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呵斥她胡言乱语,柳兰陵却突然开了口,“她不过一妓子。”
“叶姑娘怎能把她说的话放心上。”
他声音不小,响彻在了院里,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带着调笑的目光,让我如坐针毡。
我知道,他这话是说给我听的,人人都说安国侯,温润如玉。
那为何偏偏对我冷心冷眼呢。
5。
我握紧了指尖,正想转身,走出人群。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女眷出突然有人惊呼出声,大喊道。“有刺客!”
人群瞬间乱成了一团。
涌动着四处逃窜。
春日宴每年一次,从来没有出过纰漏,这一次,怎会突然出现刺客。
我猛然看向了安渊陵。
他被人推搡着,不住的后退。
安国侯鲜少出席这种场合,这一次,却出现了。
而又偏偏在这次,有了刺客。
他们是冲着安国侯去的。
想通这一关窍,我便连忙跑向了安渊陵。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死。
寒光乍现。
安渊陵身后蒙着面的黑衣人瞬间逼近。
我来不及喊出声,只能一把推开他,谁料这时,安渊陵瞧见了我便一个转身退了出去。
我的身子重重向下一扑。
我落到了刺客的手里。
我发愣的看向安渊陵。
猛然想起他曾经对我的叮嘱,”叶明儿,你不配站在我身侧。”
那时的我只当他是不喜,现在想来,他是从未信过我啊。
那些刺客眼见事情败露,便一路挟持着我。
就这样,我被关进了地牢。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我原本以为那些刺客会对我严刑逼供来要挟安渊陵,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竟然派来了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
更可怕的是,他们还给我灌下了春药,想逼我像狗一样对大汉求欢。
我看着那大汉笑得露出一口黄牙,不断的向我接近。
眼里是明晃晃的欲望。
“安侯爷的女人,想来滋味应当也是极好的吧。”
我连忙呵斥了他,“你也知我是安侯爷的女人,还敢动我?”
他闻言,大笑出声,“你还真把自己当成那高高在上的夫人了?”
“实话告诉你,你能进这地牢,还指望能出去?”
“丞相的嫡女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叶明儿,你拿什么和她争啊?”
我瞬间明白了一切。
原来,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我。
叶凄,她从一开始,就打算毁了我。
但我不愿屈服,我若真的被他碰了,那安渊陵定不会在看我一眼。
到了那时,我该怎么办。
那远在江南死不瞑目的三具尸骸又怎么办。
我也不能让自己被人如此肆意凌辱,太脏了……
在极度的恐惧和痛苦中,我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腕,刺骨的疼痛钻了出来,鲜血喷溅在我的脸上。
尽管身体剧痛,我也宁愿选择这样,也不愿失去最后的清醒。
我试图以这种方式来换取那个大汉的一丝良知。
那大汉见此,却直接上手撕烂了我的衣裳。
我心中充满了恐惧,但连尖叫的力气都没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响,有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不好,安渊陵找到这了,现在就在门口!”
大汉脸色一白,狠狠瞪了我一眼。
担心事情败露,他从袖口里掏出一把匕首,猛地扎向了我的心口。
“你可别怪我,你若不死,林凄便不会放过我。”
我浑身无力,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胸口涌出,我无力躲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匕首刺入我的身体。
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模糊地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急速奔来。
安渊陵看到我衣裳被撕裂的惨状,以及我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他显得震惊不已。
他抱着我,手在剧烈地发抖,脸上满是不敢置信:“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努力想要开口解释,但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意识慢慢地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6。
细雨飘了一夜,今晨越下越烈,宫中飞檐屋脊皆覆了层白雾。
温渊陵对我那日遭遇的事,没有半分问候。
也是,为了一个妓子得罪丞相府的人,哪里划算。
冬日生寒,上次的刀伤让我一到午夜便会胸口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刀割。
我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心中充满了迷茫和疑惑。
我有时会恍然的想,若当初我随他们一起去了是不是也就不用受这般苦楚了。
但叶家上下三百人,夜夜都在我的梦中,我知道,我不能死。
可是当温渊陵说把我送给他人时,我的心,还是压抑不住的抽痛了一瞬。
来人着了一身窄袖绯色绣麒麟暗纹的圆领袍,腰间束带,肩背宽阔,剑眉下,一双清亮眸子黑沉若曜石。
齐大将军。齐裴。
如今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
我不过进去上了茶,他的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我。
赤裸裸的目光让我有些举步维艰。
我急忙便想退下,那人却开了口,“这位姑娘,是侯爷府上的丫鬟?”
