了多少人?”
古三爷道:“我们村一共三百五十八口子人,病倒了一大半,祠堂都住不下了。而且病人还在不断增加,再这样下去,怕是……哎……”
古三爷叹息一声。
“好在我这老骨头还能动,天天跟病人在一起,竟还没病,实在是天可怜见啊。”
花泠注意到,古三爷脸上有已经变淡了的印子,问:“老人家年轻时候应该也得过这样的病吧?”
“唔……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不过我那时候病的不严重,扛了一阵儿,就自己好了。”
花泠点头。
有些人运气好,抵抗力强,凭借自身免疫力能够战胜天花。
但是后果就像这位老人家,留下满脸的麻子。
“这种病,得过一次以后,一辈子都不会再得了,所以您老人家才能天天和病人在一起,而不被感染。”花泠解释道。
古三爷一听,便知道花泠是行家,忙道:“果然是京城来的大夫,不同凡响。那您是知道这病如何治了?”
花泠点头:“但是我需要牛。”
“牛?”古三爷捋着花白的胡须,有点不解,“要牛做什么?”
花泠道:“治病的药,就在牛身上。对了,驿丞给他家娘子写了信,还曾托他娘子送几头牛到驿站去,这事儿他娘子没说嘛?”
古三爷微微蹙眉。
那大婶子满脸哀戚。
“怎么了?”花泠有了不详的预感。
大婶子难过地道:“德理嫂子已经……没了,一家子,除了最小的孩子,都……因为我们一直出不去,也没法去驿站报丧。”
说到最后,大婶子也实在说不下去,只顾饮泣。
花泠听了,心里一阵难受。
临走前,驿丞还嘱咐她带话呢,他怕是爬到了驿站最高的地方,时时看着村口那颗大树吧?
可是……红纸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花泠只觉一股悲怆的情绪翻涌在心头,忍不住鼻酸起来。
古三爷沉重地叹息一声,道:“村里好几户都死绝了,最小的,才三岁。那娃儿还常常去我那里耍呢,是从我手里走的……不能想啊,一想这心就跟刀剌似的。”
老爷子背过身去,偷偷抹泪。
大婶子忙问:“女大夫,你说牛身上有药?”
花泠点头,道:“有吗?”
“有……有呢,村里还有好几头牛呢。”大婶子擦着眼泪,依旧不住地点头。
“要是能救命,那可就太好了,你就是我们全村的救命菩萨了!”
大婶子激动地拉着花泠。
花泠忙道:“我做的,都是我应该做的。”
如果不是谢泾和谢衍,这些人根本不会受池鱼之殃。
如果当初不是她让谢衍留在驿站,村民也可逃过一劫。
甚至谢衍还可能做了推波助澜的事情,让病疫扩散开来,不然他何以达成他的目的,让谢泾和誉王妃接受皇帝的制裁呢?
总归……她也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想到这里,内心越发煎熬起来。
对谢衍的怨念,也更深了几分。
生命在他眼里,就这样贱如草芥么?
哪怕这些人与他素不相识,可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有亲人朋友,也热爱珍惜自己的性命。
就像驿丞,他时刻惦记着自己的妻子和母亲,却再也不能相见了,那该是多么巨大的悲怆呢?
古三爷和那大婶子领着花泠去找了几头牛。
又给花泠提供了一个住处。
村里十室九空,要找一个空的屋子,还挺容易的。
难怪她在驿站里,很少见到那炊烟袅袅的画面。
花泠放下所有的杂念,潜心开始提取疫苗。
已经做过几次了,也相对熟练许多,成功率有所上升。
又是一夜未眠,提取的疫苗,她教会了古三爷如何给病人注射。
古三爷看着那神奇的注射器,问:“这是什么针?倒是没见过。”
“记住啊,这针一次只能用在一个人身上,用完了就收集起来,还给我。我按照疫苗的份数给你配了足够的针头,记得怎么换吗?”
花泠又给他演示了一遍。
古三爷尝试了几次,才终于学会了,道:“这针只能用一次么?”
“嗯,不能混用。”花泠没有具体解释,不然又得浪费很多时间。
古三爷道:“你放心,我肯定如数给你还回来。”
花泠笑道:“不是怕你拿走了,这东西扎过病人的身体之后呢,就会留下病毒,如果不销毁,很容易感染其他人,所以我得拿回来,统一处理,以防遗失在外,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古三爷这才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懂了懂了,那我这就去。”
花泠和古三爷一起,忙了一上午,给差不多五十个人注射了疫苗。
因为疫苗又用完了,她只好回来继续做。
忙活了三天以后,村里的病人都已经注射过了,花泠又提取了轻量的疫苗,给其他没感染的人也注射了。
“这样你们以后再也不怕这种瘟疫了。”
花泠笑着对村里人解释。
等忙完了,天也快黑了,花泠本打算早点离开,去下一个村子的,但是村民盛情难却,非得留她多住一晚,要好好招待她。
花泠也只好多留了一晚。
只是没想到,半夜里,忽然火光冲天,大婶子拼命敲门,惊醒了花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