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沈念安哄睡了怀里的熙熙,她自己迷迷糊糊地,也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即将坠入梦乡时。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唤。
“安安……”
沈念安浑身一震,瞬间清醒过来,唰的下睁开眼后,她急切地看向四周。
但房间里,除了她和熟睡的熙熙,并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刚刚,只是出现了幻听。
心,一下子又空了。
沈念安眼里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再无半点睡意。
她从床上下来,为熙熙掖好被角,然后走出了儿童房。
别墅里空荡荡的。
她来到楼下的客厅,从吧台上拿了一瓶红酒,打开,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她没有回房间,而是窝在了阳台的沙发里。
夜风很凉,吹在身上,有些冷。
她一口一口地喝着酒,任由那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灼烧着胃。
很快,一杯酒见了底。
醉意,渐渐涌了上来。
心底那压抑了太久的悲痛,再也难以克制,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沈念安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无声地落泪。
她又倒了一杯酒。
喝完后,她放下杯子,摇摇晃晃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离开了阳台,穿过客厅,打开别墅的大门,走了出去。
夜色下,她来到旁边不远处的一栋两层小别墅前。
用自己的指纹,开了锁。
推门而入。
她摸索着,将屋内的灯打开。
这里,是简洐舟以前为她准备的画室。
她记得,她曾在这里,为他画过一幅肖像画。
沈念安踉踉跄跄地,朝着画室正中央那个蒙着白布的画架走去。
她伸出手,拉开了上面的白布。
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出现在眼前。
画上的男人,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眼神慵懒又温柔,正凝视着她。
沈念安的眼泪,瞬间决堤。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碰触着画布上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阿简……”
“阿简,你回来好不好……”
“我真的好想你……”
沈念安抱着画框,悲恸地哭着。
她哭得太投入,连门口出现了人,都没有发现。
周林忙完他哥简洐舟公司的事,回老宅看看熙熙。
路过时,他发现这栋一直锁着的别墅,今晚竟然亮了灯。
他皱了皱眉,走了进去。
然后就看到了跪在地上,抱着画框哭泣的沈念安。
周林愣在了门口。
他其实挺恨沈念安的,如果不是她,他哥也不会死。
可此刻,听着她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心里也莫名地难受起来。
他站在门口,沉默了很久。
见她一直哭个不停,他终于出声了。
"沈念安。"
沈念安的哭声一顿。
她泪眼朦胧地回过头,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逆着光。
她看不清那张脸。
但那挺拔的身形,那熟悉的轮廓……
周林和简洐舟虽然不是亲兄弟,但眉眼间也有几分相似。
加上沈念安喝醉了,多日来的思念,让她认错了人。
"阿简?"
她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画框"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她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口跑去,一把抱住了那道身影。
"阿简!"
"阿简,你回来了……呜呜……"
"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和熙熙的……"
她紧紧地抱着他,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哭得浑身发抖。
周林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这个哭得像个孩子的女人,喉结滚动了几下。
他抬起手,想推开她。
可手悬在半空中,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沈念安,你认错人了。"
他的声音,有些涩。
"我不是我哥,你好好看看,我是周林。"
沈念安从他胸膛抬起头。
发红的眼眶里,泪水还在一直滚落,眼里满是醉意和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一张柔美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泪痕,整个人脆弱得像一件易碎的瓷器。
周林看着她这副样子,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擦去她脸上的泪。
“别哭了。”
“哭,我哥也不会回来。”
刚说完,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沈念安哭得更狠了,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疯狂地涌出,怎么也止不住。
同时,她也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
不是他。
不是她日思夜想的简洐舟。
她松开了他,身体踉跄地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又回到了画框面前。
跪坐在地板上,将那幅画,紧紧地又抱回了怀里。
周林上前一步,再次想劝。
“你……”
可眼前的女人,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他明白,现在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
过了会后,周林在她身旁,也一屁股坐了下来。
安静的画室里,只剩下女人压抑的哭声。
过了一会儿,周林也流泪了。
因为,他也想他哥了。
沈念安哭得太久了,本就虚弱的身体,在极致的悲恸下,再也支撑不住。
眼前一黑,她抱着画框,晕死了过去。
“喂,沈念安!”
