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年。
依旧是夏天,夏至之后最繁盛的夏天,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这一年的紫藤花,开得格外得好。
“瑾儿,你真的决定了吗?”司徒家二楼左手边第六个房间,苏墨阳手里握着一个美丽的盒子,黑曜石般的瞳中尽是担忧。
“墨阳,不要再问我这个问题了,你知道的,我和你是同样的人,一样做不到干脆利落的杀伐决断,我的凭依也就只有闪烁在每一个瞬间的直觉,对也好,错也好,我只想顺应自己的心,不想留下遗憾。就算未来会后悔,我也只贪求这一刻的安心。”坐在梳妆台前的洛瑾,看着镜中穿着婚纱的自己,看着戴在头上的精致的首饰,看着尹航刚刚为自己画好的新娘妆,也看着站在自己身后,一身黑色西装的苏墨阳,“墨阳,在这一刻,我真的无法用很确定的语气告诉你,我爱南宫彦,我想要嫁给南宫彦,但是,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我愿意跟你走,天涯海角,只求你在身边。”
“瑾儿……”苏墨阳还是犹豫,因为他凝视着洛瑾的眼睛的时候,已经无法再从她清亮的眼瞳中读到曾经的那一份炽烈。她已经不爱他了,南宫彦这样说过,司徒展默然,就连云影和凌幽若面对着这样的结论也无法说出半句反驳的话,纵然她昨天抱着他哭了一整晚,那又怎样,她不爱他了,这样的话,她终究是亲口说了。
“带我走。”洛瑾站起身,抓紧苏墨阳的衣袖,眼神中的乞求与从前受了委屈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好。”苏墨阳心软了,看着这样的洛瑾,他实在是无法拒绝。苏墨阳将手中的盒子装进自己的口袋,接过林云逸手中的车钥匙,牵起洛瑾的手。爱情没有了,他们还可以重新来过,只要洛瑾还愿意在他身边停留,只要洛瑾对他还有那么一丝的眷恋,他便有机会将从前的一起续写,“瑾儿,我带你走。”
“洛洛,”蓝宁突然拦住了准备出门的洛瑾和苏墨阳,泪眼朦胧,“洛洛,不管怎么说,今天我都是你的伴娘,所以,我送你出去。”说完就轻轻拾起地上的拖尾,小心地捧在怀里,对着洛瑾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走吧,去幸福吧,去狠狠地幸福吧,我亲爱的洛洛……”
“晓航……”若不是蓝宁的提醒,洛瑾几乎都要为了自己的恐惧心理而忘记了流岚公园等候的众人和现在在他们面前的尹航,南宫彦若是发火的话……
“不碍事儿的,”尹航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总是见我和萧何同他们一起出出进进,所以才担心的吧?其实,我们是自由身,与他们任何一个家族都没有利益关系,我们之所以留在这里,一个是因为你和叶澜的形象,二是为了帮助司徒展的生意,南宫彦就算是真怨到我头上,碍于司徒展的面子,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况且,如今的北展是你说了算,南宫家是叶澜说了算,他还能把我怎样?”尹航狡黠地眨眨眼睛,“快走吧,趁南宫彦还有改变主意。”
洛瑾看了看苏墨阳,苏墨阳会意地松开手,洛瑾回过身抱了抱尹航,林云逸和蓝宁,眼睛里面漫上了泪水,“恐怕还是要委屈你们了,毕竟彦的脾气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纯良无害,你们要小心些。”
“看你说的,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就算他要起诉我们拐走了他的新娘,那也得有真凭实据才行,如今你是自愿走的,苏墨阳已经劝过好多次了,你都没有听不是吗?所以,你的逃婚,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最多也就只能说他没能抓牢你的心,感情的事情,与我们这些外人,可没关系。”林云逸拍了拍洛瑾的肩膀,有看向苏墨阳,“洛洛的未来就交到你手上了,可别再像以前那样辜负她,否则我可没办法帮你拦着蓝宁这颗要杀了你的心了。”
“你们放心好了,只求她不辜负我就是了,这一生,我还怎么敢再辜负她?”苏墨阳重新执起洛瑾的手,由蓝宁捧在洛瑾的婚纱拖尾,一行人向楼下走去。
紫色的法拉利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漂亮,洛瑾看在眼里,心却微微刺痛。这是她和他在江南的时候,某天雨夜里没有办法出门,两个人便窝在酒店里,对着电脑随便翻看图片的时候,她指给他看的。那时,他说若她愿意嫁给他,那么他就将这车买来给她做婚车用。时隔两年,他居然还记得,并且真的为她做到了。
“洛洛,上车吧。”苏墨阳并不知道这辆车的由来,但是看着洛瑾略带忧伤的眸,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声。如今的他,也可以如南宫彦一般给她她想要的一切,但是,已经晚了。
