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说罢，我转身离开。
走出办公室时，听见他拿起了电话。
继续留在公司已毫无意义，我收拾了私人物品，直接回家。
傍晚时分，销售部的小张回电告知，我交代的事项已全部完成。
她已与所有客户沟通妥当，确保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付款，相关资料也已提交对方财务。
我对她的办事效率表示赞赏，随即嘱咐她通知公司所有人员，务必在明早将经我手的报销单据交给公司财务。
两天内所有资金必须到位，让她务必紧盯此事，待款项全部到账后通知我。
小张应承后，犹豫片刻问道：“苏姐，你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没有隐瞒，将我的处境和与公司的交涉条件全盘托出。
这是我最后能为团队做的了。
“该死！”
电话那头传来她愤怒的咒骂。
“林总真是过分，项目是你一手打造起来的，现在她们翻脸不认人，想坐享其成。
苏姐，你要走，我也不想留了！”
我劝她别冲动，当前就业形势不佳，找工作不易，先稳住再说。
若新领导不搞事，在哪儿不是混饭吃，继续干下去也无妨。
小张挂断电话后，当晚又有几位下属联系我。
他们的想法与小张如出一辙，我逐一安抚了他们。
毕竟我离开后短期内不会再回那座城市，若因一时冲动让他们跟着受累，那才是对不起他们。
隔天，人事部的小钱再次通知我去签协议。
我说：“你们内部应该已经达成共识了吧，只要财务收到客户款项，并完成对合作商的转账，我立刻就来签字。”
小钱听我语气坚决，无可奈何，说去帮我确认情况。
不一会儿，钱宏伟又给我打来电话，说林总已经同意了我的要求，他们正在处理款项，让我尽快过去办手续。
到公司后，钱宏伟居然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苏总，我们本是一家人，你是公司的中坚力量，说不定日后还有再度共事的机会。
稍缓付款，公司压力也小些，现在这笔数额不小的款项打出去，岂不是便宜了外人？
要不我帮你再跟林总沟通，看看能否在补偿方面再给予一些特殊照顾？”
我直视着他，知道他是想在我离开公司之前利用这点讨好林总。
“我与你们不同， 这是我做事做人的原则。
再说，我的大头年终奖都被你们吞了，还在乎这点小钱？”
8.
“并且由我经手的业务每笔回款都有据可查，你们拖欠我两个月工资，加上你们扣留我的奖金和提成，恐怕光利息都够支付了吧。”
钱总脸色难看，眼神示意了下身边的小助理。
小助理装作天真地问我：“苏总，那付了钱，您就会签字了吧？”
我直接拿过那份协议，签完字后将其紧握在手中。
“我向来说到做到，不像某些背信弃义之徒。”
钱总匆匆离开，不久后我陆续接到合作商的电话，纷纷表示收到款项并致谢。
过了会儿小张也联系我，确认所有款项都已核实到账。
我这才把协议交给小助理，但又提出一个要求——让集团给我出具一份文件，
声明我已离职不再担任公司销售总监，即日起公司不得以任何理由要求我对离职后发生的一切事项承担责任。
小助理虽然惊讶，但这正中他们下怀，很快就打印好盖章交给了我。
我随即将文件发给所有合作伙伴。他们无不表示震惊，追问缘由。我只是提醒他们提高警惕，日后与公司往来时需慎重考量。
年底将至，我在集团的事务全部处理完毕，忽然感到一阵轻松。本打算好好休息陪陪家人，甚至开始关注起旅行团。
然而没过两天，小张又打来电话，语气中充满愤怒。她说今天公司来了个新销售总监，姓方，叫方蓉，与我年纪相仿，一来就召开全体大会。
方蓉在会上大放厥词，说我能力不足，因为在总部无法胜任才被派往外地开拓新项目。
当时集团人手紧缺，其他人又不愿远赴他乡，我才得此机会。
她还说集团的销售流程早已成熟，只要按部就班就能轻松完成。
而我整天忙得像陀螺，不过是在演戏给领导看，归根到底是缺乏管理才能，不懂如何合理分配工作。
更有甚者，她暗示我与客户有不正当关系，最终被集团开除，让大家引以为鉴。
小张气愤地说，很多同事听他这样诽谤我，几乎按捺不住怒火，只是念在年终奖的份上才勉强忍耐。
我立刻明白方蓉是提前上任了，估计怕我使些手段，便先给我扣几顶帽子。但我反倒安慰小张，说我已经看开了，离开集团时就没指望听到什么好话。
9.
