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简洐舟坚持不懈的心脏复苏下,奇迹终于发生。
“咳……咳咳!”
熙熙忽然一阵抽搐,紧接着,一口夹杂着浑浊物的水从他嘴里咳了出来。
那紧闭许久的眼睛,睫毛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那双眼睛又无力地合上了,但已经足够。
“动了!动了!”
“咳水了!有反应了!”
周围的人群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活了!这孩子活过来了!”
“天呐,命真大啊,这都能救回来!”
沈念安呆呆地看着,直到亲耳听到那声微弱的咳嗽,她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注入了全新的生命。
她抱着熙熙的身体,感觉自己那颗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开始“咚、咚、咚”地重新搏动。
她也活过来了。
“熙熙……我的熙熙……”
她把脸埋在孩子小小的胸膛上,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眼泪像是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无尽的后怕。
就在这时,急救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急救人员终于赶到。
他们迅速分开人群,专业而冷静地给孩子戴上氧气罩,然后将他固定在担架上。
“家属,上车!”
沈念安和简洐舟两人,跟着也上了救护车。
霍言看着呼啸而去的救护车,心头一紧,立刻转身对身后的霍家人说:“快,去医院!”
霍家老太太脸色发白,由高秋琴扶着,霍霆则带着秦悠和霍熠成,一行人也急匆匆地坐上自家的车,跟了上去。
救护车内。
医生动作麻利地剪开熙熙身上湿透的衣服,准备连接心电监护仪。
当衣服被彻底解开,露出孩子瘦小的上半身时,车内的医生和护士,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小小的胸口上,腰腹间,还有两条细细的手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青一块,紫一块,触目惊心。
医生的手顿住了,他小心翼翼地脱下孩子的裤子。
两条腿上,同样是惨不忍睹。
他轻轻将孩子翻了个身,当看到后背时,连见惯了各种场面的医生都忍不住别开了眼。
后背上的伤更多,更重。纵横交错,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
简洐舟的目光从一开始就没离开过熙熙,当他看到那些伤痕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惊愕,难以置信,随即是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炸开。
他的眼睛瞬间变得猩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这是谁弄的?
熙熙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
他猛地扭过头,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沈念安,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又沉又怒。
“这谁弄的?”
沈念安的视线也落在了那些伤痕上,她的泪水再次决堤。
心疼和愤怒像两只巨手,死死攥住她的心脏,让她浑身都控制不住地发抖。
一股浓烈的杀意从她眼底浮现,那是一种想要将伤害她孩子的人撕成碎片的恨。
简洐舟见她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心里的火烧得更旺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沈念安,你哑巴了?我问你,孩子身上的伤到底是谁弄的!”
就在这时,一旁的医生检查完,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和专业判断。
“这里有几处是旧伤,看愈合情况,至少有几天了。”
旧伤。
这两个字像是一桶滚油,瞬间浇在了简洐舟的怒火上。
他的脑子“嗡”的一声。
旧伤,说明熙熙不是第一次被伤害。
说明他一直在被人伤害。
一股无法遏制的暴怒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沈念安!”
他气得口不择言,指着她的鼻子骂,“你是怎么当妈的,孩子一直被人欺负,你竟然不知道吗?”
“我之前只是想把孩子接回我身边,你就跟我拼命,还拿刀捅我!我他妈以为你有多爱这个孩子,以为你把他当命!”
