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语不惊人死不休,不给曲歌喘息的机会,笑道:“无涯怕你跳下去,不过是怕你身上的灵根被夜昭吞噬。他知道夜昭想要什么,才会自己把自己所有的生路都堵死了!”看着曲歌惨白的脸,华容忽然好心道:“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以为的死,竟是,他唯一的生路。”
曲歌不是没有做过猜想。因为无涯与夜昭比起来真的差太远了。既然无涯都能冲出一丝神识,那夜昭又怎么可能做不到?何况如今无涯已经出阵,阵里面,还会有人么?也曾猜想过无涯和夜昭,不,应该说无涯的本尊和夜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可是仙魔之别如何能有牵扯?即便有,千百年前的事,谁又知道呢?这些都是曲歌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他没有深思,因为深思也得不到答案。如今,此时眼前的华容不但让心里的这个想法放大,还把自己另外的一桩心结一语道破。曲歌惊得不是他竟然知道这么多,而是自己竟然一直在逃避着不敢去面对。极度冷静的人才能分得清,无涯和陆放是不一样的,最起码在曲歌看来是不一样的。陆放曾经在乎着他跟无涯那清白至极的过往,都能因为自己没有看破而心安理得的一笑置之。可是如今,面对无涯的情重,再面对陆放的时候,曲歌怕了。即便他们是一个人,他也觉得,玷污了这相许的两颗心。感动有之,怨怼也是有的!原来那一日,自己是被夜昭吞噬了灵根啊!原来这就是无涯走上魔教的原因!原来一切的真相,竟然都是我自己,种下的因!
华容不知道曲歌在想什么,只见他脸色惨白,眉头微蹙,又轻轻问道:“曲不争,你说夜昭到底在哪里呢?”
一语惊人,曲歌迎视着华容明亮的眼睛,呼吸紧了又紧,最终还是咬着牙应道:“不管他在哪里,七绝阵必然能将他封印其中!”
华容看着曲歌倔强的样子,不知何故竟然想起了曲逍。这样的神色这样的语气,真的太像了。一样是决绝至极,曲逍做到了,你能做到吗?你做不到,曲逍对我与你对陆放,不一样的!华容捧着滚烫的热茶,轻轻吹散眼前茶雾,低声道:“曲不争,我言尽于此,你愿意听便听,不愿意听也罢。我不管那几人回去怎么跟你说的,只是一句话你记清楚。那七绝阵,千万不要碰。为了一个夜昭,不值得!”
曲歌正要再问,华容却忽然起身,淡淡道:“到此为止吧。”说罢捧着茶盏转身走了。
曲歌知道华容既然开口,必然不会是无凭无据的猜测。可是他的话太令人震惊,即便是曲歌,一时之间也不敢想,不敢猜,不敢相信!
陆放,因为你,连我自己都要不认得自己了。
即便华容选在四季如春的地方,这深夜里,一样寒露扑衣,一样冰冷彻骨。
陆放靠在门前长廊的廊柱上,看着那呆坐在树下的曲歌。他就坐在那里,目光浅浅的无波无澜的望着夜空,素白的道袍映衬在夜色里莫名的让人觉得心寒。他那样子坐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他那样子从深夜坐到了天色发白。他坐了多久陆放就站在那里看了他多久。他没有开口叫他,他也没有回头,就这样静默的过了一夜。在晨光镀下的冷白里,陆放绽出笑脸轻轻唤道:“曲大神。”
曲歌涣散浅淡的眸色因这一声呼唤而明亮起来,回眸暖暖一笑,应道:“我在。”陆放脸上的笑意让这冷白清晨都多了暖意,更是让曲歌冷了一夜的心,瞬间温暖清明。看着陆放的脸色就知道他也站了一夜,一时间不知道该叹息还是该无奈。只站起身向他走过去。
陆放靠着廊柱站了一夜,身子都僵了,也懒得动,就站在那里等着曲歌。见他脸色温和,想问他到底在想什么竟然连自己来了这么久都没有发觉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待他走近,张开双臂,就被他抱进了怀里,哼道:“腿麻了。”
曲歌笑意更深,身子一弯将陆放打横抱起,抬步沿着长廊而去。
陆放搂着曲歌的脖子靠在他肩头,低声道:“曲大神,小爷欢喜你!”
曲歌身子僵了僵,低声应道:“嗯,我也欢喜你!”
