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壮汉这下倒是带上点真心实意的谄笑，弯着腰上前，“公子神力，小人大开眼界，我牛二的确没糊弄公子，这买卖，那的确都是自愿的！”
旁边那个鸡公头青年插口，“那必须的！”
壮汉狠狠一眼瞪过去，啥意思，咋说话呢，坑咱呢？
陈广有些不耐，阴沉着脸威胁，“要是棺材里那人死了，这桩买卖又不是你们说的那么自愿，在场有一个算一个，我全特么剁了喂鱼！”
他这个威胁颇有些威力，一群人紧急交谈一番，指出了两条锁链，那个水葬的活人就在其中。
青鱼妖也靠了近前，掏出一把晒干的向日葵嗑起了瓜子儿，边呸呸呸嗑瓜子边拿手支棱着旁边的人，“咋了这是？”
陈广又拖起两条铁链，一具铁棺前后串两条铁链，方便使力拉起来，陈广身具万斤之力，自不用别人帮手。飞快拉起一口铁棺，撞在岩石上闷响一声，提了上岸，透过排出一半水的孔洞细看，是一具遭掀飞半个天灵盖的男尸。
又不是要找的目标，陈广转身再去拉剩下一口铁棺，这一次不会有错，拉到半空，里面就有东西在撞击棺壁的感觉。
摆好了铁棺，透过孔洞一看，正有一个头发湿透的青年死死盯着外面，像是个死了一半的泡尸，倒险些把陈广吓了一跳。
这就不用陈广动手，壮汉一使眼色，就有七八个壮小伙围拢了操起钳子扳手去松螺钉，咯吱咯吱听得陈广呲牙。
他实在是受不得这种声音，干脆走远一点，寻到那条青鱼妖。
“你刚刚追我干什么？”
青鱼妖自不会说是看了你提着鱼篓从菜市出来，有枣没枣先敲上一敲，现在才发现惹不起，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
她这种还属于在妖国混不下去的小角色，托关系跑来夏国当一等国民。她所在行业真正大头的利益，其实是妖族食品协会对各种食品的原真认证，打上这个认证，才能在有妖族势力覆盖到的商场里面售卖，同时妖族也只接受这种原真食品，大搞原真食品进餐厅、妖经从娃娃读起之类活动。不仅认证要钱，买这个原真食品的钱，也要分一部分钱给妖族，相当于给妖族的半和平演变添砖加瓦。
陈广懒得理她，他现在感到有一点奇怪。
按说他这算是行侠仗义，完全出自本心要救这个被水葬的人，又救了下来，侠气怎么就没有增长呢？
要靠黄级的吞天噬地功超脱那是天方夜谭，他现在大半的希望，是放在自文鼎得来的太玄经上，这是完全不同的体系，直接受天地正气的反馈，不异于一条晋级快车道。
他陈广救人时没存着图报的心思，不代表旁观了他学雷锋的天地正气就可以不做表示啊，莫不是火种给半路吞了？
陈广在这儿疑神疑鬼，那边已经撬开了铁棺，捞出一个瘦削的青年人，正取水给他冲洗泥沙。
哪个光头壮汉赶了上来，满脸赔笑，强大的武者就很厉害了，他多少可以仗着侯府的名头不给面子，要是这武者背景又深厚，那他就万万开罪不起。
面前这小白脸一身练功服可不是地摊货，壮汉目光毒辣，一眼看出至少是手工定制，刚才一番捞棺，又是滴水点沙不沾。再加上这人听了平西侯府的名头眼都不眨一下，稳妥起见，还是把他的地位拔高来对待。
“公子，您看，这人还活得好好儿的，我们这一波也就放下了这一个活人，您要是看不过眼，我这就传信回复管事，把他的契书作废。”
陈广斜睨他一眼。
壮汉心里一颤，咬牙接着道：“但我们也是真金白银买下他的性命，您要是侯府的朋友，只需留下个名号，也好让小人回去交差，一条人命三万宝钞，小人轻易也不好做主啊。”
陈广快步走向踞坐岩上的卖命青年，壮汉小步跟上，挥手让一群子小青年散开。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青年虽然衣衫破旧，其实眉目间颇有英气，只是意态消沉，露出子股无话可说、万念俱灰的味道。
现在一身湿透，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瞪着眼珠子，就只像个半死不死的非人非鬼了。
“你把命卖掉了？”
青年抬头看他一眼，点头。
“三万宝钞，换你进棺材？”
点头。
到此本不必再说，每个人有他死的自由，但是涉及到侠气，陈广不介意多说两句。
“但你没有死，你在棺材里面屏息了。”
青年死鱼一样瞪着陈广十几秒，颇为可怖，陈广也不言语，回盯着他。
他的声音沙哑得很，像是湿沙子混了痰，“活着，可悲，要死，害怕。”
他倒是实诚，活是万念俱灰，但死到临头又怕了，不过陈广不拉他上来的话，他也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以这青年的实力，在水底是打不破铁棺的。
虽然怕死，拖着多活一会儿，还是去赴死了。
陈广转过头看光头佬，“解释一下？”
光头佬没来得及言声儿，凑上来的青鱼妖叽叽喳喳，把事情的前后说清楚了。
话说人有了钱，那就得花钱。不知是谁先发明了这么个法子，把活人或死人放入棺材里，在棺材上凿上许多个小孔，小孔有其规制，之后再将棺材沉入江底。时日一久，便会有小鱼游进来吃腐肉，等小鱼一天天长大也就游不出去了，数月之后再将棺木打捞上来，开棺后里面的鱼个个长得肥壮硕大，而且肉质鲜美非常。
光头佬他们养的就是这个鱼，听青鱼妖的意思，她幼时还偷吃过一次。
陈广看向光头佬，既然平西侯府这样不避嫌疑的操作，想必是没有法理上的阻碍，但陈广实在有个问题不吐不快。
“为什么要用活人？”
光头壮汉低头，“贵人们说，最是活人喂出的鱼好味，活人一具至少上万宝钞，死人几百也能收到，但就是没那个味道，显不出手段来。因此最得青睐的还是赎买各地的死囚，几乎是供不应求。之后是奴隶，再然后就是这种自愿卖命的，您放心，这绝对不违法，你情我愿的交易，就是说出来不那么好听。”
陈广默然。
光头察言观色，小意道：“您要是看不过眼，今次您可以买下这条人命，但小人冒昧说一句，连总督府都在这么玩儿，玩儿的比这还过分十倍，您又能救得几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