我顿了一瞬,突然就想听听温渊陵是如何作答的,我对他来说,算什么呢。
安渊陵淡漠的开了口,“不过是个下人,怎么,齐将军如今府上缺人?”
齐裴笑了笑,“倒是不缺,但这姑娘,长的与我一位故人有些相似。”
安渊陵抬起了眼,“齐将军这是何意。”
齐裴站起了身,坦言道,“不知安侯爷,可否割爱?”
他这是明目张胆的的向安渊陵讨要我。
安渊冥眯了眯眼,眸色阴冷,半响,突然笑出了声,“将军哪里的话,怎会算的上是割爱,能被将军看上,是她的福气,将军若想要,隔日我就派人把她送到将军府上。”
齐裴闻言,眉眼都带上了笑,“那卑职在此,就先谢过侯爷。”
他们的话一字一句的落入了我的耳中。
我入坠冰窖。
三年了,我对安渊陵来说,还是一件随时可以抛弃的物件罢了。
在无数个寒夜,他把逼在床榻上,对我没有半分怜惜时,我没有心寒。
他命令我一举一行都要安分守己是,我也没有动摇。
我甚至为了替他祈福去观佛寺一步一叩首求来了平安坠。
主持说,心诚,才灵。
我在那石阶上跪了整整一天,我心诚了,玉坠也求来了,为何,不灵呢?
哪怕因为在观佛寺祈福而落下了旧疾,我也没有怪他。
我接近他的目的不纯,便总归觉得我是亏欠他的。
可我一直都知道他把那平安坠转手便赏赐给了下人。
自欺欺人。
我们身旁再无了别人。
安渊陵唤了我一声,“下去收拾。”
我垂下眼,重重的跪了下来,“明儿,谢侯爷三年恩泽,此后,锦水汤汤,与君长绝。”
他愣了一瞬。
张了张口,似乎还说了些什么。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已然听不真切了。
我一步步走出了安国侯府,登上了车马。
车马摇晃了起来。
我恍惚才发觉已经日落西山,京城向来少阳,日暮时分越发的冷,只见天边一圈镶着黑色的光圈。
远处的栖鸟长鸣一声,离开枝头,呼啦啦的震翅而去。
但见那掀起的车帘一角中,一抹雪白若隐若现。随即,消失不见。
我记忆中的人和物,也离我远去。
兰因絮果,不过是无缘罢了。
7。
我到齐府时。
齐裴背上还背着画弓箭篓,腰间佩剑,身旁一匹彩缕鸣呵的宝马,似才从城外打猎归来。
我行了一礼,施施然:“见过将军。”
他的眼睛眯成了弯弯的线,把手在华服上反复擦了又擦才来扶我:“不必多礼。”
“明儿,我想娶你为妻,你呢,你可愿嫁我。”
我愣了一瞬,他这话说的轻巧,但他所谓的娶妻,是娶我做正妻?
我想到这。随即又苦笑了一下,怎么可能,但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拒绝的权力。
齐裴是个耿直的男子,他疼我惜我,把府上最好的珍宝都送给我。
听侍女说,我是他唯一的女人。
那是我才知晓,在我来之前,他从未娶妻。
侍女还说我的皮肤像羊脂玉一般洁白细嫩,声音像黄鹂那般轻巧悦耳。
就像是话本子上写的仙女那般美。
我不知她们这是那学来的话术,但将军府,确是比侯府让我待的更为舒兴的。
夜里,齐裴把府里安装习俗装扮布置。
满室红艳艳的,喜庆极了。
他挑起我的红盖头,与我对饮合卺酒。
他那晚并未要我,只是与我说了许多话。
他说他母亲也是大夏人,他母妃良善,貌美,是这世间最好的女人,他父亲与母亲相爱了一生,他羡慕极了。
我那时才知,原来,他是柔然的人。
这般秘密,怎么就轻易告知了我?
