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几个看好陈广的，想也知道，之前那首诗是欧阳离上千年人生中的得意之作，等闲诗文岂能超越？
只是可惜了李洛！
李洛便在这样的目光下走到崖边，眼看事情将不可挽回，她那三叔终于忍不住开口。
“李洛，你只要此刻幡然悔悟，还是我李家的人，刚才欧阳院长不也说了吗，只要你回头，他既往不咎。”
戾夺是想要李洛陈广二人均死在此地的，但毕竟李家的人百般求肯，他也不好说话，只拿眼去看欧阳离。
欧阳离微微一笑，朗声道：“李洛，你十年前才拜入张全一门下，其实师徒情分淡薄，以你的武道天才，在哪里不会绽放光芒，张全一反而是拖累了你。你意志圆融无瑕，天资乃老夫生平仅见，进一步就是尸骨无存，着实可惜，而你现在，只差一个转身。”
凉风心情复杂，他本就不愿李洛离了白鹿学院进他这个凉城大学，如今看来，当真是害了李洛一生。
阳三跟着凑趣，“是啊，李洛，你本该是李家天骄，生在万人之上，陈广只是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野小子，他哪里配得上和你并肩，我们才是同一类人。”
现在生死危机无存，阳三自然要站在门派的立场上说话。
“李姑娘，你才二十几岁，老夫已经活过了七百多年了，你爷爷和我那也是一起长大的交情。听老夫一句劝，道个歉，和陈广划清界限，将来千百年后你再回首，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过眼云烟罢了，你千万不要自误啊！”
“李洛，…”
……
他们说的不错。
资源是有限的，修习武道也是如此，天材地宝，神功妙法，摩崖古刻，秘境洞天，全都被这些站在世间顶端的世家宗门所瓜分。草根们上进无路，像陈广这种低微出身，最好不过是有几分天资，得主人看重，投进世家去做看家护院的飞鹰走狗。开起天下第一武道会来，李洛该高坐在白玉台上，而他陈广该是下面距离高台五里半之外某个家族方阵中举着黄旗子为主人呐喊叫好的小杂兵。
世间事本该如此，强者恒强，而弱者任人鱼肉，有人从五万平方米的大床上醒来，有人抠着鼻屎翻捡垃圾堆。
公主为什么要和平民走到一起？李洛为什么六亲不认要去送死？陈广为什么还不乖乖跪地抱腿跪舔？
认命，不就好了？
“我喜欢仙道，我也喜欢武功，它们都代表了无限的可能。”李洛用一种做梦般的语气说道，“但你知道吗陈广，我最喜欢你。”
她纵身一跃，跳下千丈悬崖，身后留下那张纸卷在地上无助滚动。
墨海不能跳，跳了，会死。
她竟是一意求死。
众人皆沉默，生命不应该是最可宝贵的吗？何况是李洛这天地所钟的天之骄女的命？
陈广的血液也差点凝固。
好在有人制止了李洛。
九凤鸟爪捞起李洛，把她送到眼前观瞧。
这是肉。
一块鲜美的人肉，饱经锻炼而不瘦弱，修炼仙法而无污垢。
九凤已经千百万年没有尝过肉味，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得到一块肉，要如何煎炒烹炸，一定要细细的煮，再细细的吃，指缝间的残滴也要吮上百十遍，一滴油脂也不浪费。
李洛的目光清澈，她不畏惧死亡，但九凤已经把她制住。
她犯了一个错误，但是自断心脉的话，尸体恐怕受辱，何况自断了心脉，李家也有的是办法把她复活。
竟是连死也死不成么？
被吃掉，虽然可怕，但不是不能接受。
九凤吧唧了一下嘴，把李洛扔回了焦急冲到崖边的陈广手里，回头一看，钩蛇相柳它们眼睛都发绿了。
“看什么看！丢脸！哀家说了，咱们改吃素！吃素！”
花月梨把纸卷捡起来，拍拍泥土，递给苍龙。
而陈广把李洛横放在腿上，挽起袖子，啪啪啪就是一顿好打。
“还听不听话了！”
啪啪啪。
“叫你没事玩跳海！”
啪啪啪。
“不把师兄放在眼里！”
啪啪啪。
“为了几条狗，值得吗！”
啪啪啪。
“不是吹，今天我要动手触及你的灵魂！”
啪啪啪。
一个幽怨的狗头飘到崖边。
“请不要侮辱狗，狗是人类的朋友。”
陈广看了一眼，嚯，刚才没发现，这居然还有长得像哈士奇的神兽。
“不是，我说，神兽不是禀天地而生吗？狗是人族驯化的吧？我觉得你的存在不合理！”
哈士奇神兽一脸幽怨，正要开口反驳，那边苍龙震天价大叫一声，“好诗！”
众神兽都围了过去，而戾夺等人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
陈广这才停了手掌，把李洛紧紧搂在怀里，太过用力，李洛都被抱得喘不过气来了。
她的俏脸红成一片，眼泛泪珠，对上花月梨幽幽的目光，更是害羞，闭上眼睛掩耳盗铃。
花月梨心情复杂。
李家大汉心情更复杂，为了一个死定了的陈广，李洛竟甘愿放弃大好生命，值得么？他不明白。
苍龙的声音压制了场间所有人的思绪，它用的是汉语，但不是普通话，像是古代方言，字正腔圆，不知它用了什么魔法，所有人都能听得明白。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
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诵完之后，苍龙深深叹息。
戾夺脸色煞白，在瑟瑟发抖。
“这是一首仙人之诗。”
麒麟叹道。
“大梦初醒，原来无忧无虑的仙天只是一场梦境，万古以来，谁人不是在凡世间苦苦求存，渺若微尘的我又算什么呢？居然奢求能超脱这个尘世。不过即使如此，我又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九凤一脸感喟，“哀家想起了哀家的小毛驴，倒骑着它离开祖星时，哀家觉得哀家像是个隐士。”
神兽们眼泛贪婪的红光，苍龙再也忍不住了，它怕它受不住诱惑，把这诗据为己有，因此它闭上眼，飞快把纸卷投进了文鼎，好像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似的。
文鼎一动不动。
戾夺微露喜色。
下一刻，文鼎猛地一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符文同时亮起，鼎身化作琉璃碧色，其中生起风啸雷滚之声，又有龙吟凤鸣，鼎内霞云滚动，炫目至极。
戾夺血色尽失，一跤坐倒在地。
“这首诗超越了品级，万古也能流芳，一首诗便能点燃文明之火，这是诗中之诗，与古往今来所有诗家宗师相辉映，光耀万古，迥脱文字。”
一直表现得沉稳的麒麟也是大惊失色，话都差点说不清楚。
上千人涌到崖边，只求能离文鼎近一点。
一个意志在陈广脑海中说话，让他选择何物换取。
文鼎，可以换取宝物、功法乃至玄虚如功德气运之类。
陈广第一时间去找能保命或是逃遁的宝物，说不定能解今日之厄，但是这似乎不受他控制，他的选择余地很小，只有功法、武技、丹药、法术、兵器之类。
良久，陈广睁开眼，文鼎随之震动，生出一道七彩流光直冲陈广而去，但陈广目光微偏，那流光就注入了李洛的眉心。
“那是什么？你换的是什么？”
白泽一把抓住陈广手臂，刚才他想拦下流光，但根本触碰不到，就像是一道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