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金碧辉煌的太和殿,宫灯高悬,丝竹管乐相得益彰。
我着五重华服,跪在汉白玉台阶上。
正等着母后给我插上礼部特质的珍珠玉簪。
「陛下!不好了!南国质子,不!南王杀进来了!」
看着太监总管跌跌撞撞闯入我的及笄宴,失了他数年累积的宠辱不惊。
我跌坐在地,看着皇亲贵胄抱头鼠窜,看着父皇母后和三个哥哥被侍卫重重护在殿内死角。
少顷,
一人手持长剑而入,所到之处满是剑上滴落的鲜血。
他身后跟着无数甲兵,片刻,殿内从喧闹鼎沸到鸦雀无声,只留下满地鲜血汇流成河。
现在围着父皇母后和哥哥们的是把把染血的利刃。
他几步就跨上台阶,来到我身边。
「质子拜见明珠公主!」
他屈膝跪拜,和以前一样。
在景国,萧翎寒从来都没有姓名,只有「质子」二字。
他跪在我面前,从怀里掏出手帕,小心翼翼的擦着我脸上的泪痕,又嫌弃的把手帕扔在地上。
「恕质子鲁莽,竟不知今日是明珠公主及笄礼。如此华美的珍珠玉簪怎么掉到地上?」
他起身拿起,不顾我的挣扎反抗插入我的发髻,一把将我拉起。
「礼成!明珠公主,请起身!」
站起来的我看清台阶下,密密麻麻,干呕不止。
他未言语只是眼神示意,片刻后太和殿恢复如初。
好一支训练有素的甲兵。
「来,让我们举杯同贺!」
殿内仅存的景国六人手里都被塞入了酒杯。
这是父皇存了十五年的女儿红,酒香扑鼻。
宴前我就垂涎,如今却难以下咽。
我摔杯,大骂,
「疯子!」
看着萧翎寒刚还是笑颜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他抬起了手,
我闭上了眼。
02
疼痛和死亡我都没等到,等来了一个甲兵的声音。
「王,在后殿榻下找到两人。」
「原来是明玉公主和驸马啊!在玩什么?躲猫猫吗?」
萧翎寒话音未落,驸马直接跪地,不停地磕头求饶。
「质子,不!南王!过去种种都是他们逼我的,求你别杀我!别杀我!」
上次祭天祈福驸马都没这么虔诚,头破血流也一直未停。
萧翎寒被逗笑了,
「不杀你?倒是可以,只是……」
驸马忽然起身把长姐往前一推,
「我愿把长公主沈明玉献于南王!南王不是一直心悦她吗?」
我看着一直以清风朗月自居的驸马,为活命如此卑鄙无耻,真替长姐心寒。
萧翎寒大笑,
「果然还是驸马最懂我,让我想想奖励你什么好呢?」
驸马听闻挺直腰杆耐心的等着。
萧翎寒收敛起笑意,认真想了片刻。
「来人!带下去,好生……剁成肉泥!」
「萧翎寒!你个疯子!变态!魔鬼!你不得好死!」
驸马遗言倒如从前般不失风骨。
萧翎寒忽然指向我长姐,满脸柔情的说,
「来,到我身边来!」
长姐身体抖成筛子,走三步退两步的挪到萧翎寒跟前,急忙用衣袖擦了把流泪不止的脸。
「明玉,拜见南王!」长姐跪地叩拜,连声音都在抖。
「谁让你跪的?在我面前你从来都不用跪!」
萧翎寒不顾长姐的抗拒拉着她坐到龙椅上。
手捏着长姐的下巴逼长姐跟他对视,
「明玉公主,看清楚,就为这坨烂泥?你当初费尽心思值得吗?今日,我帮你看清他,是不是值得庆贺?来,喂我喝酒!」
「南王,求求你!饶了我吧!」
长姐泣不成声连酒杯都不敢拿。
「何来饶你?我心悦你,不是吗?」
萧翎寒心悦我长姐,整个景国皇宫人尽皆知。
他曾为救失足落水的长姐,不会凫水仍跳入水中,差点自己也被淹死。
我脚边地下的手帕上面清楚绣着「玉」字,两年了,仍藏于怀中。可见珍惜非常,只不过被我的眼泪污了。
03
「明珠公主的及笄酒,果然是窖藏十五年,香纯浓烈,美酒美人!你说是不是?明玉公主?」
长姐喂酒的手抖得越发烈害,这一杯全洒在萧翎寒身上。
萧翎寒立马变脸,
「酒都不会喂?这双手有何用?」
甲兵迅速上前拉走长姐。
拖到我身旁时,我刚要拉她,被她如救命稻草般死拽住不放。
「好妹妹,快帮姐求求他,放过我!」
「长姐,他是疯子,我求也没用!」
「有用!你快求他!快啊!」
萧翎寒不耐烦的训斥,
「放开你的手!还不拉走?」
「南王,只要你放过我,我把我妹妹献于你!」
长姐往前推了我一把,力气太大,我扑倒在台阶上,手磕破了。
我看着手上的血,被气笑了,心想这夫妻俩还真是一丘之貉。
萧翎寒摔了酒壶生气的喊,
「就你?也配!」
我握紧拳头,眼睁睁看着只剩哭嚎的长姐被甲兵拖了出去。
萧翎寒的喜欢和皇权相比也不过如此。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看样是轮到我了。
只见他蹲地又拿出一方手帕,擦我华服上的酒水。边擦边说,
「这么美的华服,真是太可惜了!」
「萧翎寒!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要不是景国收留你,你能活到今天?朕……」
父皇刚挣脱甲兵还未说完一句话,就被甲兵一刀砍死。手起刀落,血溅了甲兵满脸满身。
「忘恩负义用的真好!哈哈哈!」
萧翎寒的笑声把殿内所有人的咒骂声,哭喊声都淹没。
我刚染的指甲抠进掌心里,此时的指甲比蔻丹还要艳。
我的愤怒冲破理智,全身血液往头上涌,想一刀捅死他。
可我不但没有刀,估计碰到他衣袖时,早已身首异处。
「萧翎寒,你个疯子!就算你杀光我们所有人,你就能坐稳这个皇位?」
我的愤怒只能化成言语喊出。
「试试看啊,明珠公主?」
他刚要示意甲兵动手,我上前一步咬住了他手的鱼际位。
这个变态都不觉得疼吗?