反正多说无益，让他们再坚持一下，辛苦一年可不能最后功亏一篑。
没想到我这么说，她反而更加生气。
原来，会后，方蓉留下一帮核心骨干。先是一通贬低，说他们来自经济发达地区的大型企业，若不是在这种偏远城市开展业务，他们恐怕连谋生的机会都难以找到，更不用说如此优厚的待遇和体面的职位，应该对集团心存感恩。
接着，她以我可能存在严重违纪为由，将所有我招进来的中层管理全部降为副职，留待观察。方蓉还带来几个亲信，对部门进行重组，由这些心腹全权负责监管他们的工作。
最关键的是，以公司降本增效为由，原有员工因岗位降职，年终奖全部缩减一半。如果不接受，直接签协议离职。
按方蓉的原话：“人才市场可不缺你们这样的角色。”
小张说她已经和几个要好的同事商量过了，打算直接接受补偿金离开。反正年终奖已成泡影，谁都不愿再忍受这种侮辱。
听到这里我不禁愕然。这个方蓉还真是个人才。贬低、甩锅、转移矛盾，软硬兼施的招数全用上了。但居然每一招都适得其反，我也是佩服她。
说实话，我对老东家虽心存怨言，但考虑到让兄弟姐妹们过个安稳年我也就忍了。不过既然事态已经如此，我也只好迎头而上。
我让小张跟大家说先别轻举妄动，再忍两天，我会给他们回复。
挂了电话，我翻出微信里的一个人——当地最大竞争对手的公司负责人，孟总。
我们之前在业务上交手过几次，我虽觉得她为人不错，彼此公司间也一直保持着良性竞争。但考虑到毕竟是对手，我与她还是保持了适当距离。
前些天我告知合作商自己离职后，孟总很快联系了我。她直接邀请我去她那边，但我觉得这么快换阵营有些敏感，就说打算休息一阵，年后再谈。
我给孟总发了条微信，问她方便聊几句吗。
没想到她直接打来电话，开门见山地说：“苏总，你们项目上的事我都知道了。你稍等，我明天亲自过来，带你见个人。”
对于孟总了解一切我并不意外，毕竟这个圈子就这么点大，这种大事换我也会特别关注。
10.
孟总当晚发来航班信息，邀我机场迎接。她时间紧迫，希望我们能从那里直接出发。
这举动让我心生疑虑，莫非是在试探我？
然而，第二天亲眼所见，我立刻打消了这种想法。
孟总独自一人，肩上挎着个简单的包，丝毫不像是年销售额数亿的公司销冠。
她一见到我，就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
“苏小姐，咱们真是有缘，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得力助手啊。”
她的热情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毕竟一切都还未定。
她领我上了一辆等候已久的白色SUV。
“苏小姐，为了你，我特地飞回来的。把你带到目的地后，今晚还得赶回去，改天再好好款待你。”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孟总的公司，看来我非去不可了。
SUV行驶了半个小时，来到我们这边新开发的商业区。
这时我才发现，孟总背后的大老板竟是本地人。
“苏小姐，我已经跟顾姐汇报过你的情况，她很看重你，希望你能加入我们。今天我直接带你见她，顾姐为人爽快，你尽管敞开心扉。”
孟总口中的顾姐，就是她们控股集团的总经理，顾总。
孟总引我进入顾总办公室时，顾总已让人准备好了咖啡。
“小苏，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这么有能力，长相也挺出众。以后我们集团的代言人，非你莫属了。”
一句话，瞬间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寒暄过后，顾总开门见山，直言想邀请我加入，询问我有什么要求，她会尽量满足。
尽管顾总和孟总诚意满满，但我经历过林总的事，难免心存戒备。
况且林总也间接给我上了一课。
到了我这个层次，薪酬并非关键，因为老板总有办法掌控你。
只有真正有远见的老板，才能给你更广阔的舞台。
因此，初次见面我没有直接谈薪酬，而是说想先休个年假，年后再详细商讨具体岗位。
顾总没有勉强，倒是孟总显得有些着急。
“你自己休息无妨，但你那些老部下怎么办？听说他们现在处境不太好啊。”
11.
