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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原2025-06-24 14:432,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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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珩回京,父皇在重华殿设宴。

他一袭玄衣,眉眼俊逸,相较六年前温润如玉的模样,更多了些被淬炼过后的锋芒。在煌煌烛火下,肤如白玉,发如黑墨,透出一股让人心惊的妖异静美。

双眸深邃,静若幽潭,触之便是一阵潋滟波澜。

猝不及防地与之对视,我仓皇避开,隐隐感到一道幽深的目光如影随行。

三两杯酒下肚,酒意渐涌,我扶着额头,缓缓离席,走到湖边凉亭静静吹风。

凉风夹着水汽吹来,神清气爽,我朦胧的脑子清醒一瞬,想要离开,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浅浅的脚步声,回过头去,正是好几月不见的谢随。

之前,他好几次到公主府递上名帖,想要拜见,都被我赶了回去。他又不死心,送来各式我送给他的物件,想要唤起我旧情,一并被我拒之门外。

青儿厌烦他分前分后的两般模样,与我在一起时,清高如山巅雪,与我分开后,又巴巴地赶上来,她不禁刺了一句。

“这公主府也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都能来的,还望谢大人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再打扰公主清净。”

谢随脸色青白,难堪离去。

我本以为按照他的高傲性子,受不了折辱,已经放弃了,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韧劲。

谢随立在廊柱,面容依稀,只是略显憔悴,他想要靠过来,但又不敢,瞧着身形萧萧,竟有几分可怜。

“云棠……”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谢随面色挣扎,低落下去,露出几分颓然:“我……我知错了……”

原来,与我和离之后,他才发现,没了我的荫蔽,他仕途坎坷,家宅不宁,乔姨娘在大娘子处受了气,整日怨怼咒骂,不仅打骂叶如槿,也常常怨他。

而一向对他百依百顺、温柔体贴的叶如槿不堪折磨,竟想要跳井自杀,还好被丫鬟拦了下来,只是也对他生了嫌隙憎恶。

面对这一桩桩糟心事,他才发现没了我不行。

我气笑了:“所以你想让我回去?”

谢随眼里升起几分希冀。

“你我复合之后,我发誓我绝对不纳第二个人,至于槿儿就将她养在外宅,等孩子生下来,便写入谢家族谱,由你教养。”

“这样,槿儿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你也不必担心槿儿和孩子跟你分宠。”

他殷殷切切地看着我,仿佛真觉得这话是为了我考虑一般。

我越发觉得可笑,低声一嗤:“本宫是不是还要感谢你,感谢你愿意委屈求全?”

我凑近一步,声音越发冷厉:“谢随,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养外室,生野种,把别人的孩子交给我养,还想我满心欢喜跟你合好,你是想侮辱本宫,还是想侮辱皇室?”

“我沈云棠是金枝玉叶,嫡出公主,不是你那些仰着你鼻息过活的女人,你弄清楚,这桩婚事是你谢随高攀,如今也是你来求我,你哪来的脸面跟我说这些话?”

谢随的脸白了。

我随手给了他一巴掌。

“过不下去了又想着与我复合,你先前说的那些文人气节呢?不是为了她宁死不屈吗?滚远点,若是让我再见到你,就不只一顿板子那么简单了。”

往日无风无浪,我也算得上和顺体贴,如今面皮撕破,他还是头一遭被我不留情面的讥讽,面色尤为难堪。

尤其是当我说到“高攀”之时,他睫毛一颤,脸色难堪又心虚。

这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承认,甚至还想蹬鼻子上脸。

这样的人,我到底是怎么从他身上看出故人影子的。

想想我三年和顺都给了这种不知好歹之人,我便觉得恶心愤懑。

谢随咬着牙,神色晦暗不明。

他拉着我的衣角,死活不肯放手,面色逐渐扭曲:

“沈云棠!当初是你求我娶你!你怎可如此对我!”

我求他?

呵呵,他可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我挥开他的手:“谢随,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你娶我吗?”

