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意几乎如雷电般蹿过科利尔领主的脊背,他第一时间就要调动斗气。
一个女人从背后抱住了他,柔柔的声音在他颈侧响起,那是塔伊娜的声音。
“科利尔,”塔伊娜把下巴搁在科利尔脖子上,气息喷吐,“你的皮好暖和。”
…
看来那个叫做法利昂的人虽然捷足先登,却是没有在这块叫做触水岩下的古墓有什么大的收获。
或许这个法利昂真的只是过来凭吊一番古人,或是顺路进来看了一眼。
最大的收获,自然是莫过于高尔多的护符了,不过陈广决定给它换个名字,因为这护符本就不是高尔多铸造的,只是机缘巧合,在他手里变得天下闻名罢了。
叫什么呢,就叫它陈广的护符吧。
“你取名字的水准真差,真的,”莱迪娅比一个手指尖尖,“只有那么一点点。”
陈广板起脸,“没大没小,叫亲爱的老师。”
莱迪娅眯眼踌躇了一会儿,不情不愿道:“亲爱的老师。”
“一点儿感情都没有,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调教,咳咳,教导你。”
陈广甩甩脑袋,握住莱迪娅的手,将炉石放在两人手心。
这可比什么幻影显形舒服的多了。
蓝光一闪,两人已经离开西南边陲领的触水岩,横跨数万里,穿越几乎整个天际来到东北的冬堡城。
这次旅行的时间稍微有点漫长,门钥匙的旅行并不是瞬间移动,在巫师世界,巫师们也更乐于使用飞路粉或是幻影显形来旅行,门钥匙一是申请手续繁琐,二是制造比较困难。
不过许多成年巫师连幻影显形都没能掌握,对他们来说,能申请使用门钥匙已经相当幸福了。
胡思乱想着,大概十多分钟或许更长一点,陈广眼前一亮,像是从某个管子里被倒了出来,直直落向积雪的地面。
他的武技修为也不弱了,拧腰沉身,稳稳站在了雪地里,而莱迪娅就有些逊了,或许是她一身先古诺德重甲吨位太高,女侍卫就像是一颗陨石砸进了雪地,砸出一个凹坑。
这时正是冬堡的早晨,虽然从现在沉沉倾落着万山厚雪的天空,并不能很直观的看出这一点。
天色暗的就和杀人现场似的。
陈广他们门钥匙旅行的终点是庄园花圃的一侧,这是他特地开的后门,不然空间旅行是无法突破他为庄园施加的防护魔咒的。
一阵阵雄辉苍凉的歌声一直低低从城中传来,让人十分在意。
“那是什么声音?”陈广奇道。
莱迪娅皱着眉头听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像是我们诺德人的丧歌,而且是相当庄严的诗篇。”
似乎是听到这边的响动,丹莫祭司阿兰尼亚匆匆从庄园的温室侧门走出来,她腰间还围着沾了新鲜泥土的围裙,但换在往日,丹莫祭司可不会在乎这些小事,早就云雀一般飞进陈广怀里飞旋了。
但陈广张开双臂,等来的只有阿兰尼亚有些严肃的表情。
“我对灯发誓,”陈广举起三根手指,一脸委屈,“我还没对莱迪娅下手的。”
莱迪娅恨得牙根儿痒痒,狠狠一拳打在陈广柔软的腰腹,这里没有骨骼的保护,一道凶猛的肾击,可以直接把人的命打掉,这是人身一处死穴。
不过对于掉了头捏碎了心都能活蹦乱跳的陈广来说,莱迪娅的动作只是让他更委屈了。
“阿兰尼亚你看,莱迪娅欺负我,哭哭!”陈广孩子气的告状。
莱迪娅动了手才觉得有些不对,她脸上泛起浅浅淡淡的红晕,有些害怕的看了阿兰尼亚一眼,严格来说,现在这个丹莫女祭司也是她的女主人之一了。
但阿兰尼亚现在没有说笑的心思,她有些不安的在围裙上揉着,道:“科利尔领主被刺杀了。”
…
呼啸的暴风雪中,城中的数十万军民自发聚集在各个广场,在祭司、唱诗班、吟游诗人们的带领下唱起送别科利尔领主的丧歌来。
