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寒似早已熟悉了珞樱对他置之不理,并不觉得不虞,兀自站在她的身侧,声音温和。
“此前南巡之时,我便见了这大好河山。”
“在皇宫京城待得太久,偶尔出来,也会感慨怅然。”
“若我不生在这帝王之家,或许也会是一个游走何处堪舆师吧。”
珞樱耳尖动了动,侧目看去,“为何是堪舆师?”
萧烬寒笑了笑,“一步步踏过这大好江山,一步步走过这山明水秀,然后记录在册,共万人检读。”
“唯有堪舆师之才,才堪如此。”
“也正是见过了这些,朕才想着当一个好皇帝。”
珞樱心下微动,没再说话。
不知站了多久,就在珞樱乏累想返回船舱之际,倏地船身一阵动荡。
她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往一边倒去。
萧烬寒眼疾手快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按在怀中,眉眼冷厉,看向身边的人,“怎么回事?!”
手下赶紧禀报,“回禀陛下,船遇急流,有些许颠簸!”
萧烬寒安下心来,担忧的看着怀中的珞樱,“没事吧?”
“这船入水中多是如此,不必担心,若你不适应,我便带你回房,房中应当会好一些。”
面对萧烬寒的关怀,珞樱还是有些不适。
她双手抵在这人胸口,缓缓平复自己紊乱的呼吸,望着那双担忧又关切的眼眸,她抿了抿唇,只点头应下。
当晚,萧烬寒便怕珞樱因颠簸害怕,主动提出住在她内房的外间。
“放心,朕不会进去。”萧烬寒宽慰道,“有朕在这里,你也能睡得安稳些。”
“明日就能靠停码头,届时朕陪你去那里走一走。”
珞樱知道纵然自己拒绝这人也不会离开,便不再开口,任由他如此。
反而是随行的大臣劝告,“陛下,您龙体要紧,怎能住于此处,不若让我等守在这里便可,陛下还是先行回房吧?”
萧烬寒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怎么,让你守着朕的皇后而朕却离开吗?”
大臣惶然,“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萧烬寒烦躁挥了挥手,“退下!此事不容再议!”
无奈大臣只好离开。
外间不比内间,不隔音不说,冷风偶尔还会灌进来,稍有不慎便容易感染风寒。
但萧烬寒却甘之如饴。
在这里,他似乎能感觉到他跟珞樱的心近了一些。
而彼时内间。
珞樱却是睡不着。
她能听到那人偶尔的低语,似怕吵到她,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但正是因此,才让她心甚乱。
清和发现她的异样,靠近,“娘娘可是睡不着?”
珞樱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她翻身朝里,断了自己乱想的念头。
翌日午时,果真船停靠岸。
这只是一个小码头,供水路之人采买一些必要之物,远不及大码头繁华。
但萧烬寒还是陪珞樱下去走了走。
两人身份不俗,即便是乔装打扮,也犹如富家夫妇,引得一些宵小之人觊觎。
在处理了两波前来偷盗的小贼后,珞樱很是无奈。
“回去吧。”
便是逛也没了心情。
无奈萧烬寒只好带着她折返回船,暗中却让十七扭送那几人去当地官府,严惩不贷。
接连几天,萧烬寒都有意示好,偶尔还会说一些与珞樱最初相识的往事,那段两人互相扶持的日子。
珞樱态度虽有所缓和,但创伤未平,始终仍旧跟萧烬寒保持着距离。
一旬过后,终于到达江南温州地界。
此乃整个南方最大的临水富饶之地,也是萧烬寒所行的最终目的地。
帝后微服私巡南巡一事唯朝中知晓,但无有不透风的墙,这传来传去,早就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
因此萧烬寒跟珞樱才下码头,就见有人接驾。
萧烬寒不动声色扫视了那些人一眼,不悦,“朕的行踪不想让任何人知晓。”
手下听令,直接前往解决。
此次南巡,既以探查新政推行为主,萧烬寒便一早派人前往温州各地探查。
主为各地豪强对清丈田亩一事的态度,及市舶司如今在民间的处境。
珞樱也心系此事,明面与萧烬寒到处游玩闲逛,实则一直关注新政推行进度。
越关注,她心中便越觉得震惊。
深入民间后,她方才知晓什么叫做天高皇帝远。
他们远在京城时,听着其下的各种禀报,虽觉推行新政滞缓困难,但犹不觉如此艰难。
如今面对这错综复杂的地方势力跟那些对新政阴奉阳违的官员,珞樱这才惊觉,他们方才是被蒙蔽的那个。
也不怪萧烬寒想再次南巡。
客栈中,萧烬寒听着手下探查的禀报,眉头紧蹙。
“近日风头最甚的便是这徐家与当地官营丝坊的事。”
“徐家称当地县令阮林官官相护,包庇官营丝坊,收受贿赂,为虎作伥,不受民意,故意折损徐家生意,竟反过来想要状告县令。”
“这徐家我等也查了,乃当地最大富商豪强,名下田亩众多,种植各种农卖之物,但每年上交的税收却是缺斤少两。”
“且多逼农作之人以双倍交税,所交税款大多为自己贪下,并不上交朝廷。”
“民声哀怨,要有人不懑此事,却状告无门。”
“只因族中有人在京中为官,便也是他们如此有持无恐的原因。”
萧烬寒眸色渐深,冷笑,“好一个徐家,本事竟如此之大。”
珞樱问道:“那推行新政之时,徐家可有作为?”
手下老实禀报,“徐家田亩众多,清丈一事多损徐家利益,他们自然带头抵制,据说前不久还曾因此闹出过人命。”
“阮大人乃新上任县令,当时公堂审理,却因证据不足只好放人,后来明里暗里与徐家产生过不少龃龉,这也是为什么此次官营丝坊一事闹到如此地步的原因。”
是徐家在故意针对阮林!
珞樱若有所思,“那你们可有查出徐家背后投靠之人是何人?”
手下摇头,“尚未查出。”
萧烬寒眯眸,“不管如何,给朕掘地三尺都得查出来!”
“是!”
此事必然远不想所看见的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