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直起身子,一脸肃然。
“那是《悟空传》里的内容,陈广只在他自家居所里讲过,没想到你们手伸得这么长,谁是你们的内线?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舰娘小宅吗?”
楚狂放下书本,背身不看绝情。
“小情,龙王的意思,陈广身上牵扯到重大利益,不是现在的人族能吞得下的。”
绝情冷笑一声。
“那么,我也来转达大宗师的意志:搁置争议,共同开发。”
楚狂惨然摇头。
“大宗师又能如何?事情就是毁在你们这种人手里。”
“唯独是作为卖国贼的你,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我同样深爱我们的国家,只是我们方式不同。”
“不要再说了,你让我觉得恶心,拔刀吧。”
“我从未想过要向你挥刀,我要去捉拿李洛,你有什么想说的。”
“你我二人从今日起,恩断义绝!”
再见了,我的挚友。
下一刻,楼宇崩塌,黑夜中炸起橘火。
……
花无缺坐在黑暗之中,听着城中四起的爆鸣声,一动不动。
这个姿势他已保持了很久。
吱呀一声,门被大力推开,闯进来一个人影。
带着血气硝烟的冷风从门口冲进来,呜呜作响。
花无缺的手微微捏紧,因衰老而松弛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惨白色泽。
来者是花冷,他的大儿子。
花冷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来。
他身上带着血与火的味道,一种不祥的味道。
“宗主,汨罗界和海王界也被妖族攻破,界核天谴之心破碎,三太公战死,二弟下落不明,两位太上供奉重伤致残,战力尽失。”
花无缺慢吞吞偏头,眉头蹙起,似乎有什么东西难以理解,又像是正在咀嚼这个不好的消息。
“宗门实力十去五六,该下决心了,宗主,这人间界,不能没有妙心宗。”
花冷一跺脚,急道。
花无缺抬起一只手,“传我令,放弃除药师妙喜琉璃世界外的所有小世界,妙心宗所有战力,退守琉璃世界两界山,若事不谐,那就击破封印,大开两界之门。”
花冷面色一白,“宗主,两界山下邪魔若是冲出,恐将生灵涂炭!”
“按我说的去做。”
花冷一咬牙,“妖族突然发难,现在组织大撤退为时已晚,那些分散在各小世界与秘境洞天里撤不出来的门人该当如何?他们可都是我妙心宗的精英啊!没有他们,本宗也就没有了未来!宗主,三思!!!”
“命令他们,焦-土-抗-战!”花无缺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完,拍拍自己发木的膝盖,“你说错了,人间界可以没有妙心宗,但妙心宗不能没有骨气,人族不能没有骨气,妖族要把我们打服,我们偏偏就是不服,死也不服!”
花冷站在原地不动,面色阴晴不定。
花无缺也不催促,沉默良久,伤感喟叹一声。
“老大,你很久没有叫我一声父亲了,最后再叫我一声吧。”
自从花月梨出生,花无缺钦定她为下任宗主后,花冷就再没当面叫过他父亲。
儿子心中有怨,做父亲的如何不晓得。
花冷垂下头颅,低垂眼帘,收敛住眼中的疯狂神色。
“宗主,您知道了。”
“我只恨自己知道的不够早,没想到我花无缺养出来的儿子,竟然甘心去做妖族的走狗!”
花冷清矍的面孔上浮现出扭曲神色。
“儿子投了妖王,也就是最近这段时间的事,不怪您不晓得,宗主,这一次你真的做错了,不然,儿子也不至于此。”
花冷回想起了那一天,那一天他和绝北玄借天宝水镜监视陈广和花月梨,被人发现,谁知,敲门进来的竟是那一位。
要不是眼前这老头子食古不化,偏心花月梨,他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花无缺开口了。
“月梨丫头行踪暴露,被人围攻,也是你派人去做的吧?”
