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尹仲怀看向尹卿的时候,尹卿只看了一眼文若棠,然后低着脑袋不敢说话,唯有那落下的两滴泪,以及紧张不安的小手表示她浑身都在拒绝。
自古以来,妾室本就毫无地位可言,能否在家里说上话,完全看丈夫是否疼爱,长辈是否喜欢。尹仲怀虽然从来不曾亏待过文若棠,可却也始终只是以礼相待,更何况尹仲怀常年在外,一年中在家里也住不了几日,再加上李慕心的不待见,梧栖阁的地位在府中甚至还不如李慕心身边的孙妈妈。
尹卿自然是知晓这一点,所以她不敢拒绝,也不能拒绝,可是她也是打心底里不愿意。
尹卿那副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她是不愿意的,更别说是尹仲怀了。
知道了两个女儿的心中所想,尹仲怀对李慕心道:“母亲时常训诫儿子,说儿子太偏心桑桑,让儿子要一碗水端平,如今在这儿女的婚事上,儿子自然要做的公平,既然桑桑不愿意,我和母亲都同意了,那么芊洛和卿儿也不愿意,我自当也是同意的,此婚事便作罢,以后尹家同黎王府,再无姻亲关系!”
尹仲怀此话一出,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李慕心被气的说不出话来,直捂着胸口,李清荷更是急了。
“侯爷,芊洛不过是耍孩子脾气,这婚姻大事应当由父母做主,您别听她胡说八道。”李清荷暗中狠狠地掐了一下尹芊洛,想让她改口,希望可以挽回这件婚事,但此时尹芊洛依旧红着眼拼命地摇头。
尹仲怀瞪了一眼李清荷,“既然是由父母做主,本侯也已经下了决定,你还多嘴什么?”
“我……”李清荷还想再说些什么挽回一下,然而对上尹仲怀的目光,她便吓得不敢再说话了,只能悄悄扯了扯李慕心的衣袖,求她说句话。
然而李慕心还没开口,却见尹仲怀再次说道:“儿子从小到大什么都听母亲的,唯独这三个女儿的婚事,儿子恕难从命!若没有其他什么事,儿子便告退了,母亲慢用。”
说完,尹仲怀便径直离开了饭桌,李慕心被气得坐在椅子上捂着胸口,口中骂骂咧咧地说着尹仲怀不孝。
……
祠堂内,尹桑坐在蒲团上,盯着母亲文素的牌位发愣,心里担心着偏厅的情况。
人人都知道尹仲怀是个大孝子,尽管高堂之上并非他的亲生母亲,只是嫡母,但尹仲怀却从未因此怠慢半分,自小便听着她的话,即便是坐上了侯爷之位,那也是尽心尽力地孝敬着,可自从娶了夫人文素,他们母子之间便生了许多隔阂。
人人多说是文素挑拨了他们母子,却不知是李慕心自己瞧不上文素,一心只想让自己的侄女李清荷嫁过来,即便是后来李慕心退让一步,让尹仲怀娶了李清荷做妾,尹仲怀也不肯,她便认为是文素从中阻挠,更加不喜欢她,直到后来她知道了文素的闺中好友嫁给了黎王,她对文素的厌恶这才收敛了几分。
再后来文素难产而死,只留下了刚出世的尹桑和年仅5岁的儿子尹玄祎,自那时起,尹仲怀仿佛便像是变了一个人,平日里极少展露笑颜,与李慕心之间,更像是隔了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尹桑正想着父亲会不会和祖母吵起来,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见了一道青绿色的身影。
“阿爹?”尹仲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身边,尹桑连忙站了起来。
尹仲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文素的牌位,眼中流露出的满是思念和愧疚。
尹桑知道尹仲怀是想念她阿娘了,连忙打断了他的思绪,“阿爹,这门亲事真的能退么?”
尹仲怀收回目光,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蒲团,然后弯下腰坐了下来,他大大的呼出一口气,仿佛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尹桑瞧着尹仲怀坐在地上,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也坐了下来。
年幼时她犯了错,被李慕心罚跪在这里的时候,尹仲怀都会悄悄过来陪着她,偶尔还会拿一盘小点心,一小壶酒,两人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她若累了便躺在尹仲怀的腿上,听着他将战场上的故事。
“好久没有和阿爹这样坐在一起了,上一次好像还是我十岁的时候。”
想起以前的事情,尹仲怀不由得笑了起来,“是啊,爹还记得,那次你偷偷喝了我一壶酒,醉的不省人事,爹就借口你生病了,免了那次的责罚,连你祖母都瞒了过去。”
“您还说呢,每次您带来的酒都是兑了水的,谁知道偏偏那次没有,害得我头疼了好几天。”
年幼时,尹桑时常忘记自己还是个孩子的身体,动不动偷尹仲怀的桂花酿喝,有一次她喝多了被尹仲怀逮了个正着,此后尹仲怀给她喝的酒都是兑了水的,就怕把她喝坏了,尹桑虽然知道,但也从未说破。
父女俩聊起以前的事情,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以前的日子说起来,也算是幸福的。
父女两正有说有笑的聊着呢,却突然见一道身影从外头跑了进来。
“姑娘,豫王殿下……侯、侯爷。”夏稚急匆匆地从外头跑了进来,本以为祠堂里只有尹桑一个人,却不想尹仲怀也在,吓得她立马闭了嘴,换成了小步伐慢慢走了过去。
尹仲怀略显尴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掸了掸衣上的灰尘,故作淡定,“你方才说什么豫王殿下?”
夏稚瞥了一眼尹桑,伸出手中的披风,小声说道:“姑娘的披风落在了长公主府,方才豫王殿下将它送了回来。”
“殿下呢?”尹桑问道。
“招呼的小厮说姑娘犯了错在祠堂罚跪,殿下便留下披风离开了。”
尹桑:“……”
这是哪个小厮?会不会说话?我的面子不要了?
尹仲怀看了一眼尹桑,见她神色奇怪,便朝夏稚招了招手,拿过尹桑的披风,让夏稚退下。
祠堂里没有生炭火,到了夜里更是格外阴冷,尹仲怀将披风给尹桑披上,“你同豫王殿下,还有长公主,都是如何相识的?”
尹仲怀双手负在身后,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紧紧盯着尹桑,那眼神让尹桑觉得有些紧张,像是带了一丝怒气,又像是带了一丝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