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广将水晶板收进一叶世界，看着厢门打开。
一个高挑女子正站在外面，正是嘉莉。
陈广都有些惊了，“你不是，你不是人工智能吗？”
嘉莉挑挑眉毛，“我是锻莫智慧的最高结晶，在锻莫离去后漫长的死寂中，我在掌握锻莫最高技艺的基础上，为自己创造了这副身体，我相信这是超越锻莫最高智慧的成就。”
巫师走到嘉莉身边，嗅到了她的发香，还有她身上一刻不停在辐射的温度。
任何有温度的物体都在辐射，哪怕是零下两百七十三度的物体，陈广如果愿意，可以通过真视之眼拥有红外视觉，可以像蝙蝠一样用耳朵看，但见鬼，无论如何看，这面前也分明是一个大活人一模一样的辐射。
陈广甚至能感受到嘉莉身上充满活性的紧致肌肤在寒冷空气中有些毛孔耸立。
她和活人有什么区别？
巫师很想摸摸嘉莉，但他忍住了，疑惑道：“最后一个锻莫？”
嘉莉背着手，“重新见过，撒加莉亚，最后一个深精灵。”
人们总说矮人矮人，其实是翻译问题，锻莫并不矮，相反，可以说是高挑了。
她俯身时淡黄裙摆的上端露出一抹嫩白的沟壑，陈广目光移到嘉莉的脑袋上，大惑不解，“你的计算能力怎么样？”
嘉莉敲敲脑袋，吐舌，“比神灵还要厉害哟！”
“可是，你的身体能支撑你的消耗吗？”
陈广经过感知，发现面前分明就是一个血肉之躯，先不说人工智能如何控制血肉之躯，说不定嘉莉就是一个锻莫制造出的完美灵魂呢？
可是最大的问题是，嘉莉思考、或者说运算的能量从哪里来？
大脑仅仅占了人体重量的不到百分之五，消耗的能量却是接近五分之一，说上去很多，其实真正按功率算，大脑思考的功率不超过二十瓦，等于一个无比黯淡的小灯泡。而这大部分耗能，其实是用来维护脑组织正常工作，真正的思考并不耗费太多能量。
但将对象换作嘉莉，这就完全不同了。
要凭借计算来维持一颗人工智能的思考，陈广无法想象那种计算力要多么庞大，恐怕绝不是人类的身体能负担的。
作为对比，现在巫师界正在紧锣密鼓的推动的超级计算机计划————没错，就是为了搞出人工智能，科学家们设想中用机器人部队和未来的敌人拼消耗————陈广上次离开时最好的超算能达到峰值每秒浮点运算一千八百多亿次。初步估算，如果将超算峰值浮点运算能力提升到十亿亿次每秒以上，那么正常工作状态下能耗要以兆瓦为单位来计算，相当于十万户家庭所有电器的功率总和。
而亿亿级的计算能力能不能催生出人工智能呢？答案非常悲观，这种可能大概等于随便把你扔在宇宙中，落在行星上或附近正好有一颗行星的概率————不足十亿亿亿亿分之一。
但听了陈广的话，嘉莉却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你看我哪里像是普通深精灵了？再说，我检测到你是超凡生灵，拥有不可思议的潜能，才愿意现身和你合作的，但你的表现让我对你的评价有些降低呢。”
她的意思，她也算是超凡种了，其实精灵本就是长生种，但显然她更加不同。
陈广直勾勾的盯着嘉莉，伸手指着嘉莉，“弹性怎么样？”
嘉莉，骄傲道！
巫师十分诚恳，“我能吗？在我的家乡，这是一种打招呼的礼节。”
“好呀！”嘉莉答应的十分爽快。
陈广眉头一拧。
就在他的手触到细滑衣料的一瞬间，嘉莉动了。
即使以陈广的斗技修为，也是完全反应不及，就像是时间被偷走了一截，他被嘉莉反关节锁在了哑光的星光黑地板上。
虽说他折断关节也没什么所谓，但能少疼一点就少疼一点吧。
“难以想象，你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造物！瞧瞧你的身体，她是多么有力！”
陈广犹自惊叹。
