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钊一听,立刻上楼进到,手忙脚乱地将护照和一些值钱的东西塞进行李箱。
下来后,他还在愤愤不平地咒骂。
“都怪那个贱人,要不是她不识好歹,我们现在早就拿着钱在国外潇洒了!”
“爸,你说她脑子是不是有病?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非要去坐牢!”
沈擎也阴沉着脸,咒骂了几句。
两人收拾好东西后就往机场赶。
但是中途却被几辆车给截住,围堵得严严实实。
车门打开。
十几个保镖走了下来,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为首的,是陈助理。
他走到车窗前,礼貌地敲了敲玻璃。
沈擎和沈钊两人,看着外面的人,吓得脸都白了。
陈助理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悠悠开口。
“沈先生,沈少爷,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儿啊?”
“简总请二位去喝杯茶。”
深夜。
郊区,那栋偏僻的别墅地下室里。
简洐舟慵懒地靠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指尖把玩着一个银色的打火机。
“咔哒,咔哒。”
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而在他对面,沈擎和沈钊父子俩,还没也没有跑掉的张彪,三人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脸上满是惊恐。
简洐舟没有看他们,只是淡淡地对身旁的陈助理吩咐了一句。
“让他们开口。”
“是,简总。”
陈助理走到两人面前,拿掉了他们嘴里的布。
“简总,简总饶命啊!”
沈钊第一个就崩溃了,哭喊着求饶。
简洐舟终于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是一片冷得骇人的寒冰。
“把你们设局欺骗念安的整个过程,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了,“如果有一句假话……”
他没有说完,但那眼神里的威胁,已经不言而喻。
“好,我说,我来说……”
沈钊当即开口。
简洐舟让手下将他们说的话,全部录下来,到时候交给律师。
这么巨额的诈骗案,少说也要判刑十年以上。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简洐舟回到了周家老宅。
熙熙正在客厅里,自己一个人玩着乐高。
看到爸爸回来,他立刻丢下手里的玩具,跑了过去。
“爸爸,妈妈呢?妈妈怎么还没回来?”
简洐舟蹲下身,将儿子抱进怀里。
他看着儿子那双清澈的,充满了期待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才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编织了一个谎言。
“妈妈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画画,寻找灵感,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
熙熙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眼圈也红了。
“那要多久啊?”
“爸爸会尽快,把妈妈找回来的。”简洐舟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在他耳边,立下承诺。
这一夜,对所有人来说,都很难熬。
清早。
羁押室的门被打开,沈念安就被两名女警从里面带了出来。
“走吧,带我们去指认你杀人的现场。”
警车一路疾驰,离开了繁华的都市,驶向偏僻的乡间。
当车子最终停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村口时,沈念安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
李家村。
这个承载了她所有噩梦的地方。
她回来了。
而此刻,村口黑压压地围了一大群人,有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也有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村民。
沈念安一下车,闪光灯就“咔嚓咔嚓”地响个不停,将她苍白的脸照得无所遁形。
“杀人犯出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就是她,杀了李大壮,还跑了十年。”
“长得人模狗样的,心肠怎么这么歹毒。”
“浸猪笼,这种女人就该浸猪笼。”
不明真相的群众,用最恶毒的语言,对着她大声辱骂。
网上,相关的直播和报道下,也是一片骂声。
【这不是那个之前被凌然偷亲的女人吗?怎么成杀人犯了?】
【之前就觉得她面相不好,没想到竟是个杀人犯,凌然你眼光可真差,竟然喜欢一个杀人犯。】
【妈呀,之前看过她采访,还觉得她很好的女人,现在真是打脸啊!】
【………】
沈念安被警察押着,在人群的指指点点和唾骂声中,艰难地往前走。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而尖利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嘈杂,传进沈念安耳朵。
“你这个扫把星,你之前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原本低垂着头的沈念安,听到这道声音,抬起了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人群中,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正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是她的奶奶。
而在奶奶身边,还站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正用一种夹杂着羞愧和仇恨的复杂眼神,死死地瞪着她。
是她的弟弟,张招福。
“真是祸害遗千年。”
奶奶还在继续咒骂。
“以后你不姓张了,你这个扫把星,害得我和你弟弟都没脸见人了。”
“你弟弟有个杀人犯的姐姐,以后还怎么娶媳妇,你怎么不去死啊!”
