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洐舟像是被“死”这个字狠狠烫了一下,赤红的眼底瞬间翻涌起骇人之色。
“闭嘴!”
他低吼,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暴戾,“她没死,你给我闭嘴。”
紧握的拳头,重重朝前砸去。
沈念安看到他砸来的拳头,害怕的闭上了眼睛,身体剧烈抖动起来。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落在身上。
只听见耳边传来“砰!”的一声。
沈念安猛地睁开眼。
男人的拳头砸在她身后的墙壁上,殷红的鲜血,顺着他指关节破裂的皮肤汩汩涌出,在雪白的墙壁上拖曳出几道刺目惊心的鲜红痕迹。
他没有再看沈念安一眼。
转身,带着一身凛冽刺骨的寒意走到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沈念安双腿一软,缓缓滑坐在地上。
空气中还残留着他暴怒的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她扭头看着身后墙上那几道刺目的血痕,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刚刚这一拳要打在她身上,怕是她半条命都会没。
这一晚,沈念安几乎没怎么睡觉。
早上,沈念安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将熙熙送进幼儿园。
走出小区门口,她习惯性地走向地铁的方向。
但路边的一辆车和靠在车门边的男人,让她停下了脚步。
简洐舟靠在车门上,指尖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冷俊的脸上少见的看到了青色的胡渣。
他看到沈念安,掐灭了烟蒂,声音又冷又冰:“上车。”
沈念安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大概猜到了他要去哪里。
车子启动,汇入车流。沈念安拿出手机,给霍家的管家打了个电话,带着歉意说道:“李管家,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急事需要处理,想请一天假……对,很急……麻烦您跟老夫人说一声,实在抱歉。”
挂了电话,她转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淡淡说道:“前面路口右转,有家花店,停一下。”
简洐舟拐了弯后,停下车。
沈念安下车,走向花店,几分钟抱着一束白玫瑰上车。
车子最终驶离喧嚣的城市,开上了通往郊区的公路。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着,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雨。
松鹤公墓坐落在远郊一片相对僻静的山坡上。车子沿着蜿蜒的盘山路向上,最终停在了墓地入口。
沈念安抱着那束白玫瑰,率先推开车门走下去。她没有回头等简洐舟,径直朝着台阶往上走。
脚步停在一块小小的墓碑前。
沈念安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
她蹲下身,将怀中的白玫瑰小心翼翼地放在墓碑前,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哀伤和思念:
“我来看你了。”
她单膝跪在地上,伸手拂去墓碑上积落的尘土和枯叶。
简洐舟的脚步停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的目光,看向那块墓碑。
灰白色的石碑上,清晰地刻着五个冰冷的宋体字——张招娣之墓。
墓碑正上方镶嵌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年轻的女孩笑容腼腆,头发半遮,眼神清澈明亮。
是张招娣!
简洐舟脸瞬间煞白煞白。踉跄着后退一步。
不!不可能!
这肯定是沈念安这女人临时弄的,为的就是骗过他。
一定要找出破绽,他眼神狂乱地扫过墓碑的每一个角落,但石料的陈旧感,边缘被风雨侵蚀的痕迹,还有碑座缝隙里生长的青苔……
这一切无不说明,这不是临时伪造的。
这块墓碑,已经在这里沉默地伫立了好几年。
他又看向跪在墓前的沈念安。
她正在流泪,身上那股悲痛,如论如何是演不出来的。
第一次,他对张招娣的死,动摇了。
动摇那一刻,一股难以言喻,锥心刺骨的悲痛,从心口蔓延。
“轰隆!”
天空骤然响起一声沉闷的惊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没多久就打湿了墓碑,打湿了洁白的玫瑰花瓣,也打湿了跪在墓前的沈念安和僵立在她身后的简洐舟。
沈念安站起,转过身,看向男人,他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巨大悲痛,一滴泪,从他眼眶滑落。
他哭了?
简洐舟哭了?
沈念安像看到了世间最好笑的一幕,那个嘴里说只是玩玩她,忘恩负义的男人,竟然为她在哭。
真是……虚伪!
一股怒火在胸腔翻涌,她猛地站起身,仰着苍白的小脸,朝他低吼:“简洐舟,收起你的虚情假意,张招娣才不稀罕。”
简洐舟眸光沉沉,一把抓着她单薄的肩膀,
“告诉我,招娣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我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你凭什么说我虚情假意?”
听到他说的话,沈念安胸腔一片悲凉。
当年玩弄了她的感情,践踏了她的真心,他竟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沈念安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一个字都不想再说。
她用力去掰他扣在自己肩上的手指,转身欲走。
简洐舟哪里会让她离开,她还没回答,他改抓住她胳膊,拉回自己面前,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几乎撞进他怀里。
“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说啊!”
他怒喝。
积压了六年的委屈、痛苦和被羞辱的恨意,在这一刻侵涌而出,沈念安抬起头,雨水冲刷着她苍白的脸,吼了回去:“她说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玩弄她的感情,欺骗她。”
每多说一个字,简洐舟的脸就白上一分。
“她这样说我?”
“她怎么能这么说我……”
男人脸上心碎的表情,落在沈念安眼里,却只觉得虚伪到了极点。
六年了,时间或许模糊了很多细节,但那间KTV包间里,他那些冷酷残忍的话语,已经刻进骨髓,从未有一刻真正淡忘过。
他说:“我怎么会爱上一个脸上有丑陋疤痕的女人?”
“不过看她对我有几分救命恩情在,加上她每天摇尾乞怜、死缠烂打让我爱她。”
“啧,就当是施舍几分怜悯给她而已。”
“等过些天,找个理由,就甩了。省得麻烦。”
那些话语,伴随着他朋友们轻佻的哄笑声,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那个夜晚将她所有的尊严和爱意彻底碾碎。
她曾视若珍宝的感情,在他口中不过是一场带着施舍意味的消遣。
所以,无论他现在脸上露出多么深情的悲痛,多么难以置信的受伤,在她看来,都不过是鳄鱼的眼泪,虚伪得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