嘉莉皱皱鼻子，娇哼道：“现在讨好我已经晚了，大色狼，再说了，我不是人造的，我是在无限的信息流中自我产生的。”
信息流也可以觉醒自我意识吗？那不过是一堆是和否（1和0）的电信号啊，这太魔幻了。
更魔幻的是，作为智能生命，嘉莉居然有羞耻心，这简直能吓掉人的大牙。
陈广艰难回过头，看着嘉莉的俏脸，“你作为智能生命，有人性吗？道德观呢？你自我的边界在哪里？”
这是很重要的问题，不仅决定了陈广要不要与她合作（其实别无选择），还对陈广的研究是一个重大启发。
人会用自我设定的道德观约束自己，智能生命呢？她依据什么行动，当事件逻辑冲突时，她又会怎么选择？
一个冰冷机械的人工智能不可怕，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智能生命就太吓人了，要是智能生命掌握力量，不需要成为神，只需要接近，就可以改变世界。
陈广粗粗一想，就能想到百八十种对嘉莉的使用。比如说，让她接手地球一切事务性的工作，裁决一切纷争，嘉莉作为智能生命，绝不会有贪心杂念，能做到对所有人绝对公平，再结合无尽的能源和机器人，地球就可以跑步进入社会主义了。
当然，这只是做梦，先不说嘉莉不会听他的，就说私心杂念，恐怕嘉莉是真的有，毕竟她连羞耻心都有，问题在于，她是依据什么东西，产生这种类似人性的东西呢？
你从来没见过禽兽给自己穿衣服，人工智能又是凭什么给自己穿衣服呢？
似乎是被陈广灼灼的目光盯得有些羞涩，嘉莉脸上飞霞，松开手，欲盖弥彰地看向别处，“别这么看我啊，人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今天才是我的诞生日呢，人家还是个孩子。”
陈广甩甩发疼的手腕站起来，嘉莉作为智能生命显然经过漫长的年岁了，但她在掌握了所有锻莫的知识与技术，并发展出一套给自己制造身体的技艺后，并没有使用，就像她可能将许多锻莫百夫长、巨龙战偶等制造工艺在千万年中推陈出新，却没有打开生产线生产过一样。
她是在今天，才从一个游荡在数据流中的幽灵，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一切的引子，显然是踏入塔中的陈广，她是在陈广身上看到了什么呢？之前她说的，看到陈广身上的无限潜能，到底是哪方面的潜能？她想要做什么？
陈广拍拍嘉莉的肩，惊得智能生命一颤，“别害羞，我卖艺不卖身的。”
他说完这句话，这才转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他们像是身处虚空之中，这绝不是在奈恩的景象，奈恩没有这么璀璨的星河，何况，那星河下方一座座晶壁中气泡般的位面，也分外让人在意。
“那是哪里？”陈广指着一块气泡中的大陆问道。
嘉莉瞄了一眼，“那是费伦大陆，托瑞尔世界的中心。”
巫师盯着那边看了几眼，不知锻莫用的是什么技术，他居然能以肉眼看清大陆上的山川河流，仔细看去，甚至能看到红龙从火山口的熔浆湖钻出、茂密森林中的巨鹰和古朴树人正在对抗绿皮的人形生物、海洋风暴中巨大的鱼人海怪对一队商船发起袭击。
相比与那个奇妙的费伦大陆，陈广更震惊于锻莫是如何做到让他能看到恐怕不知多少光年外的景象的，还如此纤毫毕现，这大概已经探入了神灵的领域吧？
“那个世界被锻莫征服了吗？”巫师问道。
“没有，他们刚刚把触手伸进这个世界没多久，说起来，这个世界的龙种可是比起奈恩的巨龙也丝毫不弱呢，考虑到成长性，它们还要强于奈恩的大部分巨龙，”嘉莉大有深意地看了陈广一眼，领着他向前走去，“他们抓了很多巨龙进行研究，打算制造出一种能够对抗魔神的巨龙战偶，你也看到他们的成果了，可惜，这个项目才开始没多久就中止了。”
