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房间，尹芊洛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李清荷和雪青的谈话，她从头至尾都听了去，一字不差。
看着桌子上逐渐冷掉的甜汤，她心中的火越烧越旺，只见她突然扬起手，一把将桌子上的甜汤打翻在地。
甜汤溅了一地，瓷碗也碎成了两半。
一旁的银霜吓得连忙去关了门，生怕被谁听见了，然后又回来打扫地上的碎片残羹。
“为什么？明明不是亲生女儿，为什么这些年阿爹对她如此好？”
这些年来，尹仲怀对尹桑到底有多好，尹芊洛全都看在眼里，可她一直以为尹桑是尹仲怀与心爱之人所出，自然是会更加受宠一些。
只是她从未想过，在尹仲怀的心中，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外人。
正在收拾地上碎片的银霜看见尹芊洛这副模样，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去，“姑娘，此事事关重大，姑娘可不能轻易说与旁人听，如此大的把柄，姑娘得留在最后。”
听见银霜的话，尹芊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别过脸，“我没想过将这件事情说出去，只是……我才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只是她不甘心，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与尹家毫无关系的人，可以成为侯府嫡女，还能被尹仲怀的如此疼爱。
“姑娘，您仔细想想，倘若没有大姑娘在，姨娘说不定早就已经成为侯夫人，那这些年受宠的人就应该是您，您才是侯府的嫡女，是大姑娘占了您的位置！”
银霜的话，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扎进尹芊洛的心里，“你别说了，事已至此，只有将这个秘密好好守住，整个尹家才能安全。”
即便她心有怨恨，可她总不能弃整个尹家于不顾，如果尹家出了事，她和母亲也一样会跟着倒霉。
原本银霜还想说什么，可看见尹芊洛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她也只能闭口不谈了。
——
明月轩。
前些日子在宣城的时候，尹桑无意间发现沈霆笥的腰带有些破损，于是回来后便去买了一块好布料，打算亲自给他做一块腰带。
她甚少绣花，对腰带上的花纹不是很熟悉，所以便只在腰带上绣了一朵芍药花，黑色的腰带配上金色花边，甚是好看。
尹桑站在铜镜前，将绣好的腰带放在自己腰上比划着，脑海里幻想这沈霆笥戴着这腰带的模样，心里愈发甜蜜。
“姑娘！”
院子里传来夏稚的呼喊声，尹桑连忙将腰带塞进了怀中，她可不想被人瞧见她犯花痴的模样。
夏稚一边喊，一边从外头跑了进来，兴高采烈的，像是有什么喜事，“姑娘，豫王殿下来府上了，听送茶的小厮说像是来提亲的！”
“真的？”听见这话，尹桑喜上眉梢，“现在人在哪儿？”
“此刻正在侯爷的书房呢，想必是在与侯爷商量成亲的事宜。”说到这里，夏稚有些担心，“不过姑娘，侯爷一直不允许你接近豫王殿下，这次若豫王殿下真的是来提亲的，万一被侯爷拒绝了怎么办？”
听见夏稚这么说，尹桑也有些担心，仔细想了想，她还是打算去看看。
尹桑径直来到了尹仲怀的书房，在书房外站了一会儿，却没有听见里面有人谈论的声音，犹豫了片刻，她敲响了书房的门。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尹仲怀的声音，“进来。”
尹桑推开门走进去，却意外地发现屋里只有尹仲怀一个人，沈霆笥并不在这里。
尹仲怀正站在书架旁，手里拿着一本书，他见尹桑左右环顾，便猜到她是来做什么的，“别找了，人已经走了。”
“走了？”尹桑愣了一下，既然已经来到了府上，为什么都没有去找她就离开了呢，难道是尹仲怀并没有同意这门亲事？
见尹仲怀依旧在翻看书籍，似乎并不准备主动说明沈霆笥的来意，不知是故意不想提起，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尹桑并不想绕弯子，更何况是面对自己的父亲，所以她便直接开口问了，“阿爹，殿下他今日来是来提亲的么？”
书本捧在手上，可是尹仲怀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索性干脆把书放回了书架上，转身走到案桌旁坐了下来，“是，不过他已经放弃了。”
“放弃？这是什么意思？”尹桑一脸疑惑的看着尹仲怀，不明白他所说的“放弃”是什么意思。
尹仲怀看着尹桑，沉默了好一会儿，“爹只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回答，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豫王殿下了？”
“是！”来这里之前，尹桑就已经预料到了尹仲怀会问这样的话，她也不打算再隐瞒，“女儿不敢欺瞒爹爹，我喜欢他！虽然不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我可以确定，这辈子想嫁的人就是他！”
