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折射在银月湖的水面上,仿佛是最严密的防御,将银月堡整个环绕在臂弯里。
虽然心急如焚,但木饱饱和明镜两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石门外面的卫兵慢条斯理地交班,直到最后一人也收拾完离了岗,招呼着下一班的同僚们围着附近的篝火喝口小酒,才敢开启明镜的折光,隐身通过这道门。
银月堡外围的迷宫阵,长满了杂草和冷杉,夜深人静湖底世界听不见一丝风声。二人一前一后谨慎地穿行在林荫小道,很快就遇到了第一个分岔路口。
明镜首先驻足,木饱饱跟着停了下来,只见左右两边的道路,连长度与树木都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但还未等明镜开口,木饱饱就发现了其中的玄奥。
“不能走右边。”她当机立断地说,“我能听得到,那片林地的土壤底下松散的声音,以你我二人的重量,一旦涉足就会掉入藏在地下的陷阱,并且陷阱里还有法力波动,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土坑。”
“好,听你的,我们走左边。”明镜点点头,身手敏捷地侧身左转,而木饱饱跟随他踏上岔路的那一瞬间,右边原本相仿的通途突然显露出真正的形态——满是荆棘枯叶的暗壕,从其中透出幽幽的紫光,令二人捏一把冷汗。
“还真是步步为陷,还好你属木,略通迷宫地形,不然靠我带路……咱们可能举步维艰。”明镜低声嘀咕道,脚上的步伐也放慢了,不等他说完,狭窄的林道尽头一个转角过后,一座悬在面前的天桥赫然出现。
那桥是藤蔓缠绕而成的,桥头离开地面不过一尺,但上下散发出神秘的气息让人不敢轻易涉足。
明镜眼中亦有不安。
有片刻恍惚,木饱饱仿佛看见此刻在银月堡内的马骥缓缓闭上双眼,那修长的脖颈也缓缓落下,她心慌地低下头,由于动作过猛过大,瀑布般的黑发一下滑落,头上的簪子落了下来。看到那一枚他送的凤簪,那枚夕阳下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宝物,曾经照亮了她的容颜。她俯身拾起,那尖锐的簪头仿佛一柄利刃,跃跃欲试——她明白了,它与自己的心意一样,都在渴望着什么。
那是和胆怯与顾虑完全相反的另一个声音,同样响亮地在她脑海里呐喊着。
是的,她不能回头——在这样的时候,她更不能走!
木饱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极度痛苦地按住了胸口奔涌的能量,低着头沉默了一会,然后忽然抬起头,随手挽起长发,缓缓将发簪插进了发间。在重新整理好一切后,一种比妖力更强大的力量注入了她的灵魂深处,令她忘我,令她热血沸腾,令她的眼神不再像个娇弱的初生精怪。
是的,那个为爱不顾一切的少女此刻决定成为战士,她接受了难以驾驭的妖力,决定舍弃一切为爱人而战!
“我听得到,树林迷宫的低语,唯有这一条路。”少女伸手一指那悬桥,坚定地告诉同伴。
而明镜回头望了一眼她苍白而肃穆的面孔,觉得此时此刻无需自己再多言。
“走吧,抓紧了。”他携着少女的肩头轻轻一提,二人便一齐降落在桥面上。
这时两人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座断桥,前方赫然有一个明坑。ni
“……没事,这么点距离,咱们完全可以越过去。”明镜笃定地说。
而仿佛是回应他这句话似的,远处传来一个孩童的声音,“让我看看,是谁要在我家里乱跳?”
湖底世界的天空突然飘起了绒绒的雪花,点点落在少女的鼻尖上,却不寒冷,反倒像轻柔的羽毛。
“嚯,谁家的小孩呀,迷路了吧,要不要哥哥带你走?”明镜丝毫没感觉到危险临近,可木饱饱却准确地捕捉到了童真的声音背面深不可测的法力。
“哥哥,带我走?哈哈哈——”小孩仿佛靠的越来越近,那声音也愈发清脆,“你怎么知道自己能活着走出去?”
不等明镜和木饱饱反应过来,空中一团霜雪流转过来,卷过木饱饱的额发、耳际、腰畔,落在脚踝边,迅速地聚集在一起,转眼形成了一只雪兔。
那兔子的长耳微微一动,竟立刻化成了一只脱兔,水红色的眼球像剔透的玻璃珠子,里面倒映出面前两位闯入者的身影。
“想要过桥,必须先陪我玩游戏。”孩童的声音,正是来自此兔,它的鼻尖一直轻轻嗅着,全方位地感知着对手们的信息。
“游戏?!”木饱饱知道,这兔子心里想的绝非普通孩童所言的游戏。
只听那雪兔又得意地放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如果你们赢了,我就把整座迷宫的唯一出路直接告诉你们;但如若你们输了,那你们的元神将永远留在此地陪我。如何?敢不敢跟我赌上性命跟我玩游戏?”