不等他回答,我恶劣地笑了:“你不过是周景珩的替身,真以为我非你不可吗?”

谢随杵在原地,第一次听见真相,脸色愈发苍白。

我本不想叫文人受辱,看在相处多年的情分下,给了他薄面。

可他非要蹬鼻子上脸,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谢随往后踉跄退了几步。

我转身要离开。

身后突然响起男人粗粝的嗓音。

“沈云棠我要杀了你!”

回头一看,那谢随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拿的短刀,冲了过来。

我来不及反应,瞳孔紧缩,眼见那刀已到了我面前。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栽到谢随手上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我面前。

他抓住谢随的手,只一招便将他丢出去两三米远。

我的心砰砰直跳,抓住男人的衣摆大口喘息。

是周景珩!

我的一颗心顿时放松下来,恶狠狠看了已经晕过去的谢随一眼。

没想到他竟会做出如此下作行径!

“来人啊!他刺杀本宫,拉下去弄醒,再将他处死!”

身边侍卫也心神不定,生怕我伐他们护主不利,赶紧出现拉着七窍流血的谢随下去了。

等一切混乱结束,这里就只剩下了我和周景珩。

他在这听到多少?

“公主可否受伤?臣召太医来看看!”

他的声音急切,对我极其关切。

我的眼泪即将流下来了。

如今再见周景珩,我心情颇为复杂。既有少女的情愫,也有对他当年决绝离去的恨意,更有重逢的茫然无措。是欣喜,是心酸,是愤恨,也是一丝希冀。

我不算漫长的人生,真真正正唯一喜欢过的人就只有他。

如今他又救了我性命。

他是特殊,以致于在他面前我心生怯怯。

我抿了抿唇,许久,怔怔开口:“我无碍,我还以为周大人不会回来了。”

当年事发突然,事态重大,而他处理完危机后留镇北境又太过顺理成章,我也不知他到底是为了国家社稷留下,还是为了躲我,又或者两者皆有。

若是为了躲我,大可不必,我沈云棠也有自己傲骨,并非死缠烂打之人。

这六年,我一直想将这话说出,然后这句话在唇齿间翻涌千遍,在笔尖停留留六载,还是无法表达,最终只化作一缕怅惘遗憾,还有心酸。

如今重逢,我本想告诉周景珩,不必躲我,不必怕我,我不是鬼,也不是当初那个天真肆意一腔孤勇的沈云棠。

可面对这样一戳即破的关系,临到关头,我又怯了,只能兜兜转转委婉试探。

周景珩静静看着我,周身笼罩着一层朦胧月华。

“公主说笑了,周家在京城,臣身为独子,自是要回京。”

我涩然一笑:“倒是云棠愚笨了。”

“此处风景甚好,月色入水,也别有一番滋味,云棠就不饶周大人雅兴了。”

我欲离开,却被一只手攥住了手腕,不松不紧,既不显得热切也不显得敷衍,克制而有礼,一如周景珩其人。

我侧首回眸,无奈笑笑:“周大人这又是何意?”

他欺身逼近,身上带着淡淡的墨香:“臣是何意,殿下难道当真不懂?”

我静静地看着他:“不懂,我猜不透你,也不想猜。”

“周大人学识渊博,智多近妖,从来只有你拿捏别人心思,什么时候又轮到别人来拿捏你呢?”

他低低一叹:“你还在怨我?”

这话虽然疑问,尾音却是笃定。

怨?我怎能不怨?

怨他冷漠克制,察觉到我的心思后便默默疏离,也怨他决然拒绝,六年没有过半封书信,一回来却撩拨于我。

我坦然承认:“我就是怨了,周大人难道不该怨吗?六年前避我不及,六年后又这般姿态,周大人的转变着实令人心烦。”

周景珩攥住我的手微微一僵,捏紧了些,随即又悄悄松开,在那只手彻底松开之前,我倏然握住。

我问道:“难道周大人不应该给我一个说法吗?”

我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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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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