花冷不屑撇嘴。
“妖族来犯,总有几分是为了那陈广小儿,现在陈广不知所踪,他和花丫头的情事又是天下皆知,事关一族生死存亡,您又能护住她几时?妖王看重陈广,自也不会委屈了花丫头。”
花无缺闭上双眼,似是眼前墨色浓重,不忍再看。
“老大,你错的太离谱了。”
花冷把双手放在父亲双肩上,双手大拇指抵住老人的后颈窝,劲力微吐。
“父亲,您已经太老了,该到休息的时候,妙心宗的未来,儿子会肩负起来。”
他催动玄功,但杀机却在指尖被阻隔。
在花冷如同见了鬼一样的目光中,花无缺睁开眼睛,摇摇头,忍着全身上下的麻痒站起。
“好一个天下奇毒,可惜从小我就说你,心思太重,学而不精,你总是不明白我的苦心,连我都毒不死,你还怎么去肩负起妙心宗的未来。”
花冷张大嘴倒退两步,脚下拌蒜,一跤坐倒在地,绝望嘶嚎。
“你怎么~怎么可能不死啊!”
黑暗中,花无缺挥手拂过花冷面颊,灭去了他的神魂,留下一具空空的躯壳。
“阿冷啊,对不起,父亲这次是不能再原谅你了,唔~咳咳!”
他吐出一口黑血,面皮枯干皱缩,像是骤然苍老了千百岁,生命之火将要燃尽。
花无缺背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姓花的,你还好吧?”
语气冷淡,但掩饰不住其中的关切。
花无缺摇摇头。
“于道友,按计划行事,不用管我,你去月梨那里,我担心还有人对她不利,对了,别让她造下太多杀孽。”
于老太应了声是,最后看他一眼,从阴影中消失。
花无缺背起双手,一步踏出,来到半空中,向下俯看着这座城池。
潜伏着的妖族暗桩不再需要掩饰,城中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喊杀声,倒下的在哀嚎,站立的在狂笑,这是妖族和人族、人族和人族之间不息的战斗。
原本是挚友的爱国者决裂,原本是至亲的家人反目,这就是战争,它没有对和错,只有胜和败。
人族和异族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亿万年,这场生存之战永远不会改变,战火,永不会熄灭。
生命不息,战争不止。
脚下一个军事区里的弹药库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大火隆隆,浓烟炸起,卷起狂风肆虐。
深深吸了一口满是硝烟味的热风,花无缺张开双臂,乱发飞舞,哈哈大笑。
“我爱这风里的味道!”
随着他的动作,天地间大放光明。
白帝城醒了过来。
作为凉州首府,西境的门户,白帝城东西四百里,南北六百里,有三重钢铁城墙。
墨黑色的特种合金外墙高十丈、厚十丈,外表加装了倒刃、棱刺、铁蒺藜、尖锥,城垛上放满了一门门能撕裂钢铁的火神炮。
为了防止热胀冷缩以及便于扩建,墙体是模块式的。
而现在整座外城墙,一个个十丈大小的合金方块,尽皆放出银光,长出刀盾手脚,颤抖着醒过来。
一尊尊沉默的合金巨人屹立在大地之上。
白帝城已没有了城墙。
超过三万尊合金巨人,每一尊都有数十上百万吨,个个提刀持盾,结成阵势,轰隆隆践踏大地,沉默着向千万妖军发起了反冲锋。
大妖在他们面前溃不成军,小妖在他们的践踏下化为肉泥。
花无缺举起双手,放声高呼。
“死战不退!”
他的声音传遍城中每个角落。
人不分男女老幼,地不分东西南北,城中所有人都拿起了武器。
国人本就可以自由买卖武器,但不只是他们,就连野人、奴隶、部落民、罪民、不可接触者、归化的妖族,都被发放给枪支弹药、头盔战甲。
厨子放下菜刀,提起两把突击步枪。女人抹抹围裙,扛起一具单兵火箭筒。
小孩子背满了弹药补给,跟在大人的背后。
哪怕他们都在因畏惧而颤抖,他们依然拿稳了武器。
“死战不退!!!”
