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姚总来到酒店的时候，小高已经在卫生间门外和我僵持了十几分钟。他酒醒以后看到身上有伤的我，第一个反应是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一边尖叫着关上卫生间的门扮演一个强奸案受害者一边暗自思量：小高这么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和姚总在车上讨论如何强奸女性的人，姚总比起他来更不纯良。
姚总到了，他双眼充满了怜惜，给我披上了他有着古龙水味的西装：报警吧！
小高看着我，慌乱地说：不是的，姚总在车上和我说过你对我也有好感，我不是这种人，我没想到我酒后会做这种事情……
姚总打断他：我在车上和你说的事情都是酒后开玩笑的话啊，她还这么年轻，这种事情传出去，她还怎么嫁人？
小高和姚总都在否认共谋的强奸，他们都在撒谎。如果说恶心，还是姚总更恶心一点。
我相信他，倾慕他，觉得他和我遇到的所有男的都不一样，他真的不一样，他比其他男的更坏更虚伪。
然而姚总坚持要报警让我一时间搞不清楚他到底意图是什么：难道刚才在车上他真的只是喝醉了以后对小高的调侃吗？他知道我有录音吗？
小高近乎哀求看着我：我是真的喜欢你的，而且我对你没有图谋不轨，我只是想洗澡睡觉，没想到你酒醒以后说你也喜欢我，我以为我有机会的……
姚总看着我，语气依旧温柔：要不你做小高的女朋友吧，我帮你拍下照片，以后他对不起你的话，你就带着照片和我一起去报案。这件事传出去对你和他都不好，而且我没想到你也喜欢小高……
我愣住了，原来这就是他的目的，献祭我去威胁和拉拢小高。我还是不懂，他不是和小高家里是世交吗？他需要用献祭女性的方式获得小高的合作资源吗？
他产业不是很大吗？
要不索性就和小高交往吧，小高看上去也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精明。然而实习时研究过的强奸案的课题又在我脑海里回想起来了，很多强奸案的被害人后面会和施害者交往，导致当时的强奸难以定罪。
我答应了和小高交往以后，他咨询律师就知道我报案也没法追究他的刑事责任了，他到时候调查完我的背景，我失去谈判筹码被分手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我拒绝了，姚总和小高都没想到我会拒绝。小高开始在我面前再次自证身价：你和我交往后，我马上买房，写你的名，彩礼我明天就打给你……
我心中冷笑，说白了这些都是结婚前的赠予，结不成婚，你分手不是还是能都要回去。
我说：姚总，我不在乎钱，我也觉得小高不是坏人，但是如果小高不进去，我在这个城市也呆不下去了，我恐怕自己走在这个城市的街上都有ptsd.
小高低头盯着地毯一角，小声说；这样，我们今天回去都考虑下给你的补偿方案，你可以提，我尽力满足。
我冷眼看他：“你不担心我走出这个房间就报警吗？”
和人谈判就要趁着别人最慌乱的时候逼他们下决定，一旦你给了对方时间，那么再也不好漫天要价了。
但是开多少合适呢？
如果开个三五百万，对方嫌价格太高，极有可能报警反咬我敲诈，不要说强奸是假的，就算强奸这事是真的，我也极容易进去。印象里接触到案例里，这种案件精神损害赔偿都没过十万的。
可是开个几万，我这事情做了又有什么意思啊？
为什么强奸案不能按人身损害的伤残赔偿来算呢？这种案件给当事人造成的身体伤害和精神损害还不上比十级伤残严重吗？
索性我就按十级伤残赔偿标准开口索赔好了，对方如果真的报警，我可以说自己当时就是觉得自己关节活动受限，我就按伤残赔偿金最低档去报了。
姚总面露愧色看着我：发生这种事情，我很自责，我不应该在车上和小高开玩笑，更不应该只让小高送你回酒店。但是我觉得你们其实条件还是很配的......