我顺势提出第一个要求，希望她们能尽可能接纳我之前的团队。
“这些都是我精心挑选的人才，吃苦耐劳，业务精通。因我的事连累了他们，我心里过意不去，希望顾总能给他们一个机会。至于待遇和管理，完全按照贵公司的规矩来。”
顾总听罢，对孟总笑着摇头。
“小孟啊，你这不是给我带来一个人才，而是给自己找了个强力竞争对手啊。”
她举起咖啡杯。
“小苏，你太客气了。人还没来就送我这么大的礼，我以咖啡代酒，先敬你一杯。”
我顿时受宠若惊，刚要说什么，顾总却摆手制止了我。
“企业的根本在人，人的根本在团队。所以小苏，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该是我感谢你才对。”
离开顾总办公室时，我拍了拍孟总的肩以示感谢。
因为我明白她刚才是在为我引话，
这时她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我可是觊觎你那几个得力干将很久了，先借我用几天，到时再还你。”
第二天，小张来电，说孟总派人联系了他们。
岗位不变，薪资提高8%，之前公司的年终奖也给补齐了。
她难掩兴奋地问我。
“苏姐，你是不是也要来？大家都很想你。等你来了，我们一定要好好感谢你，你可别推辞。”
我让她别想太多，先把工作做好，别给我丢脸。
挂断电话，我终于松了口气。
不仅是他们有了着落，从这件事也能看出，顾总的格局确实比林总高出一大截。
我开始认真考虑在顾总集团的定位，以及薪酬预期，打算近期再拜访一次。
然而，我刚刚放松没几天，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苏晴，做人要懂得感恩，你这样背信弃义，是不是太难看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方总吧？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是被你们辞退的，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
“别跟我装傻充愣，项目组的人全走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在背后搞鬼吗？”
我冷笑一声。
“员工去留是他们的自由，究竟是谁逼走的他们，我可不清楚。”
“少在这里跟我打马虎眼。我已经咨询过法律顾问了。项目之前是你负责的，出了问题你逃不了干系。”
12.
“还有你最好跟那几个合伙人交代清楚，否则出了岔子，公司可要追究你的责任。”
我本以为方蓉只是个草包，没想到她竟无能到如此地步。
一个电话打来，先是员工后是合伙人，连具体情况都说不明白，就来兴师问罪。
后来我打听到，原来小张他们几个核心成员辞职后，连带着一大批基层员工也跟着走人了。
年底我刚谈下几个大项目，团队突然流失八成，运营自然一下子陷入困境。
几个重要客户都是我亲自洽谈的，得知我离职就已经心存芥蒂。
如今又遇上项目出问题，他们自然更加怀疑，直接把公司告上法庭，要求赔偿违约金。
方蓉带去的人本就能力有限，加上时间仓促又缺乏实际经验，全成了花瓶摆设。
方蓉焦头烂额，这时候居然还想把锅甩给我，让我去擦屁股。
去她的吧，老子看他们完蛋还来不及呢。
没过几天，公司法务果然找上门来，搬出一堆法律条文，软硬兼施地要我善后，否则公司就要起诉我。
我直接把公司给我的离职文件发了过去。
白纸黑字加公司红章，我离职后与公司事务再无瓜葛。
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没有被吓到，毕竟我也请教过律师朋友，朋友让我不必担心。
没成想一个多星期后方蓉又打来电话。
先是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最后还沾沾自喜地炫耀，公司没了我照样能运转。
后来我才得知，他们为了挽回项目，在当地提高薪资招兵买马。
但那边本就人才稀缺，加上之前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公司名声已臭，根本招不到得力干将。
于是方蓉想出个馊主意，从总部高价调人过去。
可这一算账就傻眼了，子公司工资本就比当地高出不少，再加上各种补贴，整个人力成本一下子翻了好几倍。
集团当初在这边设子公司，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看中了成本优势，这下可好，优势荡然无存。
集团的小吴偷偷给我来电，说为这事，林总把方蓉骂得狗血淋头，限她年内拿不出可行方案就卷铺盖走人。
这边刚平息，那边又起波澜，合作商那里又出了岔子。
我走后，原先几个在跟进的大单直接被小张他们带到了新东家。
13.