因为他没有条件反射的一掌打死我,还按住欲解救他的甲兵,就站着让我咬。
我的愤恨全发泄在我的齿间,我感觉鲜血流入口中,又腥又苦。
依旧死咬着不放,尽管牙床都酸痛。
我悔为什么没咬他手指,那么现在就能咬掉一根,死也不亏。
「明珠公主,或许你求求我,更能护住他们?」
萧翎寒小声地在我耳边说着。
我松开了嘴,因为太麻,也因为要跪地求他。
他用流血的手摸我的脸,血滴在我脸上,寒冷刺骨。
「明珠公主,这世上也就你敢咬我!」
是的,这是我第二次咬他。
「都带下去!」
我看着早已吓傻的三个哥哥,和泣不成声的母后,被甲兵押走。
看着金碧辉煌的太和殿。
如今整个皇宫早已不是家,是景国沈氏的坟墓,是华而不实的牢笼。
我们都是萧翎寒笼中鸟,想掐死就掐死,连扑腾两下翅膀都不能。
04
我被带回自己的寝殿,此刻的对比才发觉昔日的热闹。
「来人!我要沐浴!」
我要卸了这满是酒味和血气的五重华服,我是景国最受宠的小公主,就算死,也不能失了皇室的尊贵和体面。
隔了好一会,跑进来一个小太监,我想了一会儿才记起他,以前御花园里负责打扫的。
「其他人呢?」
看着他一边流泪一边摇头,我就明了。
我父皇奉中庸之道,母后也温婉娴淑,后宫只有长姐娘亲袁贵妃,前几年病逝。这么些年后宫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
小太监自小被送进宫里连仗责都少见,何况是今日,尸身成山,血流成河。吓得失声很正常。
小太监能活下来,应该是多年前我命他给快要饿死的萧翎寒送个馒头。
萧翎寒什么都记得,任何一件微不足道地小事都记得。
此刻我明明躺在温热的浴桶里,可浑身冰冷,不停地打着寒战。
沐浴完,我不顾还在滴水的头发,如婴儿般蜷缩在被子里,颤抖不停,没了白日的强装坚强,剩下的只有害怕和恐惧。
当萧翎寒执剑进入太和殿那刻起,我就知道我们所有人都会死,不过就算死也不容易。
因为他是疯子,是变态!是魔鬼!
他不会让我们轻易死掉,他要把他这么些年在景国受到的屈辱折磨通通还给我们。
千百倍的还。
因为他离开景国的时候对我说过,
「如果我不死,总有一天我会再回来!」
「看看没有我的日子,你们是否依然快乐!」
我咬了他,想让他记住痛,记住不要回来。
回来面对的都是痛苦又何必?
可他只记得我咬了他。
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生根发芽,注定会结出复仇的果实。
05
翌日,我对着早膳发呆的时候,萧翎寒带着两名宫女走了进来。
我的寝殿连皇兄们都不曾入,更何况一个外男?
我刚要训斥,才后知后觉道如今整个皇宫都是他的,何况我这一个小小的公主寝宫。
「珠儿,怎么不用早膳?」
珠儿是我的小字,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父皇母后最小的孩子,被视为掌上明珠,这也是我名字的由来。
「没胃口,看到你更食不下咽!」
他像没听到我的嘲讽似的继续说,
「昨天太忙了,尊贵的明珠公主怎么能没人伺候,我挑了两个宫女过来,小欢,小喜还不跪下叩拜?」
他是忙,忙着屠戮我整个景国皇宫!
「欢喜」这名字真是讽刺,每喊一次讽刺一次。
再说这是宫女?虎口的茧子也太厚了些,直接说监视囚禁不好吗?
「我要见母后!」
「如果你乖乖用膳,我倒是可以考虑!」
公主的教养礼仪都抛之脑后,我狼吞虎咽的吃着,噎得我咳嗽不止时,一只大手拍着我的后背。
「好了!可以了!」他语气中都是愤怒。
「能不能现在就去?」我继续恳求。
他捏着我的下巴道,
「珠儿?你凭什么跟我讲条件?嗯?」
是啊,我凭什么?
现在的我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的活着,他碾死我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我现在只能等,等他大发慈悲!
06
下了早朝,萧翎寒衣服都没换就来了,明黄的龙袍上朵朵梅花鲜红鲜红的。
拉着我就往外走,如今的我连挣扎都放弃。
只问了句,「去哪?」
没有人回复,他就那么一直拉着我不停地走。
越走,路我越熟悉,萧翎寒更熟悉。
因为这是一条通往皇宫狗苑的路。
我害怕,浑身颤抖,死死的站住不愿往前多走一步。
谁知萧翎寒直接把我扛到肩上,
「你不是要见亲人吗?我带你去!」
「不,我不见了,我谁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