我看着这个我曾经喜欢过的男人，为自己当初的愚蠢感到悲哀。还没等我再次拒绝姚总的提议，小高就打断了他的发言：姚总，我觉得我犯了错误，就应该赔偿。金额在我能承受范围内，我都愿意承担。
“我髋关节麻掉了，我不知道后面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我要你按照十级伤残的标准赔偿我，后续如果验伤结果出来金额不够，我会要你再给我一笔钱，你同意吗？”
小高马上开始拿手机查十级伤残的赔偿标准。姚总说：虽然现在这个时候说这话不太恰当，但是我发现姜盼你真是谈判的高手呀，如果你后面还愿意继续和我做的话，我可以直接让你去做一个大区的销售总。
我虽然在公司不负责销售的事宜，但是也知道做公司大区销售，业绩不达标很容易就被干掉，到时候姚总以我能力不符合岗位要求直接干掉我，他什么代价都不必付出。
德沃除了自己直销自己产品外还会和很多区域代理公司有合作，很多区域代理公司为了拿到德沃的产品代理权，前期就要先和公司签一笔大的订单才能做区域代理商。我不如先拿个公司的大区独家代理。
我提出要做公司产品代理以后，姚总马上同意了：你想要哪个区域的代理？
“上海。”
姚总苦口婆心：姜盼，你知道上海代理一年要卖掉多少货吗？去年卖了1200万，每个月代理至少要从我这拿100万的货才能满足医院需求，上海医院账期4个月，你至少要四百万资金去垫付。你这么年轻要担这么大风险吗？
富贵险中求，这行回报丰厚。千万销售额，也许我干一年就能上岸了，这种事情为什么不干。小高要给我的钱加上我现有的积蓄，手上的资金应该够跑起来了。
“我有钱。姚总您先给我一个月账期，我回家和我父母说下，让他们给我拿几百万做这个事情不成问题。”
姚总眉头微皱，最后还是打了电话：老路，你合同年底快到期了吧？下期华东区域代理权上海这个区域代理我准备单独拿出来给别人做，你觉得行吗？干脆这期你就别做了，损失多少我赔你。
姚总语气如此诚恳，我在怀疑是不是我真的错怪了他。
或许吧，但是这一切已经不再重要了。
小高这时也算好了金额，我看了一眼：我是a市户籍，你按s市标准计算，这个标准不对。
“一定要现场转吗？”
“我们刚才的谈话我都录音了，你不现场转，我也没有关系。”
最后小高现场转给了我二十万，姚总帮我联系了一家上海只剩空壳的医疗器械销售公司，帮我出资买下对方股权后，把上海的独家代理权签给了我。上家代理公司未到期的合同还有他那还没向姚总付款的但已经已经放在上海仓库里的一百万库存全部转给我，而我在接下来半年里从德沃采购500万的产品就可以续签代理权。
一周后，我在姚总办公室签完代理协议以后，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我的新生活要开始了。
（九）
我拿到姚总代理合同后马上回家整理行李，顺便想想我的新人设：到底是装白富美等着利用结婚阶级飞升呢还是好好利用从姚总和小高那里拿到的资源包装下自己，做下资源整合，好好努力干一把事业？
在家休息这段时间，姚总还是把工资按时打了过来：你一天不离开s市，我们就给你发一天工资。
他情真意切，让我觉得之前发生的事情，真是他所称的误会。
准备回他微信的时候，顺手翻了翻他和小高的朋友圈，小高朋友圈官宣了自己代理沃野产品的消息。
男人嘛，就是这么回事。