“现在呢?熙熙被人伤成这样,你的爱呢?你的保护呢?在哪里?”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在沈念安的心上。
“沈念安,我告诉你,熙熙的抚养权,我一定会拿到!”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沈念安。
她哭着,拼命地摇头,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哀求。
“不要……简洐舟,你不要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熙熙是我的命,他真的是我的命……”
简洐舟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再看看病床上那个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小小人儿,心一点点冷下来,硬得像一块石头。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神冷酷得没有一丝温度。
“沈念安,你不配当个母亲。”
这话一出,沈念安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活生生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鲜血淋漓,疼得她无法呼吸。
她扭头看向昏迷中的熙熙,看着他苍白的小脸,心痛得无以复加。
对,他说得对。
她确实不配当个母亲。
是她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如果,如果当初在霍家第一次发现熙熙身上有伤的时候,她就选择报警,就带着熙熙毅然决然地离开那个地方,不再回去……
熙熙根本就不会遭受今天这一切。
她恨那些伤害熙熙的人,但她更恨的,是这个软弱无能的自己。
她颤抖着伸出手,抓住熙熙冰冷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眼泪无声地滑落,一遍又一遍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着。
“对不起,熙熙……是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
救护车很快到达医院。
车门一开,医生和护士立刻推着担架车,一路飞奔,将孩子送进了急救室。
沈念安和简洐舟被拦在门外,两人都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没过多久,霍家的人也都赶到了。
简洐舟没有废话,直接拿出手机,点开刚刚在救护车上录下的视频。
他将手机屏幕转向霍家众人。
视频里,是熙熙布满伤痕的瘦小身体,每一处伤口都清晰可见。
“我也不瞒着你们了。”简洐舟的声音冷如冰,“熙熙,是我的亲生儿子。”
他此话一出,高秋琴和秦悠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
熙熙竟然是简洐舟的孩子?
她们猛然想起那天沈念安和霍言的婚礼。
难怪!
难怪简洐舟会不请自来,原来熙熙竟是他的孩子,她们没想到,沈念安这个孤儿,以前竟和简洐舟在一起过。
简洐舟根本没理会她们的震惊,他继续厉声说道:“现在,我儿子在你们霍家被虐待成这样,今天又在你们霍家的宴会上溺水。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绝对不会罢休。”
霍言看到视频里熙熙的惨状,心疼得无以复加,他震惊地看向沈念安:“这……这怎么回事?念安,为什么熙熙身上会有这么多伤?”
霍老夫人也心疼得直掉眼泪,捂着胸口,一副受不住打击的样子。
霍霆沉着一张脸,开口道:“简总,你先别激动。熙熙是在我们霍家出的事,我们也很痛心,但他身上的伤,不一定是在我们霍家弄的,他这几天可没住在霍家,是今天生日宴才过来的。”
他顿了顿,继续辩解:“而且,就算他的伤是今天弄的,可今天生日宴来了这么多人,人多手杂,难道别人伤了他,也要怪在我们霍家头上吗?”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但充满了推卸责任的意味。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沈念安,忽然抬起头。
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死死地盯着躲在霍霆身后的霍熠成身上。
她冷冷说道:“熙熙身上的伤,早在霍家的时候就有了。”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简洐舟更是怒不可遏,他猛地抓住沈念安的胳膊,再次失控地吼道:“他身上有伤你早就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不找出那个伤害他的人,为什么还要带他回那个鬼地方,沈念安,你就是这么保护他的?”
霍言也急了,他看着沈念安,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念安,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都没告诉过我?”
沈念安没有回答他们,巨大的悔恨淹没了她。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甩开简洐舟的手,一步步走到秦悠和霍霆面前,一把将他们护在身后的霍熠成给拉了出来。
霍熠成吓了一跳,脸色惨白,一脸心慌地看着她。
沈念安看着他的眼里充斥着狠厉,沙哑着嗓子问:“今天下午,你和霍昭昭两个人就是从人工湖那边过来的,之后就发现了熙熙溺水。是不是你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秦悠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尖叫起来。
“沈念安,你发什么疯!你凭什么怀疑我们家熠成!”
她一把将霍熠成抢回来,紧紧护在怀里,像个护崽的母鸡,一脸愤怒地瞪着沈念安。
“我们家熠成平时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他怎么可能去害人,我看你是儿子出事,急疯了,想随便找个人来顶罪吧!你别乱污蔑人!”
霍霆也黑着脸附和:“熠成这孩子有多乖我们都清楚,他对熙熙也一直很好,怎么可能伤害熙熙。”
霍老夫人也叹了口气,开口为自己的曾孙子说话:“念安,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受,也很愤怒,但凡事要讲证据。”
“我希望你冷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熠成绝对不会做出伤害熙熙的事情。”
一家人,整整齐齐,口径一致。
沈念安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她最后把希望的目光投向了霍言,那个曾经说会成为她的依靠,保护她和熙熙的男人。
然而,她只看到了他的沉默。
他皱着眉,看着她,又看看自己的侄子,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为难,却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支持她。
那一刻,沈念安的心,彻底凉透了。
眼里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失望。
她忽然苦涩地笑了一下。
也是,他们才是一家人。
她和熙熙,终究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