“有何不可?”木饱饱不假思索地想要接受挑战。
明镜急得脸色都变了,打断道,“等下,你先说让我们玩什么?”
雪兔欢脱地在原地蹦了几下说道,“二位可知捶丸?咱们的赌局,就是堂堂正正地比试一场捶丸。我算算,好久没人陪我玩了!”
明镜与木饱饱面面相觑,这运动两人皆是听过,但并未亲自玩过,最多是在路过王爷府内的庭院球场时,瞥见过球童伴着王孙公子们玩。
“怎么,你们都没玩过吗?没关系,我可以边玩边教,你们考虑清楚哦,不玩的话,首先这座桥是过不去的,其次——凭你们自己探路,就算活着度过每一个关口,到达银月堡也至少得七天七夜。我可不是吓唬你们,你们大可以自己去试试,反正我不着急,我慢慢等别人陪我玩……”雪兔眼珠毫无波动地盯着二人,看不出它的半分情绪。
木饱饱眉头紧锁,她是不可能在此地耗上七日的,他等不起。她抬头正迎上明镜的目光,二人在分秒间达成了某种默契。
“行,我们陪你玩。”木饱饱转身对着兔子,“一对一是吧,喊明镜出马多少有点欺负孩子了,那就我来和你比。”
明镜听到少女这么虚张声势的回答,差点没忍住被逗乐。
但仿佛早就料到少女会出战这结果似的,雪兔张开精巧的三瓣嘴对着空中那么一吹,他们的眼前立刻刮起一阵大雪,将视线几乎完全覆盖,过了一会,当雪止之后,木饱饱睁开双眼,发现换了天地。
当能见度再次让木饱饱看清周遭的时候,她发的他们已经身处于一个捶丸球场。那草坪非常开阔,全然不复迷宫中通道的狭窄。
“锵锵,那游戏就开始咯!”雪兔不知何时已变出了两套球杆,直接塞进木饱饱的怀中,“很简单,咱们轮流上场,随便你用它怎么击球,地上的洞任选,对手可以用球杆阻拦。最先进到七个的人为胜者。”
“慢着饱饱,你这小家伙!既然整个迷宫都是你家,那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耍诈呢?如果游戏不公平…”
“如果?只要不被抓包就不算作弊,愿赌服输啊,怎么,玩不起?哇!不会吧,你们该不会从没上过牌桌吧,这点游戏常识都没有么?”雪兔故作惊讶,实则狡黠偷笑,心里几乎确定了面前的两只小白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毕竟,百年来,她还从未失手放进过一个外来者进入银月堡。
“对了,我叫雪宝,捶丸名将,嘻嘻!你们如果今天输给我了不丢人。怎样,玩不玩?!”小兔子两条后腿撑着地立起来,前爪抓着球杆,悠然得意地把玩着。
“当然玩!”木饱饱毫不犹豫地下了战书。
“好好好!”雪宝又是对着空中一吹,一张巨大的卷轴顿时横在了两人中间。
“还请姑娘在这里画押。”小兔子心情甚好,三瓣嘴简直都要咧到耳根边上去。
木饱饱仔细确认过那契约的内容,才扬起右手 将食指迅速地从凤钗的尖角上擦过,指尖立刻沁出了一滴殷红的血珠,旋即在那纸面上轻轻按下手印。
“契约已成,游戏开始!”雪宝大声宣布。卷轴便随着一阵雪花消失无踪。
少女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手中的球杆,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手起杆落,只见那小球一下被击飞,在空中划出一个优雅的弧线,直落到最外圈的一个球洞边,打着圈儿靠近洞口。
明镜看了一眼少女,这才确信了她此刻正在动用念力连通地面上的植被,注入更多妖力,把那枚小球送入球洞。到底是木系精怪的主场,他想着,再次瞥向雪宝,后者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木饱饱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动作,有些震惊。
看来能成,他心想,雪宝并未看出异样,那就不算破坏游戏规则。
三人屏息,眼睁睁看着那球儿不偏不倚地滑进洞内。
“天啊!!饱饱,你太棒了!你可能就是隐藏的,那啥来着,捶丸小天才?!”明镜激动得一拥而上,与同样兴奋的木饱饱环抱作一团。
而他们的对面,雪白的兔子抖了抖耳朵,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