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疗养院。
楼下空地拉起了警戒线,消防气垫已经充气完成,警察和医护人员严阵以待。
楼下围观的病人和工作人员都被疏散到安全距离,所有人的心都悬在半空。
六楼病房的窗台外,俞芸单薄的身影在风中摇摇欲坠。
她一只脚踩在狭窄的窗沿上,大半个身子都探在外面,仅凭一只手死死抓着窗框,另一只垂落的手腕处,一道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
她头发凌乱,脸上毫无血色,唯有那双眼睛因为疯狂和绝望而亮得骇人。
不顾手腕的剧痛,她朝着楼下嘶吼,“简洐舟,让简洐舟来见我,他不来我就跳下去”
“让他来……”
负责现场指挥的警官,正是刚才给简洐舟打电话的那位,他面色凝重,拿着扩音器,尽量用安抚地的语气喊话:“俞小姐,你冷静一点我们已经联系简先生了,他正在来的路上。
“你千万不要冲动,先让医护人员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好不好?流血过多是会休克的。”
但俞芸根本不让任何人靠近。
又僵持了十多分钟后,俞芸还没看到简洐舟的身影。
她赤红着眼嘶吼:“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身体随着她的喊叫又往外晃了晃,引得楼下一片惊呼,“他根本不会来,他不要我了,他只要那个贱人和野种。”
她反复咒骂着,哭喊着,状态癫狂,时间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分一秒过去。
又过了十几分钟,她的体力明显开始不支,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刹停在警戒线外。
俞芸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死死盯住车门。
然而,下来的却不是她期盼的那个人。
周林沉着脸,快步穿过警戒线,走到警官身边。
他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状若疯癫的俞芸,眉头死死拧紧。
警官刚要低声跟他说明情况,周林却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扩音器。
他对着楼上的俞芸,用尽全身力气,愤怒地咆哮出声:“俞芸,跳啊!”
“你他妈现在就松手跳下来。”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怒吼,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连俞芸的哭喊都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看向楼下。
周林的眼睛赤红,继续吼道:“死了干净,黄泉路上也不孤单,有陆沉给你做伴!!”
最后一句话,让俞芸整个人猛地一震,疯狂的神色凝固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茫然和恐慌。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我说什么?”周林仰着头,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混合着愤怒和巨大的悲伤,他几乎是泣不成声,却仍用力对着扩音器喊,“陆沉死了!”
“他死了,呜呜……”
他哭得像个孩子,肩膀剧烈耸动,扩音器里传出他压抑不住的呜咽声。
“你骗我,你骗我的。”
俞芸猛地摇头,脸上血色尽褪,比刚才更加苍白,“我不会相信你的,你骗我!”
周林愤恨地看着她,吼道:“你不信?那就自己去停尸房看。”
“俞芸,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已经死了!”
“你等着后悔吧!你这辈子都等着在后悔里过吧!”
说完,他将扩音器狠狠摔在地上。
不再看楼上的俞芸,转身,走向自己的车,拉开车门,疾驰而去。
楼下,一片死寂。
俞芸依旧维持着那个危险的姿势,站在窗台外,但所有的疯狂和力气仿佛都在瞬间被抽干了。
她不再嘶吼,不再咒骂,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周林车子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地滚落。
她抓着窗框的手,一点点松开。
“陆沉……死了?”
她喃喃着,眼里露出一抹悲痛。
下一秒,她身体一软,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直直地向下瘫去。
幸好消防员反应迅速,在她松手的瞬间就冲了上去,一把将她从窗台外捞了回来,两人一起摔倒在病房内的地板上。
“医生,快给她止血。”
消防员大喊。
医护人员迅速冲进房间,开始紧急处理俞芸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
这时,得到消息匆忙赶来的俞父俞母冲进了病房。
俞父几步跨到床前,扬手就狠狠扇了俞芸一个耳光。
“你这个孽障,你真要将我们俞家的脸都丢尽才甘心吗?”