他笑了起来,“你大可放心,我如今,只会一心向着大夏。”
我愣了一瞬,想必他在柔然,也遭受过些什么。
我问他,“你娶我,亦是因为我是大夏人?”
他瞬间羞红了脸,硕大的体格,却缩卷了起来。
“我幼时,去过一次江南,曾经,见过你。”
“你那时穿着一件红袍子,艳极了,我落进了池水里,没人敢来救我,唯有你,向我伸出了手。”
他说着,笨拙的开始学起了我那时的语调,“你说,你叫叶明儿,是江南首富的女儿,你救了我,我需得念着你的好。”
我愣住,不过短暂的相逢,他却念了数十年。
他又开了口,“我去年征战回来,才知晓叶府被人抄了家,江南的知府贪得无厌,竟然把手伸向了百姓,我亲自斩首了他,可是,我却到处都寻不到你,明儿,是我来晚了。”
他的话让我呆在了原地。
原来,复仇竟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吗。
原来,早在一年前,我所做的一切便没有了意义吗。
我低下了头,再也克制不住,大哭出声。
齐裴见状,开始笨拙的宽慰我,“无事,无事,日后,我会护着你的,”。
齐裴待我极好,但其他人,却还是看不惯我。
眼前妙龄女子叫青萍,是齐裴的下属,在齐裴的军营中,人人都知道,她爱极了齐裴。
她笑着对我说,“我不过几日未归,将军就娶了个笼中鸟?你知道吗,在战场,漂亮的人,可都死的早。”
我看着她,眼前的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侍女却与我说,她能独自猎杀一头狼。
生在军营的女子,果真也是不一样的。
“死不了的,你不是,也没死吗?”
她被我这话说的愣了一愣,随即羞赫道,“胡言些什么,闺阁女子,当真是满口谎话。”
我轻笑了一声,到底是个年幼的,藏不住事,“不是胡话,青萍,确实,很漂亮。”
她气的原地跺了两下脚,转身就跑了出去。
他一走,齐裴就来了,掐的时间刚刚好。
“你方才,一直在门外?”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插手。”
我有些讶然,“怎的,你是怕她欺负我。”
他走到了我面前,“青萍是个孩子,但她心气急,你若不喜她,我便赶她走。”
我想了想,突然调笑道,“那如果我不喜欢你呢,你会放我走吗?”
他闻言,突然慌张了起来,“明儿,可是我有什么做不不好的地方,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依你的,你,不能走。”
我沉默的看着他。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手上带着些薄茧,却出奇的温暖,“别走,你若走了,要我怎么办。明儿,明儿……”
他嗓音有些嘶哑,一声声的唤着我。
我心头,莫名起了些涟漪,犹如云开见山面,雪化竹伸腰。
忍不住,轻笑出声。
8。
我在将军府待了三月。
人人都会唤我一句夫人。
就连青萍那丫头,也时常在远处瞧我。
苦寒的冬日,好似,也没有那么难熬。
我是在立春那天见到安渊陵的。
齐裴奉命出去剿灭山贼,整个将军府,只有我一个人。
我只能出去见客。
细雨下了一夜,今晨越发的大。
我走了出去。
入眼便是那染了沙尘的白袍。
安渊陵脸色苍白至极,好似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摇摇欲坠。
我皱了皱眉,轻喊了一声,“齐将军如今不在府中,还请侯爷来日再来拜访。”
温木石见了我,突然道:“明儿,我是来寻你的。”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听到他的话,没有半分波动,他来我这,是想得到些什么?
可我如今对他应该没有半分用处了才是。
“侯爷,请自重,我如今,是将军府的人。”
他却突然唤出声,“明儿,你,在将军府过的可好。”
我转过头,他的眼里晦暗不明的,我却觉得有些好笑,“好与不好,与侯爷何干?”
“你,若不是不愉快,便随我走。”
“随你走?侯爷好大的口气,你要我随你去哪?随你回侯府日日被你欺辱?还是随你去给那些外邦人跳舞?”我一步步逼近他,“安渊陵,你如今,又做这些给谁看?”