燕回原本过年是想要回家去的,可是华容没点头,他也不敢再提。如今陆放来了,也算稍解了自己的思乡之情。
陆放知道燕回孝顺,这大过年的不回家一猜就明白是那华老鬼拦着不让回。于是就可着劲儿折腾,每日都在华容忍耐极限的边缘疯狂的试探。
华容每日都在想,自己会不会真的伸手掐死那个小东西!不过理智还是知道掐死他是不可能的。别说掐死了,就是拍一巴掌,不说曲不争,就燕回也能记恨自己一辈子!终于在掐死他和跟着他们一起回家之间华容选择了退步。
简单收拾了行囊,四个人,不,那两兄弟就欢欢喜喜的上路了。曲歌和华容还是跟在他们身后。前面俩人欢天喜地,后面俩人一个平静无波,一个极力压抑。这画面格格不入却又莫名的和谐。
那边曲歌和陆放趁着仙魔和平相处四处游玩,云涯紫府这边却是风平浪静没有丝毫波澜。
南闲在年前已经回道非紫阁去了,聂远道就趁着这个时机闭关修行。
白云飞虽然天天恨不得挂在秋月白身上,可眼睛是雪亮的,偶尔从秋月白身上转开目光的时候,就发现了别人都没有发现的,小秘密。这大过年的,云涯紫府仍是一如既往的无趣,他闹了秋月白几日也没有把人拐下山,于是就在这无聊的时日里打算把那点小秘密乐呵呵的拿出来跟秋月白分享一下。没骨头一样的靠在秋月白身上,白云飞一边剥了片橘子递到他嘴边,一边说道:“跟你说个小秘密呗。”
秋月白早已不食五谷,可是又不想被白云飞缠闹,就张嘴将他送到嘴边的橘子咬住轻轻嚼了嚼咽下去后才说:“你的秘密我没兴趣。”
白云飞见秋月白吃了橘子,高兴的又递过去一片,见他摇摇头也不再勉强,转手送到自己嘴里,笑呵呵的应道:“不是我的,你们聂仙尊的。”
秋月白看着眼前棋盘,低声道:“那更不必说了。”
白云飞知道秋月白肯定不会去窥探长辈的秘密,可是他就是想说啊!也不管秋月白愿不愿意听,直接说道:“聂溯光跟南梦之闹别扭了!”
秋月白落子的手稍稍一顿,终于抬头看了白云飞一眼,像是审视他一般看了片刻,扭回头又捏起一枚棋子,低声道:“别胡说。”
白云飞知道自己的开场白成功的让秋月白愿意听自己说话了,于是一翻身坐正身子,正色道:“我没胡说。”见秋月白没多大兴趣的样子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你没有发现他们这次从崖乡回来就怪怪的嘛!”
秋月白摩挲着手中棋子,垂眸想了片刻摇头道:“南仙尊与聂仙尊皆是言语不多的人,我并没发现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妥。”
白云飞一句‘你能看出来才有鬼’的话生生被自己的理智压了下去,往他身边挪了挪,神秘兮兮的说道:“他俩虽然都不爱说话,可是两个人之间却是很有默契的。可是这次回来就不一样了。大家的目光都盯在曲不争和陆放身上,只有南梦之,他一直盯着聂溯光,那眼神都快变成刀子了!”
秋月白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扭头看住白云飞半天才淡淡道:“你观察的倒是仔细。”
白云飞不知何故,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寒意,忍不住伸手摸摸脖子。看秋月白又转过头盯着棋盘,这一定是错觉吧,怎么会觉得他不高兴了呢?忙甩甩头,继续一脸兴味的说道:“有两次议事,溯光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南梦之给否了。那语气里气恼太甚,都把我们几个搞懵了。想想那可是南闲啊!素琴洗心的南闲啊!竟然会气恼到在我们面前失态,这还不是大事儿吗?要是光这也不算什么,关键是溯光的态度啊,被南梦之噎了半天,竟只是低低一叹,连连说着‘抱歉’,这多蹊跷!就曲不争整天只在意陆放的样子,估计也只当是两人之前讨论了什么发生了分歧。褚峥嵘和柳玄机更是不靠谱,也就我,没有遗漏这蛛丝马迹,放在心上了。”说罢还骄傲的扬着下巴等着秋月白的夸赞,可是等了许久,秋月白好似都没听见似的,不免有点泄气,伸手拉拉他的衣袖唤道:“小秋言,你在听么?”
秋月白又落一子,目光落在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指上,轻轻一笑,淡声问道:“你放心上了,如何呢?”
白云飞被他反问的一愣,呆呆道:“放心上了就多看了两眼,这两眼可不得了呀!被我发现了大秘密!”
秋月白一挑眉,看了白云飞一眼笑问:“哦?这两眼,看出什么来了?”
白云飞到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哪里不对劲儿了,盯着秋月白许久,脸上的笑一下子灿烂起来,猛地往前一探身子,贼笑道:“就因为我多看了南梦之两眼你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