周林吓了一跳,叫了几声,见她毫无反应,心里一慌。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快步回到了主楼别墅。
将她放回卧室的床上后,他立即掏出手机,拨通了家庭医生的电话。
“喂,刘医生,你立刻过来一趟。”
家庭医生匆匆赶来,给沈念安检查过后,神色凝重。
“伤心过度,加上身体长期营养不良,才会晕倒。”
说着,他立即拿出输液设备,挂上了葡萄糖,为沈念安补充体力。
周林一直守在床边。
他看着床上女人消瘦苍白的脸颊,此刻,竟有些心疼起来。
夜,越来越深。
周林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守着沈念安。
房间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昏黄的壁灯。
他的目光,落在沈念安的脸上,即使睡着了,她依旧睡的很不安稳,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眉头紧锁,仿佛陷入了无法挣脱的噩梦。
“唉……”
一声叹息,从他嘴里溢出来。
他哥没了,这女人的魂,也跟着去了。
周林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里堵得厉害。
这女人,不会哪天想不开自杀吧。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沈念安缓缓睁开了眼睛,偏过头,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周林。
昏黄的灯光下,男人的侧脸轮廓分明,眉眼间的神态,和简洐舟竟有七八分相似,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阿简……”
她下意识地,轻声唤道。
周林知道她再次认错人了,转过头,对上她那双迷蒙又脆弱的眼睛,低声开口,“你醒了。”
沈念安眼里的光,在看清他全脸的那一刻,彻底熄灭了。
是周林,不是他!
心脏传来撕裂般的痛。
她垂下眸子,想坐起身,身体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别动。”
周林见她要起来,立即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沈念安没有再挣扎,只是沉默地躺着,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房间里,又陷入了安静中。
半晌,周林站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
“喝点水。”
沈念安没有拒绝,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
“谢谢。”
她低低说道。
周林将水杯放回桌上,看着她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医生说你再这么折腾自己,就离死不远了。”
他故意用最刻薄的语气说道。
他以为,这样的话,至少能激起她一点反应。
然而,沈念安只是轻轻地眨了眨眼,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解脱般的笑。
“死了也好。”
她轻声说,“死了,就能见到他了。”
周林脸白了几分,猛地俯下身,双手撑在她的身侧,一双和简洐舟相似的眸子死死瞪着她,低吼,“你死了,熙熙怎么办?”
“我哥要是知道你为了他连儿子都不要了,他会安心吗?”
“沈念安,你他妈给老子好好活着,照顾好我哥的儿子。”
熙熙……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沈念安麻木的心脏。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空洞的眼眸里,终于蓄满了泪水。
是啊。
她还有熙熙。
她怎么能死。
她死了,她的熙熙,就真的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没入发间。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将所有的悲恸,都咽回了肚子里。
周林看着她这副痛苦隐忍的模样,心里的怒火,不知为何,渐渐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闷的,喘不过气的难受。
他直起身,退后了两步,移开了视线。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穿着小恐龙睡衣的小小身影,探头探脑地,从门后走了出来。
熙熙揉着惺忪的睡眼,怀里还抱着一只毛茸茸的泰迪熊。
他应该是做了噩梦,醒来发现妈妈不在身边,就自己找了过来。
“妈妈?”
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当看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手上还扎着针的沈念安时,小脸上瞬间写满了惊慌和害怕。
他丢掉怀里的熊,迈开小短腿,快步朝着床边跑了过来。
“妈妈,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生病了?”
小家伙趴在床沿,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沈念安的脸,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瞬间就蓄满了泪水。
“妈妈,你别吓熙熙……”
看到儿子那张写满了担忧和恐惧的小脸,沈念安很是自责。
她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将小家伙搂进怀里。
“妈妈没事。”
“妈妈只是……有点累了。”
熙熙的小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襟,小脑袋在她的怀里蹭了蹭,带着哭腔说:“妈妈骗人,你都打针了。”
“熙熙生病的时候,才会打针。”
小家伙说着,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妈妈,你是不是很难受?熙熙给你呼呼……”
他仰起小脸,嘟起嘴,对着沈念安的手背,轻轻地吹着气。
那稚嫩又认真的模样,让沈念安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堤。
她将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一遍遍地说:“对不起……熙熙,对不起……”
是她不好。
是她太自私了。
她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却忘了,她还有个这么小的孩子,需要她来守护。
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熙熙该怎么办?
一旁的周林,看着这母子相拥而泣的一幕,眼眶也忍不住泛红。
他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门外,夜风微凉。
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
尼古丁的味道,让他烦躁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知道,从今以后,他不能再恨沈念安了。
为了熙熙,也为了他哥。
他必须,帮着她,一起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