洛瑾对他微微一笑,抬步上车,任蓝宁将她的拖尾整理好之后,留下了一个笑容,直接关上了车门。隔着车窗,洛瑾看着所有的景物缓缓后退,慢慢闭上了眼睛,就这样离开了吧,离开所有自己不能确定,不能把握的人和事,她果然是不适合动荡的。
“瑾儿,我们往哪个方向去?望城么?”苏墨阳通过后视镜看着洛瑾的脸,手下方向盘轻转。
“我认识流岚公园的路,我们走反方向。”洛瑾忽地睁开了眼睛,看着车窗外的树木,淡淡地对苏墨阳说,“墨阳,其实你很聪明的,我对你从来也不曾隐瞒过,我爱南宫彦,我也不是不愿意嫁给他,只是,他的心机太深,我抓不住,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确定他到底为什么娶我,是真的因为爱吗?没有安全感的婚姻,我始终是无法说服自己以爱之名去接受。你不同,你爱我,我心里也是有你的,我们也曾经轰轰烈烈的爱过,不是没有爱可以重来,只是太多人都不曾等待,两年的时间,我们都被磨去了最初的任性轻狂,你的成熟和我的安稳,足以让我们有一个家庭,一个安宁温馨的家庭。所以,我放弃他……”
“放弃他,你的心不痛吗?”沉默许久,苏墨阳轻轻开口问了洛瑾一句,见洛瑾抿嘴不答,苏墨阳顿了顿,继续说,“瑾儿,你的脆弱,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够照顾得到,南宫彦,他其实比我更懂得你的需要。过去种种,每一次将你推向万劫不复的那个人,都是我,而每一次将你救出水深火热的那个人,都是他。他的影子,早就种在了你的心里,生根发芽。瑾儿,我们已经背离流岚公园十公里了,你与他的距离已经有十公里了,你的心不痛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样说?为什么你会在这样绝好的机会中选择放弃?为什么每一次我心甘情愿地跟你走,你都不要我?”洛瑾低下了头,有眼泪掉出眼眶。心不痛吗?心怎么会不痛,他在等她,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等她,此时此刻,他一定已经知道了自己逃婚的消息,可是没有任何人追过来,他的表情会是怎样的呢?无奈的苦笑,然后心碎吧……南宫彦,从来不说爱她,可是她听得到他的心跳,爱她的速率,很均匀。
“不是不要你,只是希望你幸福。”苏墨阳将车子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回过身子,拿起尹航放在座椅下的化妆包,打开,轻轻抬起洛瑾的下巴,“你看看你,把妆都哭花了,好在尹航特别教过我一点技术,要不然尹航这块金字招牌就要砸在你手里了!来,就让我这个守护天使最后再尽一次职责,送我的小公主去举行婚礼。”
洛瑾闭上眼睛,任苏墨阳将她哭花了的妆细细修补,然后又将她的发辫重新整理了一遍,端详了很久,才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将化妆箱收好,把车前面放着的对讲机放在她手里,温柔地盯着她的眼睛,“既然决定了,那就风风光光地嫁过去吧。”
洛瑾看着苏墨阳,慢慢展露出倾国倾城的笑颜,打开了手里对讲机,声音清脆甜美,“北展车队准备,悍马前方开路,兰博基尼与玛莎拉蒂左右护卫,紫色法拉利居中,红色法拉利在后,所有奔驰分两队,向流岚公园出发,务必在十分钟之内到达婚礼现场。”
“是!”齐刷刷的声音响起,华丽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动。风吹动洛瑾前额的碎发,她把玩着手里的麦克风,唇边是一抹淡淡的无奈的笑意,“南宫彦,我们之间的爱情战争,究竟是谁输掉了呢?”
车队到达,花门内正处于一片冻结的沉默,洛瑾看着保持着完美微笑的苏墨阳,缓缓地举起了自己手里的麦克风,阿信的那些让人心痛的歌词,一半给南宫彦,一半给苏墨阳,《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你是我的守望。
“可是,我们终究不是对方倾覆一生寻找的另一块拼图。
“每个人都是一块不完整的拼图,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寻找着,期遇着自己的另一块拼图。只有两块互补的拼图沿着彼此的纹路完美地契合在一起的时候,爱情才能够得以完满。然而,完满,是不存在的。所以,爱情因为缺失而铭心刻骨,世界因为遗憾而溢彩流光。两个相似的人,就像一对同为左脚准备的鞋子,永远无法被称为是一双。但是,他们比任何人都了解对方。相识,相知,却难相许。或许,这就是凄美与悲哀的所在。
“在爱情的拉扯里,谁先说出了爱,谁就注定了伤。我曾经将手臂伸长到极致,还是够不到你的一星衣角;你曾经把自己碰撞得遍体鳞伤,还是不曾回望过我的方向。从过去到未来,我们一直是这样——
“你是我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