千万人齐声应和。
白帝城军民两千两百万,如密密的蚁群,向妖族发起了冲锋。
……
西风残照,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凉王已经战死了。
花无缺也战死了。
他们亡命的攻击,只换来西王母小小的一点消耗。
西王母凭风立在云天,她身上大红凤衣的一只袖子破碎,白皙的右手上有三道浅浅的伤痕,七彩的血液从伤口流出。
龙王和她并肩而立。
“你衰弱的太快了,现在就连一两个衰朽的凡人,居然也能让你流血。”
“面对那些玩意儿,你也好不了哪里去。”西王母甩甩手上血液,“我就算手断脚断,打你十个还是不费力气。”
龙王微微一笑,把目光投向下方城池。
“要打断人族的骨头,不是那么容易,要不是你坚持要发动这场战争,我不会陪你发疯。”
西王母点点脑袋,“算我承你的情。”
龙王面露疑惑之色,“大劫将至,你还要空耗实力,让本界白白流血,说实话,你我相识相交数万年,我还是不懂你。”
西王母感受着掌中的痛楚,看向白帝城中那一座沉默的悬空岛。
“我们当然会带领所有人渡过大劫,但这件事的前提在于,妖族必须是领导者,以及最大的受益者,如果劫后的人间界不是以妖族为首脑,那我宁愿这个人间界毁灭掉。”
龙王同样看向城中,那里是大宗师风羽的所在。
“真像是你会说的话。不过风羽么,虽然他把陈广和文鼎推向前台的举动让人迷惑,但我还是看不出他哪里能威胁到我们的统治。但你说的也对,万年前那一战,我们已杀了太多人,我们只有永远胜利,人类才会永远是我们圈养的两脚羊、我们的看门狗。”
“人族是养不熟的,像这三万尊活化巨神兵,绝不是人族现在的技术,应该是万年以前甚至更早时代的遗产,而且他们没有满足于此,在前人的基础上还有进步,至少我就看走了眼。”
龙王感知了一下战场上的气息,不屑一笑:“大多只有天变实力,最强也不过相当于星神武者,你可是坐拥过万化神大妖的昆仑之主,挥手间便能平灭这些铁疙瘩。”
“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人族唯一的底牌呢?”西王母伸了个懒腰,“你的人找到陈广没有?”
“没有,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有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龙王摇了摇头,“你不是欠我一个人情吗?那行,此战我只要陈广,至于其余,任你取用。”
西王母冷笑一声,“你倒是好盘算,老娘像是那种蠢货吗?”
相对无言,龙王把话题转向地面战场。
“这场战斗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西王母点头,“我族将会在付出足够多的代价后,于明日正午,彻底征服这座城市。”
“我还以为你会出手结束这一切,毕竟,每一滴妖族的血都是珍贵的。”
以西王母的力量,碎灭星球也只若等闲,更不用说抹杀脚下这蝼蚁一般的人类。
西王母摇头,“把凡人的交给凡人,在流血中搏命求生,这是他们的命运。”
龙王正要说话,忽的眉头一挑,霍然转头。
白帝城中的悬空岛,有动静了!
……
陈广在崖壁上显形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脚下断魂崖黑云升腾,隐隐有七色霞光刺破黑色魔气从底下透出,显得危险而又神秘。
只是闻到一点魔气,躲在头发里的任未央就有些晕晕乎乎,恶心欲吐。
陈广的目的地不是崖底,他把目光投向天空。
秋天的太阳温度不够炽烈,此时夕阳残照,给枯黄的大地披上一层血衣。
头顶间或传来一阵炮声,难道还有人在抵抗?不,那是不可能的。
而在这个星球上,在五百里以外,却是真正正在爆发一场空前惨烈的战斗。
陈广深吸一口气。
最近的一只魔化崖鹰已经发现了他,这种妖兽连先天武者也会觉得头疼,而翼展超过十丈的黑鹰盘旋一圈,似是觉得这白衣人类软弱可欺,尖唳一声,飞扑下来,带起恶风,铁钩般的巨喙狠狠啄向人类那非金非木的恶鬼面具。
“唰!”
陈广剑出即收。
一捧黑色血雨浇透了他,奇异的是白衣点血不染,洁白如故。
鹰身从正中分作两片,往崖底坠落,没掉出百丈,便被潜藏着的几头苍背人猿抓住分食。