风声把苍凉的合唱传遍整个城市,说是丧歌,这首歌的词调都是彻头彻尾的战歌,对于诺德人来说,死亡不是终结,而是另一场英勇战斗的开幕,他们相信无畏的战士会升上英灵殿,和诺德人千万年来的勇士们同场较技,痛饮着永不匮乏的美酒。
科利尔对于冬堡领民绝对当得上好领主之名了,而他本人也符合一切英勇战士的特征,虽然被人刺杀,却也不减他的光荣。
陈广站在中心广场的送别台上,心情却是有些沉重。
科利尔的遗骸就放在送别台上的一座简陋石棺中,据说这是领主活着时亲手为自己做的棺材,吩咐下来死后一切从简,对于侍死如生的诺德人来说,他这种举动可以称得上是仁慈了,因为营造地宫陵墓无疑会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领主的后事相当简单,甚至说,简单到了简陋的地步,连一般的防腐措施和遗容整理都不需要做,留在石棺里的,只剩半张破碎的人皮。
这还是艾恩盖尔大师偶然发现的,他不知怎么和科利尔领主混成了酒友,今早去找科利尔喝酒时发现了异常。
这种秘术连见多识广的灰胡子也闻所未闻,他只是打散了披着科利尔领主人皮的怪物,按他的原话,人皮下的怪物像轻烟一样飘散,而灰胡子却根本触之不及,像是那烟雾存在于虚空。
艾恩盖尔抓住的只有破碎的人皮,想来不会有人认为,失去了皮肤的科利尔领主还能活在人世,老实说,大家根本不愿意想象他还活着的可能,不然他现在该是怎样的一种惨景啊。
因此之故,肃立在陈广身边的艾恩盖尔脸色一直有些沉重。
其实这也不奇怪,因为科利尔领主也是爬过世界之喉的几万级台阶,去朝觐过灰胡子的,灰胡子应该是一直对这个后辈十分欣赏。
抱着竖琴的苍老神殿诗人正拨弄着琴弦,唱着低沉却不灰暗的调子。
领主的家人,他的妻子和儿子侍立在一边,穿着黑纱,头上别着黑色花叶,面色凄楚。
盯着那个神殿诗人,陈广却有些走神,完全不合时宜的走神。
吟游诗人也分为好几种,有在战争中高唱战歌,给战士们施加祝福的战歌者,也有宫廷王室中献上美妙歌喉的宫廷诗人,部分宫廷诗人还会提供法术服务,有的城堡甚至会用诗人守夜,一旦有变,诗人就用他嘹亮的歌喉报警。宫廷诗人往往被浪迹天涯的流浪诗人看不起,认为他们是被养在笼子里的、每一片羽毛都灰扑扑的丑鸟,而流浪诗人又被神殿诗人看不起,他们自认为是最尊贵的,因为他们是歌颂着不朽的神灵,而不是那些短暂而愚昧的凡人的情仇爱恨,仿佛歌唱不朽这件事能让他们本身也变得不朽。
作为分别身份的乐器,也是大有不同,流浪诗人们喜欢用的长笛,被神殿诗人认为吹气时脸颊鼓起十分不雅,排名二三的鲁特琴和手鼓,也被认为不够精致。神殿诗人往往是用着精美而复杂的竖琴,尽管作为一件附魔武器来讲,竖琴远不如长笛和鲁特琴来得顺手。
和陈广一样对神殿诗人大有兴趣的还有领主的儿子阿苏尔,他几乎是抑制不住的隔几秒就要偷瞥诗人怀里的硕大竖琴一眼,仿佛那琴弦上泛起的圣洁光辉远要比棺材里的父亲的皮更吸引他的目光。
没有人苛责他的表现,让他这样近距离的观看父亲的残缺皮肤,已经是一种出于诺德人大无畏、或者说没脑子传统的出格举动了,可能会锻炼出一个坚强的战士,也可能会让小阿苏尔久久沉浸在这个噩梦中。
等到吉娜莱丝神殿的祭司和侍祭为棺材施加了祝福,军团长凯给科利尔领主送上悼词,表示将会秉承科利尔领主的遗志、彻底的完成诺德的伟大复兴,并将会将凶残卑劣的敌人追杀到底。
言语之中,他已经在暗示这是帝国人下的毒手了,某种程度上来说,好像也找不到别的潜在可能。
湿剑柄·凯讲完,就转过身子看着陈广,其他城中的头面人物也把目光投向了这个年轻的巫师身上。