俞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俞芸的鼻子怒骂,“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们俞家的教养都被你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俞芸被打得偏过头去,苍白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
“老俞,你干什么。”
见到自己宝贝女儿被打,俞母尖叫一声,扑过来用力推开丈夫,心疼地抱住女儿。
流着泪说,“芸芸她是生病了,她控制不住自己,你别再打她了。”
俞父的一巴掌,似乎让俞芸清醒了过来,瞳孔逐渐有了焦距。
“陆沉……”
她干裂的嘴唇翕动,“陆沉死了?”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她再次疯了一样挣扎起来,不顾手腕伤口崩裂渗出的鲜血,就要往床下爬。
“我不相信。”
“他不会死的,我要去见他。”
她嘶喊着,力气大得惊人,两个护士几乎按不住她。
“芸芸,你冷静点,你的伤……”俞母哭着试图安抚。
俞芸已经完全听不进任何话,疯狂地扭动着身体,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
现场一片混乱。
主治医生当机立断,对旁边的护士沉声道:“镇定剂。”
一名护士立刻准备好注射器,迅速地在她手臂上注射了一针镇静剂。
药效很快发作。
俞芸挣扎的力道逐渐变小,嘶喊声也低了下去。
她的眼神重新变得涣散,身体软软地倒回床上,只有眼泪还在不停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三天后。
俞芸趁着护士交接班的空隙,偷偷溜出了疗养院大门。
她跑到大马路,拦住一个路人,向她借了手机,拨通了周林的电话。
“周林,是我,俞芸。”
“你来接我,带我去见陆沉,我不相信他死了,你带我去见他。”
“现在!立刻!”
电话那头的周林沉默了几秒柔,说:“好,我带你,去见他。”
半个小时后,周林的车停在了俞芸面前。
他降下车窗,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路边的俞芸,冷冷道:“上车。”
俞芸立即拉开车门钻进了车里。
车内,两人都没有说话。
车子启动,却不是往市区的方向,而是朝着城外开去。
俞芸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突然很不安。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她扭头问周林。
周林:“带你去见陆沉。”
当“西山墓园”几个大字映入眼帘时,俞芸如坠冰窟。
“不……”
“不是这里,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她尖声叫起来,朝周林嘶吼:“我要见的是陆沉,你带我来墓园干什么?”
周林停下车,抬手指向墓园深处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墓碑,看着神色激动的俞芸,赤红着眼说:“他就在里面。”
“陆沉上午已经下葬了。”
“你不是要见他吗?去吧。”
说完,他用力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俞芸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往墓园深处走去。
周林最终停在一座崭新的墓碑前。
灰白色的石碑上,贴着陆沉的黑白照,照片上,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墓碑上刻着他的名字和生卒年月。
“你不是不相信吗?现在看看上面的名字。”周林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悲痛。
俞芸的目光触及照片的瞬间,双腿就软了下去,“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了石碑前。
看着照片里的男人,泪汹涌流出。
心,好痛,好痛!
“不……不会的……”
“陆沉……陆沉!”
她喃喃着,从最初的不可置信,逐渐变为凄厉的尖叫。
“啊!”
她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陆沉,你怎么可以死,你怎么敢死!”
俞芸疯了般,用力捶打着坚硬的墓碑,“我不让你死,你听见没有……”
她哭得浑身抽搐,几乎喘不上气,眼里都是悔恨,“你回来……你回来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她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从嘶吼到哀求,声音渐渐嘶哑,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墓园左侧,有一片茂密的树林。
两道修长的身影隐在树后,沉默地看着不远处那座新坟前,那个扑在墓碑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
其中一人,身形略显单薄,裹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将大半张脸都隐在竖起的领口和帽檐的阴影下。
他看到俞芸用额头抵着墓碑,听到她一声声绝望的说“我错了”和“你回来”,脚步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拉住。
“你现在出去,我们做的这一切,就全都功亏一篑。”
拉住他的男人,语气透着冷酷,“让她哭,让她痛,让她好好尝一尝这后悔的滋味。不在绝望里走一遭,她永远不会懂得,什么才是真正该珍惜的。”
那想要冲出去的身影猛地一僵,不再向前。
“你伤还没好全,这里交给周林处理,我送你回医院。”
说完,他半扶半拉着风衣男子离开了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