之前我一直觉得年轻女性通过婚姻实现阶级飞升是最容易的，但经过前几天的风波后，仔细回想姚总和小高在车上的谈话，我越发觉得男人最是靠不住的：他们太精明太实际，就算我伪造的身世在婚前不被他们戳穿，我结婚后也休想占到他们什么便宜。
何况上海人这么精明。
我上大学和留学时，认识了不少上海校友，学校里有钱的同学很多，但是大家的见识都比不上我上海同学。
大学下铺是个上海土著女生，长相一般，但是因为有上海户口，还是吸引了不少男生追她。她则公开表示自己不可能和苏北人恋爱的。或者说不可能和外地人恋爱。
阶级歧视我从小日常见得太多了，但是她让我第一见到了公开地域歧视的，后来自己认识的上海人多了以后发现，公开地域歧视可以算是他们海派文化的一部分了。
论户口稀缺度和办理难度，我个人理解上海户口是比不上京户的，但是北京人优越感带着一种混不吝的不在乎，而上海人的优越感带着一种太在乎。
本地的不能找外地的，上只角的人不能去找下只角的，我家所在的城市虽然不差，但是在上海人眼里也就是来自蛮夷地区啥都吃的暴发户。
然而我那个上海女同学，最后还是在毕业以后很快和一个苏北人结婚了，原因也很简单，他家有钱。
我老家遍地商机，但是大家极其实际，只看钱说话。只有在上海这种人人势利装逼又拜金的地方，我才能借着虚假炫目的包装往上再爬一爬。
何况德沃公司产品在江浙沪市场占有率远高于华南地区，我把上海代理权拿到手，短期内免去了开拓市场的困恼。
稳定的收入来源是有了，下面得苦心经营下自己的交际圈。
之前在网上加入的各种社群终于派上了用场，几个常住上海的高尔夫群群友和滑雪群群友知道我要移居上海都表示要来帮我选住的地方，高尔夫群的群主更表示我可以去他家闲置的豪宅先借住。
我拒绝了：公司在市区，我没沪牌车，住郊区不方便。
心里却庆幸：幸好上海车牌摇号，幸好上海房子限购。
群友黄毛推荐我住他住的瑞虹新城，交通便利，性价比高，出行方便，最重要有停车位：你到时候搞个电车开开，多方便。
大家纷纷嘲笑他：你以为谁像你啊，一个月拿几万块的工资，算计着停车费和加油费。
黄毛真名是黄卯，是我在高尔夫群认识的群友，和其他家有产业的群友不同，他只是在上海做做零散的小生意。
“到底是什么生意呢？”
黄毛说：你可以理解为我是贩卖美丽的人，模特和网红经纪。
“这不是大生意吗？”
“但是我只贩卖他们镜头之外的美丽。”
原来黄毛介绍各个模特和网红去各种饭局吃饭或者去各种球局打球，这种局上，模特和网红们并不陪睡。但是也有一些模特和网红在事后和大佬们有后续的故事，但是这都是大家各凭本事和运气了。
黄毛开始是做大佬们的高尔夫球陪练，后来慢慢开始做美女陪练业务，带着各种模特和网红陪大佬们吃饭、练球。
”所以大佬们付费给美女，然后你从中抽成吗？”
我想，怪不得群友总看不上黄毛，这不就是拉皮条的吗。
“怎么可能，大部分女性把自己的美色和时间标价出售还是很抗拒的。这些女孩去陪各位大哥吃饭也不过是为了获得一些机会。”
“那你不是可以两头收费？”
黄毛笑了：我只赚有钱人的钱。
我问他：那你是打算把我放在有钱人里还是放在你的美女朋友里呢？
过了许久，他回复：要看你多美。
我麻烦他帮我找房子。这种长期混迹在各种圈层的人，一定心思细腻，口风极严，就算他隔着网线嗅到了我贫穷的气息，日后为了把我买个好价钱他也会替我保守秘密的。
哦对我现在已经不太穷了，虽然我的钱还是一堆库存，虽然我在上海还是买不起一套老破小。
(十）
黄毛极力鼓动我买房：买公寓呀，没有限购，位置优越，配套齐全。你这个身价租房子不合适。
他给我发来了几个公寓：我很多朋友都住这边。