他眼里的光辉一颤,哑声道:“我会和齐将军说明的,你没必要留在此处。”
“呵。”我轻笑一声,“侯爷当真是势大,但是,你把我至于何地?你要我与你回去,背着无数骂名?背着齐裴将军的怒火?我为何要把自己放在这般地位上,侯爷又何时,变得如此蠢笨了。”
他的手掌狠狠一缩,像似才想到什么。
“侯爷,当初,是你亲自把我送走的啊。”
他张了张嘴,仿佛在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初是我不识,明儿,京城势乱,我一直以为你是他人派来的探子,所以对你百般刁难,但如今我明白了,你不是,你呢,你愿意随我走吗,我发誓,这一次,我一定会对你好。”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自责和悲痛。
我麻木的看着他,想不通他这副作态是为何。
我退后一步,避了开来,坦言道,“安渊陵,你再也束缚不了我了。
我抬眼,眼前人棱角分明,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倒映出我的脸庞,也曾是我年少时的梦。
但世间纷扰,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日不可追。
我越过他,踱步离开。
手腕上突然传来的炽热温度止住了我的步伐。
我一愣,回头看他。
他低垂着眼,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对劲,手上的力度却无法撼动。
“明儿,我嫡母自幼便教导我,不要妄自相信他人,我顶着整个侯府,向来举步维艰。我不敢,也不能暴露一丝。”
“我知我伤了你许多,我也知你怨我,但是明儿,我如今看清了,早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午夜,你便上了我的心,算我求你,再给一次机会,将军府,怎会是你的归宿。”
他的语气是我从未见过的颤抖,但我内心却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他眼里的光辉一颤,哑声道:“我会护着你的,明儿,我定会让你一世无忧的。”
“呵。”我轻笑一声,“渊陵,可我,不想啊,我不想同你相守,亦不想在与你有任何瓜葛。”
“安渊陵,当年我求你仁慈一些时,你是如何回答我的呢,你说,我不过是一个妓子,哪里有资格言语,你要我在漫天的大雪中跳到脚生血泡,被那些无妄之灾害得的身受寒疾时,又可曾想过我半分。”
“安渊陵。”我打断他,“我不愿。”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叶明儿,早就死了。”
“你这般作态,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而你我之间,早就没有因果了。”
他抬眼看我,颤抖的声音戛然而止。腕上的炽热,渐渐失了温度。
如是颠簸生世亦无悔,但韶华倾负,汉霄苍茫,牵不住朝与暮,弯眉间,命中注定,成为过往。
9。
齐裴回来了。
瞧见了安渊陵,却没有半分恼怒。。
齐裴与安渊陵并肩而立,倒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清萍不知从那冒了出来,开口道,“这么看,也还是我们将军好看些。”
我轻笑了一声,“自然,我的夫君自然是定定好的。”
清萍看了我一眼,也笑了起来。
他走了过来,对我低声道,“侯爷想要与你道别。”
他语气有些不稳,好似在忍耐些什么。
我歪了歪头,“将军不想我见他吗?”
他顿了顿,又道:“他是你的故人,你若想见,我不会拦你。”
他看着我,目中带着淡淡的落寞。
我抚上了他的脸,替他把额角的发丝撩开,轻声道:“你说的对,他不过我一故人,是该道别的。将军,我晚上想吃些热汤,可好。”
这话一出,他眉目舒展开似松了口气,“好。”
我向安渊陵走了过去,他正低着眼,专心致志的看着手上的物件,却又不像在看这个东西。
他似乎走了神,身子微微下弯,看上去又显得紧绷。
听到声响,他抬起了头,轻唤了我一声,“明儿。”
我没有与他寒暄的打算,“春日夜凉,侯爷走好。”
他眼神微暗,掩去了眸底的暗潮,“明儿,你可还记得这平安坠。”
他说着,拿出了那白玉坠。
我淡漠的瞥了眼,“记不得了,应当不是什么要紧物件,侯爷若是不喜,便丢了吧。”
他哑然,握紧了那玉坠。
我看了眼天色和远处的齐裴,“不早了,侯爷早些上路吧。”
我说着,便一步步离了他,向着余晖走去。
齐裴迎了上来,“我命人备好了姜汤,先喝些暖暖身子。”
我还未搭话,青萍又凑了过来,“我也要喝。”
我失笑,“好。”
风沙吹过,席卷了一切,将所有人的痕迹,都掩了进去。