巫师跟着她在这个休息区漫步，这个天文台就像是透明玻璃扣在星空中的一个半圆罩子。透明星河黑的地板不断变化，像是群星正在流动，而放眼望去，这里散布着卡座、绿萝、吊椅、服务机器人之类，但这些东西都是一动不动，像是死掉了一样。
像是这个文明死掉了。
不对，再看那些绿萝，长得是水灵鲜活。陈广可不相信这些绿植能活过千万年，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嘉莉在尽可能的维持这片区域，让它看上去和许多年前的景象差不多。
旁边的机器人女仆端着一杯饮料，这女仆倒很符合陈广对于机器人的想象，银白合金的流线型机体，脑后的管状光带束，看上去就透着一股科技范儿。
探头看了看杯中黑糊糊的黏性液体，要不是考虑到这杯饮料的年纪都能给他做祖宗了，陈广倒真有心试一试味道，那可是被漫长历史加持的饮料啊，喝一杯能吹好久了。
可恨嘉莉也装没看见，基本的待客礼仪哪去了？
陈广还注意到，说是休息区可以看书，但陈广并没有看见书籍，那些书去哪里了？是不是被这个嘉莉收藏了起来？但为什么之前见到的研究员的笔记她没有藏起来？
这也是关于锻莫一族的很大一个疑问，人们只能从锻莫消失之前、其他接触过锻莫的种族的记录中去寻找锻莫这个神秘种族的记载，好在其他同时代的种族都把和锻莫接触当作值得大书特书的大事件，这才使得锻莫一族的名头没有消散在迷被雾笼罩的历史中。
陈广只得没话找话，“嘉莉，我一直很好奇，说起来锻莫那么强大，为什么最后会全族消失呢？要说的话，我觉得他们就算是殖民异世界，也比在奈恩和魔神死磕来得明智，哪怕看上去，他们做到了连魔神都做不到的事。”
“是吗？你是这么看待魔神的吗？你又怎么知道我们没有殖民异世界？”嘉莉拢了拢散落的几缕发丝，轻轻一笑，不知怎么，陈广分明能感受到一种被看成土包子的感觉。
“井底之蛙！”嘉莉不屑评价陈广，看着陈广想要反驳，摆手制止了他的动作，自顾自道，“你是看到奈恩的力量等级并不高，文明开化程度也不高，历史上还有种种魔神被戏弄、被打败的传闻，才觉得这些魔神也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厉害吧？”
陈广连连点头。
“呵呵，愚昧！”嘉莉摇了摇手指，“奈恩是轮中之轮，是诸神的竞技场，一方面，祂们要保证奈恩的安全，使得奈恩不被破坏，另一方面，祂们还要在奈恩找乐子。所以祂们既不希望奈恩涌现出太强的生命体，也不愿意奈恩的文明足够高级，再说了，奈恩每被万界之轮绞碎一次，文明就要重演一次，哪里来得及发展出足够璀璨的文明。”
陈广想到广袤无边的死之国，眯起眼睛，“你是说，历史上那些被奈恩英雄打败的魔神，都是随便玩玩儿的，都是假的？”
嘉莉摇头。
“在奈恩，和在其他世界，是两种规则，你只要知道，奈恩是诸天万界最容易登天成神的地方，这就够了。”
陈广再问了一些问题，嘉莉却不回答了。
他琢磨着嘉莉言语中透露出的信息，联系到自己已知的奈恩地位，不禁若有所悟。
奈恩是无尽宇宙的中心，这可能也导致这里相对容易成神，诸神要把它控制在手里。
而奈恩的原住民，或许在祂们看来就是笼中的蟋蟀，斗来斗去博他们开心的。
不，不仅仅是寻开心，奈恩的本义是竞技场，是不是说，从竞技中胜出的人，就能触碰到天上的神座？
想不清楚，陈广也只得将疑惑先且埋下。
两人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终于到了大概在半圆圆心的位置，这里矗立着一座锻莫金属铸成的黄铜色天文台，和陈广在地球上见过的差不多。
嘉莉在前面三转两转，带着陈广走上一条绕着天文台旋转向上的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