她骂得极其难听。
沈念安冷漠地看着那个恶语相向的奶奶,看着那个用仇恨眼神瞪着自己的亲弟弟。
她忽然笑了。
看到她竟然还有脸笑,周围的骂声更大了。
“恬不知耻!”
“杀了人还笑得出来,真是个变态!”
在那些淬了毒的咒骂声中,沈念安脸上的笑容,反而愈发扩大。
那不是开心的笑,也不是解脱的笑。
那是一种混杂着无尽悲凉、荒谬与嘲讽的笑。
她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看着这群愚昧无知,只会跟风叫嚣的村民。
看着这个将自己卖掉,此刻却又道貌岸然指责自己丢了她脸面的奶奶。
看着那个流着相同血液,此刻却用仇恨目光瞪着自己的亲弟弟。
何其可笑。
何其悲哀。
她这短暂而又充满苦难的前半生,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沈念安的笑声,让周围的嘈杂,有了一瞬间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她这诡异的反应镇住了。
但很快,这短暂的寂静,就被更汹涌的怒火所取代,怒骂声更多了。
“警察同志,你们快判她死刑,别让她祸害人了!”
“呸,蛇蝎心肠的女人,快下十八层地狱吧。”
“妈的,杀了人还笑得出来,还是个人吗?”
张奶奶也被她这反应气得浑身发抖,她伸出干枯的手指,指着沈念安,嘴唇哆嗦着,想骂出更难听的话,却因为极致的愤怒,一时竟说不出来。
“姐……”
旁边的张招福,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眼前的这个女人,和他记忆里那个总是低着头,逆来顺受,任打任骂的姐姐,完全不一样了。
她的眼神,太冷了。
冷得让他心底发寒。
“让开,都让开!”
警察用力推开围堵的人群,形成一道人墙,护着沈念安,艰难地朝着村子深处走去。
这条青石路,沈念安走了好几年,因为她奶奶的家也在村子的最里面那几户。
路边的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她都无比熟悉。
也无比憎恶。
她记得,就是在那棵歪脖子柳树下,她因为没给弟弟买他想要的糖葫芦,被奶奶绑在树上,用柳条抽得半死。
她还记得,就是在那块青石板上,下雨天路滑,她不小心摔了一跤,将买的一包白糖洒了出来,回家后被关在柴房里,饿了两天两夜。
那些痛苦的,屈辱的记忆,全部涌上心头。
但这一次,她的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因为她现在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张招娣了。
从她决定自首的那一刻起,张招娣,就已经彻底死在了过去。
“就是这里。”
带头的警察在一栋破败的院子前停了下来。
院墙已经塌了一半,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有一人多高。
那栋土坯房,在阴沉的天色下,散发着阴森可怖的气息。
房门上的木板已经腐朽,窗户也破了几个大洞,用塑料布胡乱地糊着,风一吹,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沈念安看着眼前这栋记忆中的房子,脸色一点点变得更加苍白。
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汗臭、烟臭和劣质酒精的味道,仿佛又一次钻进了她的鼻腔。
她看到了那个男人满是横肉的脸,看到了他那双浑浊而淫邪的眼睛,看到了他伸向自己的,那双肮脏的手……
“就是这里吗?”警察的声音,将她从那令人窒息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沈念安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翻涌的恶心感。
“是,就是这里。”
警察带着她走进屋内。
半个小时后现场指认结束,警察押着沈念安,准备原路返回。
人群依旧没有散去,那些恶意的目光,如芒在背。
当再次经过张奶奶和张招福身边时,那老妇人像是积攒了足够的力气,猛地挣脱开旁边人的拉扯,疯了一样朝沈念安扑了过来。
“你去死,去死……”
她嘴里还想吐口水,却被旁边的警察眼疾手快地拦住。
沈念安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转过头,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癫的老妇人。
那眼神,淡漠得像是在看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没有恨,也没有怨,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疏离。
然后,她缓缓地,勾起了唇角。
“谢谢你。”
“谢谢你当年卖了我。”
“那是我这辈子,你为我做的,最好的一件事。”
“它让我,逃离了地狱。”
说完,她不再看张奶奶瞬间变得煞白。
她转过身,挺直了脊背,在警察的护送下,一步步走向警车。
车门打开,她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警车缓缓启动,驶离了这个让她前半生都活在噩梦中的地方。
沈念安透过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的村庄。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从这一刻起,她真正的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