与不见,心之所见。念与不念,镜花水月。食色性也,虚惘红尘。静观如是,尘起缘灭。
(正文完)
安渊陵番外
他的母亲自幼便教导他,不要相信旁人。
所以当小厮向他禀告叶明儿自请入府时。
他便想着,又是一个探子。
他见到她的那一刻,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一个样貌极好的女人,却也柔弱的紧。
他这是,被人小瞧了吗。
所以他想尽了法子。
柔然使臣离境,他要她作陪。
他其实是瞧见了那满地的鲜血的。
所以他问她,“明儿,你怨我吗。”
她却抬起了眼,轻笑了一声,“奴不会怨侯爷,永远不会。”
那一刻,他奇异的感到了一丝悸动。
但他绝不会承认,他对一个妓子动了情。
所以哪怕他知晓是丞相的嫡女对她做的手脚,他也没有什么动作。
可是后来,齐裴却来向他讨要她。
他是如今京城最为炙手可热的人。
跟他合作,才是上策。
所以他,默许了。
而她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一丝怨言,重重的跪了下来,“明儿,谢侯爷三年恩泽,此后,锦水汤汤,与君长绝。”
他愣了一瞬。
张了张口,似乎还说了些什么。
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走后,他突然发现侯府,宽阔的吓人。
他终于想起来去查明她的底细。
底下的人来报,叶明儿,是清白的。
他慌了神,却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观佛寺祭天,他奉命前往维护。
观佛寺的主持却看见他身旁护卫腰间的平安坠,恍然说了句,“当初叶姑娘来求这玉坠时,也是受了不少苦,侯爷,是不喜吗。”
他怔然,那时他才知晓,那平安坠是她一步一叩首求来的。
主持说,心诚,才灵。
她在那石阶上跪了整整一天。
心口猛地缩紧,翻涌着的腥味从喉口涌了上来。胸口里跳动的心脏宛如被人狠狠扯出来,踩碎了一样疼痛。
他从一开始就选错了,错得离谱。
他疯了一般去寻她。
她却告诉他,““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叶明儿,早就死了。”
“你这般作态,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而你我之间,早就没有因果了。”
“我如今,是将军府的人。”
天亮了,远处的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好一副山河大好的光景。可日光明明照不到这么远的地方,却好似从天穹兜头洒下,像一盆滚烫的热油,烫得他皮开肉绽。
他站在那头,看着那相携的两人,只觉得那两人之间,仿佛谁也插不进去。
他恍然就想起了他把林凄处死时,她对他说的话,“安渊陵,你这样胆小如鼠,又生性多疑的人,你哪里配得到爱呢,你所盼之物和你所喜之物,都会离你而去。
“你这一生,注定孤独终老。”
他有时候会站在铜镜面前,透过自己,似乎能看到她的身影。可这种感觉会不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慢慢消失。
是不是终有一天,她会彻底消失?
有他被这种想法吓到了,于是他把她的名字、他们的故事,刻在竹简、石头上。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竹简、石头会被磨平痕迹,字迹慢慢变得模糊。
他不能接受这些岁月带来的磨砺,于是他便把她的名字刻在自己的身体上。
把她的头发束在了他的身上。
很难看,他必须承认这点。
但无论多难看,她也不会看到了。
下人来报,说将军府生了长子。
他的心,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每个夜晚,他都会梦见她,她的笑容,她的眼泪,都在他的梦中重现。
他觉得自己只是一具赎罪的皮囊,茕茕孑立地活在这世间。
这些年他很少睡觉,大夏的夜晚向来是月星高照的。
像极他她倒在雪地的那晚。
今晚是上元节。
灯火阑珊,外面有多么热闹,他的身边就有多么死寂冷清
他下了阁楼,想去人群寻找一丝温暖,许是人多了,不知那个扒手把他腰间的平安坠偷了去。
他看着空无一物的腰间。
头突然疼了起来,心脏也疼,身上的伤口仿佛也突然都疼了起来,疼的视线都有些模糊。
清风朗月的安侯爷,终是在那一夜,泣不成声。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既然无缘,何须誓言。
今日种种,似水无痕。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