老实说,在科利尔领主还活着时,冬堡街谈巷议中,陈广就隐隐有成为塔洛斯转世的趋势,甚至有激进的祭司认为陈广是舒尔的转世。
这些自然是无稽之谈,但也可以看出现在陈广的威望,而就风暴斗篷和冬堡的上层人物来看,也愿意将陈广和这片土地帮得更紧密一点。
艾拉碰碰陈广的手,“大家等你说话呢。”
陈广的目光从阿苏尔的身上收了回来,摇了摇头。
自然没有人会逼他说些什么,仪式继续进行,凯宣读了乌弗瑞克的悼词,并在科利尔的棺椁前号召起冬堡领民们奋起反抗帝国,到了后面,渐渐发展成一场蔓延全城的誓师游行。
陈广对这些没兴趣,他悄悄带着艾拉她们退场,回到了庄园。
…
白天是暴风雪,夜间反而万里无云,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横挂一条绚烂星河来。
这是陈广的手笔,净天龙吼在这方面还是很有些价值的。
他坐在露台的扶手椅上,摇着葡萄酒杯仰观星河。
这些星星都是艾德拉们随着玛格努斯逃往光界时撞出的洞,一眼望去,星河中恒星不下千万,真不知道光界有没有这么多艾德拉原灵。
“你在想什么?”
艾拉端着银盘来到陈广身边,盘子里是做好的零食,鱼子酱、鹅肝、牛肚之类。
陈广摇摇头。
艾拉把托盘放在一边的矮几上,柔柔软软的身子挤进陈广的怀里,和他共享一把扶手椅。
艾拉穿着料子细腻的纱裙,香软身子的热力毫无保留的袭向陈广的胸怀,曾经茹毛饮血的女猎手,在和陈广生活这两年后,越来越见不到她当初的野性了。
不知怎么,陈广忽然有些怀念那个顶着大黑眼圈的艾拉。
女猎手在陈广胸口仰起头,环臂抱住他的脖子,口气相当委屈,“你不要什么事都埋在心底啊,你要知道,我可是你的小狗狗,看见你心情不好,我就害怕,只能在你身边蹭来蹭去,又帮不上你。”
说着,她还真的变出白绒绒的狼耳朵和大尾巴,依偎在陈广怀里蹭蹭。
陈广搂住艾拉,大手深深陷了进去,他一边揉捏把玩,一边用另一只手捋着艾拉的尾巴,引来女猎手一声娇媚入骨的轻吟。
女猎手眼珠儿媚得要滴出水来,仰起脸想要索吻,陈广却把下巴搁在艾拉的如云红发里,闭眼轻嗅发香。
女猎手安静下来,静静感受着男子的爱意,只觉得岁月静好,喜乐无极。
真奇怪,明明初遇艾拉时,她还是一个小麦肌肤的冷酷猎手。她像是鲜血浸透的暗红长发可不像现在这样轻软飘逸,而是扎成不影响行动的粗辫子,味道也是油腻腻的。她的脸上也是用特殊的涂料抹上能把美女变成丑鬼的狞恶战纹,现在却没有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变成一个陈广心目中的贤淑妻子了,可惜的是,陈广的妻子注定不会只有她一人。
“我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陈广说着,“黑暗兄弟会要求把科利尔列为刺杀目标,我没有阻止。”
艾拉唔了一声,并不说话。
“我没有什么朋友,当初丹尼尔要和我交朋友,其实我一眼就看出他包藏祸心,但我什么也没做,看着他走向灭亡,”陈广喃喃自语着,“有时候能看透人心并不是什么好事,我现在回头看去,我的人生中一个能交心的朋友都没有,也不知道这样的人生幸或不幸。”
艾拉软软糯糯道:“你可是注定要成为英雄、成为神灵的人啊!其他人只能看到你的荣耀,哪里能看到你背后的孤独呢?命运早已注定,你要在荆棘丛里拾取鲜花,不是你没有朋友,是还没人有资格和你交朋友。”
陈广笑了,低头吻她的脸颊,“你这么吹捧我,有什么坏心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