就连方蓉她们好不容易勉强维持保住的老业务，下游供应商却突然也不干了。
年关将至，货源本就紧张。
之前他们想压榨账期的做法被我制止后，我一走立刻实行了，供应商便断然拒绝再供货。
方蓉又打算故伎重施从别处调货，可我们都是定制产品，重新打样费用高不说，年底能接单的工厂都排满了，根本来不及从头磨合。
林总终于坐不住了，12月底给我打来电话。
这老狐狸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居然还埋怨起我来。
“小苏啊，怎么回事？不是说好要帮我打江山吗？怎么半路就溜了？要不是下面人汇报，我都不知道年底还有这么大的烂摊子！”
我冷笑一声。
“林总，您这是贵人多忘事吧？是您把我裁了让方蓉接手的，都忘了？”
“哎呀，那都是误会。我本意是让方蓉跟你学习，谁知道他们把我的意思扭曲成那样。”
“林总，过去的事就算了吧，反正怎么回事，咱们心里都清楚。
毕竟合作一场，放心，我不会在背后使绊子。
不过你们自家的事，还是自己解决吧。”
我能想象到林总阴沉的表情，她沉默片刻，终于不再拐弯抹角。
“小苏，往事已矣，这样吧，你现在回来帮我，一切照旧。
之前承诺的全部兑现，年终奖补齐，分红我再多考虑些，如何？”
呵，把我当成随叫随到的狗腿子？
我直接告诉她，我已经准备入职另一家公司，然后就借口有事挂断了电话。
不得不说，怼得林总哑口无言的感觉真爽。
此时我以为我的裁员风波就此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可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无耻程度。
第二天，人事小钱居然找上门来，说要起诉我违反竞业协议。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我问小钱，你们让我签过竞业协议吗？给过我竞业补偿吗？
她狡辩说我的N+1赔偿里已经包含了补偿金。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我让她好好看看终止劳动合同里怎么写的，别没事找事。
过了会儿，小钱给我发来一条消息。
14.
她说我还年轻，不该为了芝麻绿豆的事和集团撕破脸，若是不知进退，恐怕日后寸步难行。
我冷笑一声，二话不说把她拉进了黑名单。
两日后，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打来，居然是顾总的父亲，也就是控股集团董事长顾老爷子顾董亲自来电。
他说听顾总多次介绍了我，想亲自接见，恰巧年关将至，公司备了些年货，也给我留了一份，邀我这两天抽空去他那里一趟。
我心头一暖，正好无事，当天下午就去了他那里。
顾董让秘书给我端来一壶好茶，我瞥见茶几上摆着几个精致的礼盒。
“顾董，您这番费心，恐怕不只是为了送我几件年货吧？”
“小苏啊，也就是你这姑娘，心思缜密，能看破人心啊。”
老爷子叫来两个人，他们自我介绍，一位是集团人力总监，一位是集团法务经理。
人力总监向顾董示意后，当场给原先林总那边的人力方总去了个电话。
他在电话里跟方总表示，已经在业内看到原集团发布的关于我的劝退通告信息，与实际情况大相径庭。因此他与法务部门共同要求原集团收回对我的不实指控，并向我正式道歉。
法务经理补充说已掌握相关证据，如果原集团不知悔改，他将申请劳动局介入，并保留追究相关人员法律责任的权利。
之前的人力方总被他们搞得晕头转向，最后确认不是玩笑话才说会去核实处理。
通话结束后两人退出了顾老爷子的办公室。
我虽深知他们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留住我，但是毕竟也在为我讨回公道，瞬间感动不已。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我也端起茶杯，以茶代酒。
“顾董，您的这番心意，我铭记于心。您看公司现在哪个岗位还缺人？我随时可以入职。”
老爷子哈哈大笑，吩咐人力总监立刻准备合同。
他说让我只管一个公司发挥不了我的才能，于是把旗下几个重点项目分成两大板块，我和孟总各自掌管一块。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法律风险，我被任命为华东区域销售总监。
薪酬在原先基础上上浮30%，此外还有公司业绩分红。
再不签字，我就是个十足的傻瓜。
转眼一个月过去，农历新年终于来临。
我在新集团的年会上，又见到了之前的那帮手下。
小张看到我格外亲热，说多亏了我，新公司对他们都很照顾，大家干劲十足。
15.
她还透露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消息。
我之前公司负责的那个项目，最终因为供应链出了问题，整个项目都黄了。
公司赔了一大笔钱，新的订单也接不到手。
据说方蓉已经被召回总部，项目上面公司也在着急物色买家准备割肉止损。
我心里有些感慨，毕竟这个项目凝聚了我太多心血。
但这丝淡淡的惆怅很快被年会后一笔丰厚的奖金冲散了。
入职才一个月，新公司就给我发了一笔不菲的年终奖，把我原本应得的全部补齐了。
我内心充满感激，专程去找顾董道谢。
他却一脸平常。
“这本就是行业规矩，挖人补足年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老爷子接着说了一番让我至今难忘的话。
他说人才是企业的核心竞争力。
我们投资一个项目，前后砸进去几个亿，人力成本不过九牛一毛。
但就是这一毛钱用对了地方，就能创造百倍千倍的利润。
要是人才用不好，再多钱投进去都是打水漂。
这点道理都想不通，还是别做生意了。
直到今天，我还常常用这番话来激励自己。这样的公司，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两个字，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