闻言，尹仲怀不由得攥紧了拳头，问：“非他不可？”
尹桑点头，十分笃定，“非他不可！”
原本尹桑以为，尹仲怀向来疼爱她，如果她表示自己已经认定了沈霆笥，说不定这门亲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尹桑没想到的是，尹仲怀听了她的话，却十分不屑。
只听尹仲怀冷笑一声，道：“你此生只认定他一个人，可他未必就非你不可。”
“什么意思？”听见这话，尹桑隐隐觉得尹仲怀与沈霆笥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尹仲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爹知道你喜欢他，可是我也说过，我的女儿不会嫁入大梁皇室，所以豫王殿下来提亲的时候，我便问他，倘若要娶你，是以他如今的权势与地位作为代价，他是否还愿意娶你。”
听见这话，沈霆笥不由得皱紧了眉头，“阿爹，这两件事情根本就没有关系，我为何就一定不能嫁入皇室？殿下他根本就没有谋反之心，与我们尹家联姻，反倒是会震慑朝中那些有不轨之心的人。”
尹桑也曾经想过，为什么父亲不愿意让她接近沈霆笥，她只以为如今朝中大多数人都觉得沈沈霆笥会谋反，尹仲怀可能也这样怀疑，所以才处处避嫌。
可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非常清楚沈霆笥绝对不会有谋反之心，尹仲怀心思透彻，绝对不会看不出来。
尹桑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尹仲怀抬手示意打断了，“你就不想知道，他是如何回答的吗？”
尹桑没有说话，说不想知道是假的，可是看尹仲怀的态度，她总觉得这个答案不是她想要的。
见尹桑不说话，尹仲怀起身走到她的身旁，神色为难，像是很不愿意将那些话说出来，可事关自己女儿的幸福，他也只能说出来。
“殿下他犹豫了！”尹仲怀看这尹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意味着他可能根本就没有那么爱你，至少他爱如今的权势与地位，胜过爱你！”
尹仲怀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根刺，狠狠的刺进了尹桑的心里，尽管她不相信，可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心痛，“如今大梁朝中局势未稳，阿爹你让他放弃朝权势，就等于让他放弃大梁，他守护了大梁这么多年，你让他如何能做到？”
这些年来，沈霆笥即便是被赶到了豫州，但他却从未因此生恨，一直在守护大梁边界，为大梁开疆拓土。
他那一身的伤痛与疤痕，都是他忠于大梁的见证，试问这样一个人，如何让他放弃他守护多年的土地？
然而尹仲怀却摇了摇头，“太子殿下足之多谋，如今体内的子夜欢之毒已解，不论是身手还是谋略，都不逊色于豫王殿下，再加上苏太傅已回朝，难不成他们两个人还比不上一个豫王殿下，大梁缺了他就不行？”
沈南浔的武功从来都不比沈霆笥差，只是自从他中了子夜欢，便不能过度使用内力，否则就会遭到毒性反噬，所以这些年来，他表面上纵情于山水，但实际对整个大梁内部脉络了解透彻。
如今他体内的毒已经解了，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令他束手束脚，况且苏珩已经回到朝堂，如今陛下是如虎添翼，即便是少了一个沈霆笥，也并没有什么。
“更何况这些年来，外界对豫王殿下的猜测并不少，尤其是他回到京都之后，文武百官中绝大多数都在猜测他会谋反，他若这个时候放弃权位，便是等于告诉全天下他并没有谋反之心，对于迦南长公主如今在军中的处境也有益处。”
说到这里，尹仲怀放轻语调，“况且即便是他离开了朝堂，若大梁有需要，他依旧可以为太子殿下出谋划策，可是他如今怎么都不愿意放弃王位，你难道真的就这么相信他么？”
“阿爹，你别说了！”尹仲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尹桑给打断了，“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有些话我要亲口听他说！”
丢下这句话后，尹桑便离开了书房，尹仲怀想要去追，可走到门口却停下了。
长痛不如短痛，只要沈霆笥把话说清楚了，让尹桑彻底死了心，难受过这一段时间就好了。
看着尹桑离开的背影，尹仲怀忍不住红了眼睛，“桑桑，爹也希望你余生能够幸福，可是爹不确定，如果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如何惨死于大梁的刀剑之下，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心想要嫁给豫王。”
即便整件事情与沈霆笥毫无关系，可下令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如此灭族之恨，尹仲怀实在是不敢替尹桑做这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