我说：看不出来您还做中介。
黄毛说：这也是为了方便朋友，我纯属义务帮忙。这些公寓配套都不错的。
我拒绝了：我只想住洋房的，我对民国时期的上海有种情节。
黄毛说：这也有的！
他发过来几套洋房：这前任房东都是艺术家和老外，现在有的出国了有的回国了，装修得非常有品位，不过租金都2万多。
我知道上海居不易，但是没想到的是上海房租如此离谱：我自己独居，希望房子小一点，位置靠市区一些，还有我想自己做些装修的。
黄毛说：没问题我帮你找。
我上租房网站对比了下黄毛发来的房屋租金价格，不得不说他找的房子租金要比那些网站上的低多了，而且房屋状况更好。
最后他给我找到了一间位于长宁区的独门独户的两层小楼：“这房子不贵的，租金一万出头，出门旁边就是pcs，绝对安全。还是独门独户住着舒服，你不知道我一个朋友之前住武康大厦，地点嘛倒是很好，但是隔音非常差，每天听隔壁邻居情侣吵架最后他们还是搬到了酒店式公寓。”
我看了下这房子照片，门口有棵开得绚烂的樱花树：我租了。
黄毛说：但是这个房东还要面试下来租他房子的租客。
我颇为惊讶，但是黄毛和我说这对于上海的租客很普遍。和房东约好面试的时间后，我开始打包行李，按原定的时间退了租：开玩笑，我什么面试没面过。
周末去上海面试的时候黄毛本来要陪我的，但是我拒绝了：还有生意要谈。
生意是没有的，姚总帮我要上个代理发来的资料，结果他周五晚上才发给我，看到几个G的电子资料，我头疼欲裂：还是先搞好生活吧。
周六早上我到了要租的房子附近转了转，房子旁边面包店烤的法棍刚出炉，在阳光下闪着金黄的光。隔壁咖啡馆咖啡香气四溢，整个清晨在这些香味里显得如此迷人。这才是居住在城里的意义！
我到了咖啡馆的时候，房东大爷已经到了，他坐在卡桌上带着报童帽，衬衫外套着日系夹克，带着黑框眼镜，一边摆弄他手里的相机一边看着我：你就是姜盼？
我说：对，是的，我在上海投资了一家公司，以后应该事业重心都在上海了，所以想租一套合适的房子，因为自己独居，所以觉得您的房子面积位置都合适。
大爷说：这房子上个租客也是小黄帮我找的，说实话我的房子我基本都直接让他帮我找房客，他办事我还是很放心的。但是这套房子上一个租客太离谱了，一个人民教师，小姑娘长得挺漂亮，就签合同的时候见过一次，结果退房的时候把我的屋子搞得脏兮兮好比案发现场，她租我房子这一年，我从来没进去过。
我感到吃惊，现在老师都能租得起月租一万多的房子了吗？
大爷接着说：这套房子呢，小黄说了，一万四一个月，我能接受，但是我要求你要一年付一次。如果三个月一付的话，就要一万七。
我暗暗叫苦：一万四已经超出了预算，一万七一个月，我何必租这？
我微笑：大爷是这样，我自己有自己的生意，不是没钱，但是现金流对我们这种初创公司很重要……
大爷说：对啊创业公司啊，谁知道创业公司都能活几天？
我肝气郁结，我气愤填膺，这生意还没开始就被人宣判了死刑，正准备发作，听到大爷说：你觉得贵，我还有套便宜的套房，月租8000，付三押一就行，我带你去看看，租客刚退租。
我喜出望外：好啊。
新的房子位于郁园路一栋洋房，一楼有三户人家，并且要公用厨房，但是二楼只有一个大套间和一个露台，从二楼上继续往上爬还有一个小小阁楼，我站在露台上可以看到路边的梧桐树，大爷有点得意看着我：这房子不错吧。
优秀的位置，合适的价格，岂止不错，简直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